示弱

示弱

林灼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麼,出了門之後,站在迴廊下,靜靜地看着屋外細細密密落下來的雨絲。伸手往外面探了探,雨絲雖小,卻密,冰冰涼涼的。

春雷驟響,雨絲變大,冰涼的雨水打在了林灼灼的手腕上。手哆嗦了一下,收了回來。

“陪我走走吧。”她若是沒記錯,沈其煜之前感染了風寒,如今若是再淋了雨,也不知會不會又生病了。

“是,姑娘。”

走着走着,主僕二人來到了大門前。

沈其煜站在雨中,全身上下都經受了雨水的洗禮。頭髮貼在了綢緞衣裳上,寶藍色的衣裳顏色更深了幾分。即便如此,整個人依舊如雕塑一般,身姿挺拔,一動不動。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一個欣喜,一個情緒翻湧。

“灼灼。”

“你回去吧,既然已經和離了,以後就不要再見了。”林灼灼決絕地說道。

沈其煜臉上的表情微微一怔。隨即,恢復如常,往前走了幾步。

“你過來做什麼?你快回去吧。”林灼灼眉頭微蹙。

沈其煜腳步未停,又往前走了幾步,道:“灼灼,雨聲太大,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林灼灼抿了抿唇。

沈其煜又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林灼灼的身邊。看着粉紅色傘下,映得小臉如桃花一般嬌嫩的臉龐,臉上染了一絲笑意。

“灼灼,你最近過得可好?”一開口,卻絲毫不提剛剛那些話。

看着沈其煜眼中的深情,林灼灼眼神躲閃了一下,聲音冷硬:“挺好的。”

沈其煜本就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聽到這個回答,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缺失了二十年記憶時,他腦海中只有林灼灼一個人,滿心滿眼都是她,說話做事都有些放浪。忘了林灼灼時,他又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政客,心裏即便是喜歡她,也不會表露出來。

如今,他所有的事情都記了起來。他既不做不到像之前一樣感情外露,更不可能掩蓋內心的情感。

多種情緒交織下,他突然想到了昨日衛希說過的話。

女人向來心軟……不能端着……

“可本王過得並不好。”

果然,這話一出,林灼灼抬起了頭。

沈其煜再接再厲:“本王一直在想你。白日吃飯時想,辦公時想,晚上睡覺時也想,想的本王睡不着覺。夜不能寐。灼灼,你說本王是不是病了?”

林灼灼看了一眼沈其煜略顯清瘦的身子,又看了看他眼底的青黑,心裏的某一塊突然軟了一下。

見沈其煜頭髮絲上滴下來水,林灼灼忍不住抬起來傘,給沈其煜遮了一下。

沈其煜心中驀然一喜,伸手握住了林灼灼的手。大手覆蓋住小手,共同撐起來這一把傘。

手背上突然覆上的冰涼讓林灼灼心裏一慌,看着沈其煜含笑的眼睛,林灼灼心情複雜。

只是——

想到之前他說過的話,想到兩個人之間思維不同。林灼灼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趁早做出來決斷比較好。

林灼灼的心再次冷了下來,使勁兒抽回來自己的手。

“您若是病了,就趁早請太醫過來診治。”

沈其煜看着林灼灼不為所動的樣子,心裏難受得不行。想到往日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再看如今……萬分後悔之前如此傷她。

然而,更多的是心疼。心疼之前被他傷害的林灼灼。對於已經發生的事情,他無力去改變,他只想往後的時間裏對她更好一些。

“可本王的病誰也治不好,只有王妃能治好。”這話說出口時,聲音里有着一絲喑啞。

聽到這話,林灼灼的心又有些軟,心頭築起來的城牆有崩塌的危險。不過,受了傷的心又怎會因為這麼一兩句話而被平復呢?

“王爺這話說得當真是可笑。我並非醫者,不會治病救人。”

“可本王的命是王妃救的。”

林灼灼曬然一笑:“不過是湊巧罷了。不管那人是誰,我都不會見死不救。王爺不必如此介懷。”

說完,看着沈其煜受傷的臉色,繼續補充:“若是王爺當真介懷的話,西盛侯府去拉嫁妝時,王爺多給些補償便是了。”

傘內,是這些絕情至極的話。

傘外,是嘩啦啦的雨聲。

同樣的冰冷,同樣的刺痛人心。

“若你想要,整個瑾王府都可以是你的。”

林灼灼又是一笑,只是,這笑意諷刺至極。

“整個王府都是我的?王爺這話說得好生有趣。身為瑾王妃,我連外院都不得隨意出入,連個丫鬟都不能隨意處置,連不想見的人都不能擋在門外。又哪裏是瑾王府的主人。”

說到後面,聲量越來越高,還帶着絲絲哽咽。伴隨着不遠處的天際傳來的滾滾雷聲,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沈其煜握着傘柄的手越來越緊,青筋漸漸地露了出來。

剛要張口說些什麼,卻見面前的姑娘後退了一步,離開了傘下,也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了。

“既然王爺喜歡待在雨中,就慢慢享受吧。恕不奉陪。”轉身之際,眼淚流了出來。混合著雨水,沖刷乾淨。

沈其煜的手伸在半空中,只能觸及衣角。手收緊時,手掌空空,什麼都沒有。轉頭看着在雨中行走的姑娘,單薄的背影,瘦弱的肩膀……

快步走了過去,把傘放入了她的手中,雙手握住了她的手。

林灼灼沒料到沈其煜會從後面追過來,手背上傳來的溫度不再似剛剛那般冰冷。看了看這雙曾給她帶來無限安全感的手,順着濕透的寶藍色綢緞衣袖,望向了主人的臉。

“慢些走,雨天,路滑。”沈其煜像是剛剛一切都沒發生過似的,不,像是所有的誤會和矛盾都不存在似的,繼續用最溫柔的聲音細細交待。

“今日本王過來是想跟你說一聲,過幾日要離京,就不過來了。你好好在姑母府上待着,若是有什麼事情要辦,不要麻煩姑母,讓人通知路管事便是。若是在姑母府上住煩了,也可以……”說這話時沈其煜微微一頓,“也可以回王府。”

說完,沈其煜萬般不舍地鬆開了握着的手,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快步離開了。

看着沈其煜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又站了一會兒后,林灼灼轉身回到了公主府。

安離公主聽了這事兒之後,嘆了嘆氣,沒說什麼。

第二日,沈其煜果然沒再來安離公主府。眾人都在猜測瑾王是不是昨日被瑾王妃寒了心,真的不打算再跟瑾王妃在一起了。

沒想到,后一日這些人就被打了臉。

瑾王的確沒去安離公主府,但瑾王府的大管事卻帶着東西去了安離公主府。什麼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應俱全,應有盡有。

“王妃,您就可憐可憐老奴吧。您若是不收下,王爺回來說是要讓老奴滾出王府。老奴這一把老骨頭了,是個不中用的,若是被攆出王府,還能去哪裏啊?這不是要了老奴的命嗎?”

林灼灼可以對沈其煜冷臉,對着對她照顧頗多的路管事卻做不到。聽路管事說得可憐,還低頭抹淚,一下子就心軟了。

“算了,放那裏吧。”

“哎,好,多謝王妃體恤。”說著,路管事臉上露出來笑意,絲毫不見剛剛頹廢的模樣。

林灼灼突然覺得自己上當了。

可瑾王府的下人已經往裏面搬東西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第二日,路管事又來了。這一次,林灼灼可不想再收了。

可路管事又道:“王妃,您昨日收了,今日不收,到時候王爺肯定以為老奴今日沒上心,還不是得把老奴攆出去。”

第三日:“王妃,王爺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向來是說一不二,即便說把老奴攆出去是在嚇唬老奴,到時候一怒之下未必做不出來啊……”

第四日,第五日……

漸漸的,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瑾王沒去安離公主府,但瑾王府的東西卻是一箱一箱的往公主府抬。

瑾王妃出門去逛街,瑾王府的護衛就不遠不近地跟着。

這副模樣,還有誰不懂呢?

林灼灼一開始也有些不習慣,後來也懶得理後面那些人了。

這日,林灼灼正跟顏氏在深巷子裏聽戲,夜白卻突然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王妃,不好了。”

看着夜白難看的臉色,林灼灼心裏一緊,問:“何事這般慌張?”

夜白湊近林灼灼耳邊,低聲道:“王爺受傷了。”

林灼灼手中的瓜子殼一下子掉落下來,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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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遺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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