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你有錢了是不是就不要我了?”葉芽的兩條眉毛像毛毛蟲擰結在一起,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拽着兔兔耳朵上的毛毛,可以見得她非常焦慮。
“這和錢沒有關係。”
“那和什麼有關係?”葉芽追問,“你還是很討厭我對不對?”
“我沒有討厭你。”葉霖川放在方向盤上的手縮緊。他不知道要如何向葉芽解釋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趙博文是趙博士曾用過的大名,後來他名噪一時,人們習慣以趙博士來稱呼他。葉霖川沒想到趙家明竟和趙博士是父子關係,還記得趙家明父母那一欄寫的是單親,他向來不太關注下屬的家庭情況,“趙”又是常見的姓氏,更不會牽連在一起。
如果趙家明所說是真,那麼就說明他手上掌握着葉芽被研究過的證據。
她會被帶走,或者被管理局繼續關起來研究。
不管哪個結果,葉霖川都不想承擔。
“如果我不送走你,到時候你會有危險,壞人會帶走你。”葉霖川以簡單的方式向懵懂無知的孩子敘述,“我無法與他們抗衡,只能先把你藏起來。”
“那阿弟要把我藏多久?”
葉霖川靜默。
葉芽雙眸澄澈剔透,似水晶明亮:“媽媽說只有壞人才會藏起來,我又不是壞人,為什麼非要藏起來?就因為這個身份嗎?可是每個人都有身份,我的身份剛巧只是克隆人而已,為什麼要藏呢?”
葉芽早已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大腦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明朗。
她不想去澳大利亞看動物,也不想去巴黎喂鴿子,只有一個人的旅途沒有任何意義;她要和哥哥一起長大,也要和辰星去看真正的星星。
葉霖川啞口無言,片刻笑了,“好。”他說,“我們不去。”
他是父親,是孩子最堅不可摧的藏身之所。
除了他的身邊,葉芽哪裏都不用去。
葉霖川發動引擎,徑直駛向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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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變動的一周,葉霖川買通關係密切盯着看守所里趙家明的情況,同時也在趙家周圍安插眼線,若出現意外情況,他能在第一時間知道並且做出反應。
葉霖川這些天很忙,項目那邊要跟進,趙家明那一派也要處理乾淨,每天還不忘去醫院看葉清河,幾天下來整個人瘦了一圈。
這天再來醫院已是夜裏十點,清脆的腳步聲不急不緩在走廊回蕩。
葉霖川推門而入。
病房亮着盞小夜燈,燈光與窗外月色融合,透出一抹溫馨。
“唔,爸?”剛合眼的葉清河被吵醒,睡眼惺忪看了過來。
“吵到你了?”葉霖川放下手上袋子,拉開長椅入座。
病床上鼓起一團小山丘,他好奇地朝裏面打量。
葉清河動作輕柔拉開被子,裏面蜷睡着一個小白團,雙手揪着葉清河胸前的衣服,靠在他懷裏睡得香。葉霖川忍俊不止,寵溺摸了下葉芽那蓬鬆柔軟的髮絲。
“芽芽不走,硬要留下來陪我,今天剛好不用輸液,就讓她留下了。”
“過兩天他們都要開學,估計也陪不了你多久。”
想到他們要去學校,葉清河臉上流露出幾分失落,轉而一笑:“沒關係,我好好吃藥,好起來也可以去。”
兩人都知道他說這話是在安慰自己安慰別人,葉霖川斂眸,燈光在漆黑的長睫上跳躍晃動,神色倦憊。
“爸爸你不用每天來看我的。”葉清河感動於父親做出的改變,也心疼他現在的處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葉霖川肩上的擔子有多重,可惜他生來病體,更不懂商業場上的爾虞我詐,無法幫他分憂煩惱,唯一能做的就是懂事些,不給父親再添負擔。
葉霖川胸口一熱,大掌揉亂葉清河頭頂的髮絲,沙啞道:“清河,你還沒長大,所以可以任性點。”
葉清河一愣:“爸……”
“你可以逃課,打架,可以向弟弟妹妹一樣和我耍無賴。你是小孩,不是大人,不必站在我的立場上為我考慮。童年就那麼短暫,我不想你長大回想兒時時,只有壓力。”
他難得說這麼多話。
葉清河鼻頭酸溜溜的,眼球感覺到脹痛。葉清河害怕會沒出息的哭出來,忙低頭狠狠揉了下眼睛,等情緒平復,才沖他露出一笑,重重點頭:“我知道。”
“房子那邊重新整理好了,我準備這周就搬回去。”
“都聽爸的。”
葉霖川又說:“沈晝他們也會和我們一起。”
兩個少年孤苦無依,葉霖川不會再讓他們居無定所,漂泊流離。養三個也是養,養五個也是養,不如讓兩兄弟和他們一起,人多還熱鬧點。
“我會拿出百分之十的家族股份給葉芽,就當是我對她的補償。”說著又摸了摸葉芽的臉蛋。小朋友吧咂吧咂嘴,還沒意識到自己突然變成富婆。
葉清河:“你之前還說把她丟掉。”
面對兒子的嘲諷,葉霖川面無表道:“葉清河,要記住男人不能活在之前。”
葉清河抿唇偷笑,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笑意收斂,緩緩開口:“我今天去外面散步的時候路過一個病房,裏面那位病人和媽媽長得真像。”太像了,那瞬間恍惚以為母親重新回到了他身邊。葉清河就那樣在門口站了許久許久,許久許久……
思念讓他的情緒歸於沉寂。
窩在枕頭上的白貓忽地睜眼,溫柔舔舐着少年的臉頰,緊接着又閉眼往他身體裏渡氣。隨着靈力缺失,白貓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體積,看起來就像普通家貓那麼大,甚至還要小些。
葉清河並不知道這些,舒出口氣向葉霖川道歉,“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這些的。”
“沒事。”他拎包起身,最後看了眼葉芽,說,“那我先走了,有事聯繫我。”
“路上小心。”目送葉霖川遠去,葉清河抱住葉芽重新闔眸。
***
周六晴。
葉霖川決定帶孩子們重回老宅。
天光乍破時大的小的都被叫醒,葉芽還沒睡夠,坐在床上搖搖晃晃,目光獃滯地看着遠處。
過一會兒沈晝進來,抱起葉芽去浴室洗漱。
她總算回神,下巴耷在少年肩頭,眼睛卻望着收拾行李的葉霖川,奶聲奶氣問:“沈晝哥哥會和我們一起走的對不對?”
葉霖川沒有抬頭:“嗯。”
葉芽笑了,臉頰露出可愛的小酒窩,“那你也會把辰星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住的對不對?”
葉霖川對答如流:“不對。”
葉芽笑容沉下。
“你真以為我是開幼兒園的?”
她不吭聲。
東西很快整理完畢,葉霖川打電話讓司機過來,旋即一邊等待一邊吃早餐。
餐桌上氛圍沉默,沈晝等葉霖川放筷才開口:“叔叔,我和然然很感謝您照顧我們,不過我們還是覺得留在這裏比較好。”
葉霖川看過去:“理由。”
沈晝不由自主掃了眼靜靜等他說話的葉芽,鼓足勇氣道:“因為……因為我們已經給您添很大的麻煩了,您也照顧我們這麼久,再去打擾實在過意不去。”
兩家人住在一起屬實無奈,現在各歸各位,他和沈然沒理由厚着臉皮繼續闖入別人的生活。
“過意不去的話就好好學習,長大后考個好學校,你要是願意,也可以幫我分擔一下工作,不願意的話就做一些你想做的事。”葉霖川說,“我希望你和沈然能明白,我照顧你們是因為把你們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不需要有任何的壓力與負擔,也不用覺得給我添加麻煩。硬說的話,這段時間是我麻煩你們才對。”
人在落魄時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品質。
兄弟倆儘管年幼,可品行良善,聰慧內斂,他們理應得到最好的生活與教育。再說,子煜性格不穩當,葉清河又過於寵溺弟妹,現在找個厲害的管着點也好。
見他們還是不語在,葉霖川笑道:“你是不是覺得葉芽和子煜煩,所以才不想來。”
沈晝連忙擺手否認:“沒有沒有,我很喜歡芽芽和子煜。”
“那不就成了。”葉霖川看向時間,“去收拾一下,車馬上要到了。”
沈晝靦腆揉了揉耳朵,拉起沈然回房收拾行李。
同時,手機鈴聲響起。
葉霖川以為是司機到了樓下,看也沒看的接聽起電話,哪成想對面傳來的卻是嘶啞疲倦的女音。
“葉總好,我是田又琴。”
葉霖川眉一皺,指腹不禁移向掛斷鍵。
田又琴像是覺察出他的意圖,冷哼聲說:“葉總先別忙着掛電話,我這次找你是想和你談一筆交易。”
葉霖川聽來好笑,“趙家已是風雨飄搖,你想拿什麼和我談?”
田又琴說:“你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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