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顧旭
西南邊境之地,夏冬兩季氣候差走兩極分化,冬日陰冷濕寒,夏日高溫高曬。春秋季短,一年四季,百姓的日子可以說都不是很好過。
加上又地處邊疆,境內常常可見異國前來做生意的商人,當然,也常見劫匪逃兵燒殺擄掠。反正天高皇帝遠的,坐鎮貴京的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小鬼們可不得使勁早作。
早年這裏的百姓日子不說是水深火熱,但也絕對好不到哪裏去。但近幾年來,從京中來了兩個顧姓的鎮僵大將軍,此二人不但殺水匪告貪官,且還在閑暇之時幫助百姓們一起勞作,深得當地百姓的擁護愛戴。
久而久之,百姓們再看此二位顧姓兄弟,跟看自家小子差不多。此二位顧姓兄弟不是別人,正是顧旭顧昶兄弟二人。
顧昶還好,身邊有妻有妾,也就沒人操心他的人生大事。但顧旭就不一樣了,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子,又是京中勛貴子弟,文韜武略氣質不俗,加上人也有本事,又張得極為英俊……
才來幾年,就虜獲了一大批邊疆少女少婦大姐大媽們的芳心。前仆後繼,熱心鄰居們給他說過幾十上百回媒了,但他恁是哪個都沒瞧得上。
顧家兄弟不是流放而來,是奉天子旨意前來保家衛國的,是有軍職在身。所以,雖然這裏條件不太好,但兩進的院子還是有一處的。
不過,顧旭沒住在這兩進的院子中,而是搬去一所普通的農捨去住。如今兩進的院子,就只顧昶一家三人在住。
顧旭這麼做,自有他自己的原因。但顧昶不知道,就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兄長,心中倒是極為愧疚。
兩進院子,在這苦寒之地算是十分體面的了,但是跟京城裏那顧家大院比起來,簡直就是牛棚。顧昶覺得,兄長肯定是照顧體恤他的兩個女人,這才搬出去的,所以他愧疚。
但其實……顧旭不是因為這個。
顧旭是光棍,平時一心撲在事業上,也沒人管得着。但顧昶有妻有妾,卻是不一樣。但如今顧昶心思也不在內宅上,他與兄長一樣,都是希望於功業上有一番作為。
男人們有事業可以忙,熬得住,但女人卻未必熬得住。這裏生存條件差,什麼都沒有,沒有茶會詩會,沒有花宴酒宴,外面不是太冷就是太曬,又不願出門……樊昕還好,她有武藝傍身,平時沒事還可以在院子中耍耍刀劍,又或者可以出門助人為樂。
但葉桃就不一樣了,她會的那一套在這裏完全行不通。所以,她才是最無聊的那一個。
無聊了,自然就會找事情做。但顧昶明顯不理她,樊昕有身手,二人一言不合就動手,葉桃又打不過,所以虧吃得多了就不去自討沒趣了。
這日顧昶去兄長顧旭的住處,於門前拴了馬,進屋后,見有個四十左右的婦人帶着個十七八的妙齡女子在,他嘴一歪,哂笑了下。
顧旭冷漠的眼神晙了他一眼,無視他,繼續對那媒婆子說:“阿婆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的確沒有此意,還希望阿婆日後不要再替我操勞。”
能做媒婆的,臉皮都不會太薄,所以被拒絕了,也能再周旋幾番。
“顧將軍可是心中有了意中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然後也不待顧旭說話,她又自顧自道,“嗨,誰年輕的時候還沒個心上人啊,這都不是事兒。有又怎麼樣?這不是也沒能在一起嗎?”
“沒在一起,就說明沒緣分。人啊,還是得往前看,還是得珍惜眼前人。”媒婆一邊說,一邊眼睛朝姑娘那邊挑,“瞧我們阿繁,正是青春美貌,我可以保證說,她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姑娘了。”
“阿繁不但人長得美,心地也善良。顧將軍,你若是娶了他,不虧的。”
顧旭出於禮貌,目光淡淡朝那個叫阿繁的姑娘掃去一眼。但沒有多看,只說:“阿繁姑娘的確貌美如花,但顧某心意已決,還望阿婆不要為難在下。”
而後起身,下逐客令道:“我弟弟來找我,想必是有要事相商。阿婆與阿繁姑娘,還是請回吧。”
顧昶立即嚴肅說:“大哥,我找你有大事。”
那媒婆沉沉嘆息一聲,無奈,但還是走了。叫阿繁的姑娘卻有些賴着不肯走的意思,一步三回頭,走得極慢,就盼着身後的如意郎君可以開口留下她來。
但顧旭看都沒再看一眼。
等客人走後,顧昶說:“真就沒瞧得上的?”
顧旭明顯不想跟他討論這個問題:“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在家,你不呆在家裏好好陪着自己的家人,跑我這裏來幹什麼?”
顧昶說:“你是我大哥,怎麼就不是我家人了?”
顧旭沒說話,顧昶嚴肅了一些,說:“不瞞你說,那個家,我是越來越不想呆了,沒意思。有時候覺得,忙點比閑下來好,我寧可在外面領兵打水匪,也不願意回那個地方去。”
說到此處,他苦笑搖頭。
顧旭依舊沉默,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勸着說:“你心裏還有她嗎?”
這個她指的是樊昕,兄弟二人都心知肚明。
顧昶重重呼出一口氣來,側身看向窗外說:“要說沒有,是不可能的。雖然過去多年,但曾經的那些往事,我永遠會記得。但要說有,我心中也明白,彼此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或許……她根本沒我想像中的那麼好。”
顧旭點點頭說:“我給不了你好的建議,怎麼做,你自己跟着心走。”
顧昶明顯不願提這一茬,說了幾句,話題便又歪到顧旭身上。他四下環顧,這裏的陳設再是簡單不過了,兄長說不是因為他才來這裏住的,可他實在猜不透為什麼就看中了這裏。
“真不知道這個地方有什麼值得你留念的,我瞧着,也沒什麼特別的。”
聞聲,顧旭只笑了笑。
這個地方的確不特別,但卻是曾經他跟榕兒一起住了十年的地方。他們彼此人生最美好的十年,都葬送在了這裏。
他們在這裏有了兒子,有了女兒,一家四口,生活得很是和美幸福。
於別人來說,這裏什麼都不是,但是於他來說,這裏卻是一塊寶地。此生余年,若能一直住在這裏,他也無憾了。
顧旭還清晰記得這裏所有的陳設歸置,他住進來后,把一切細節都按着那一世妻子佈置的樣子來佈置。甚至有的時候,他睡得迷糊,隱約間,他都能看得上妻子於屋內忙碌的身影。
或是坐在床邊縫補衣裳,或是於燈下看書。又或者,親自監督一雙兒女的功課。
有時候,他也能夢到這些。每回又做夢的時候,他就希望可以一直呆在夢境中不出來。
顧昶留了下來吃飯,兄弟二人都不嗜酒,簡單吃了點,顧昶在天黑前就回去了。
顧旭早早歇下,睡得朦朧的時候,他又見妻子坐在四角桌邊看書。一身極為普通的粗布麻裙,簡單的竹制釵環束着頭髮,桌角點着燈,襯得她側顏溫柔又嫻靜。
他如往常一樣,沒跟她說話。他知道是夢,怕一開口說話后,夢就會醒了。
這次的夢比較長,他就這樣歪着腦袋虛眯着眼睛望着人,好似過了很久。外面天一點點亮了起來,忽然間,傳來一陣砸門的聲音,緊接着,伴隨的便是顧昶的喊叫聲。
“大哥大嫂,京中來消息了,好消息。”
這陣砸門聲襲來,顧旭徹底醒了。正準備起身去問是什麼好消息的時候,突然的,他看到本來那個夢裏的坐在桌角的妻子忽然率先一步起身去開門。
他徹底愣住了。
門一開,外面風夾着雪衝進來。
“二弟快進來。”葉榕說。
顧昶大步跨了進來,一邊搓手一邊喜悅道:“京中來了消息,陛下說,要重審我們顧家的案子。也就是說,我們要回去了。暗旨是夜裏到的,大伯娘讓我來通知大哥大嫂一聲,也讓你們高興高興。”
葉榕倒了水遞過來:“天氣冷,趕緊坐下來喝點熱水吧。”
“謝謝大嫂。”
顧旭一直沒說話,只盯着一旁的妻子瞧。葉榕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只羞澀道:“你們兄弟兩個聊,我去隔壁看看辰兒和靈兒。”
“等等!”顧旭喊住了她。
顧旭現在對是不是能回京,一點都不吃驚。他吃驚的是,難道,方才的那個不是夢嗎?而眼前的妻子,難道……
“榕兒……是你嗎?”他完全忽視掉顧昶,黑漆漆的一雙眼睛只盯着自己妻子瞧,眼中漸漸濕漉起來。
但他又不敢靠得妻子太近,就怕這還是夢,就怕是老天爺開的一個玩笑。所以,他一點點靠近,直到緩緩抬手碰到妻子帶着溫度的手后,這才一把徹底將妻子攬入懷中緊緊抱住。
“這……”葉榕顯然以前沒經過這些,臉早“唰的”一下紅了。
顧昶也皺着眉頭說:“大哥病還沒好嗎?這燒了多久?”
葉榕掙了掙,見沒掙扎掉,只能就這樣回答說:“已經好些了,燒退了。只是……不知道今兒是怎麼了。”
顧昶目光在兄嫂面上轉來一圈,已經意識到繼續留在這裏不合適了,於是他微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反正消息我已經送來了,你們也知道了。昕兒還在家裏等着我呢,我先回去。”
着急逃走,一轉身沒注意,臉磕在了門板上。摸了摸險些撞歪掉的鼻子,顧昶帶着一腦門子的疑惑走了。
他總覺得大哥今天不對勁。
等顧昶走了后,葉榕說:“一會兒辰兒靈兒就要醒了,你若是不想睡了,就起來吧,我去看看兒子女兒。”
“榕兒,對不起。”顧旭卻沒有鬆開手的意思,“我再也不會讓你失望,我要讓你這輩子都幸福的活着。”
葉榕只以為是跟着流放吃苦的事兒,倒沒放在心上。
他太反常,她一時倒不知道怎麼逃走。恰好此刻隔壁屋傳來靈姐兒喊娘的聲音,葉榕正好趁機說:“靈兒在叫我,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塊去。”他不敢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怕一旦離開了,就會一切又只是一場美夢。
葉榕隨他。
辰哥兒大了,自己會穿衣裳。但靈姐兒還小,短胳膊短腿的,又是冬天的衣裳,里三層外三層的,她穿不上也正常。
“娘。”看到母親,靈姐兒喊了一聲,但再看到跟着一起進來的父親的時候,靈姐兒忽然沉默了。
父親有些嚴肅,靈姐兒不敢在他面前說話。而且,平時天天都跟娘在一起,爹爹常常不在家,不是去繳匪就是去打怪,常常一年到頭看不到人。相處的時間短了,也就沒什麼話說。
倒是辰哥兒,瞧見父親來,先是抱手請了安,后才問:“爹爹身子好些了嗎?”
顧旭沖兒子點頭:“已經好了,好多了。”
葉榕一邊幫女兒穿衣裳一邊對丈夫道:“不如你先帶着辰哥兒去母親那裏吧,想來此刻公公也有要事與你商議。我先替靈姐兒穿衣裳,一會兒就去。”
住的離得也不遠,也就是走幾步路的事兒。
顧旭不但沒走,反而於床邊坐了下來。
“不着急,等等你們,一會兒一起走。”
見狀,葉榕也就沒說什麼了。
一家四口拾掇完,早飯都沒吃呢,就趕着去了顧旭母親那裏。老人家心疼一雙孫兒孫女,就猜得到他們沒吃早飯,所以便早早準備了好吃的。
男人們去談大事,女人們則留了下來聚在一起談自己的事兒。
顧大夫人抱靈姐兒在身邊喂她,問葉榕:“忠孝身子如何了?”
葉榕說:“夜間已經退燒了。”
顧大夫人點頭:“那就好。”又說,“如今天氣冷,馬上又要過年了,你們娘幾個也得注意着些,莫要凍着了。”
不管顧大夫人說什麼,葉榕都一一應下。
葉榕想說自己丈夫今早有些不正常,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種話說起來她自己都害臊,何況,他人才生完一場病,若立即就說他不正常的事兒,也怕老人家擔心。
但不用葉榕說,顧大夫人自己都能察覺得出來,長子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好像自從生完一場病後,眼睛就一直定在他媳婦身上。從前是事業最大,如今成了媳婦孩子最大。
但顧大夫人也不覺得這是壞事。
過了年開了春,顧家便奉旨離開了京城。等到了京都貴京城的時候,已經是五六月份了。
顧旭知道妻子思母心切,沒先回家,而是帶着老婆孩子先去了葉侯府見刑氏夫人。
而他也明白,這一世若要護得妻子,必要護得其母其兄。他不管這一世她母親兄長是否殺過人,他總會想盡一切辦法留住他們,也留住葉家的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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