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12
璉二回房,一院子丫頭婆子忙施禮恭喜。璉二也顧不得許多,直進了內室,急忙忙更衣,和鳳姐說自己得了戶部員外郎的實職,又交代賈赦讓他趕緊過去,晚上有事要做,回來和她細說。鳳姐就吩咐平兒和豐兒伺候,又塞了幾個荷包給賈璉,打發他去了賈赦那。
賈璉匆忙趕去陪賈赦吃飯,這一天忙的午飯都沒吃,未免就吃得狼吐虎咽。賈赦看着皺眉,擱了筷子,道:“越發不長進了,一頓飯能吃出餓了幾輩子的樣兒。”璉二對賈赦的看不上自己,已經習慣了,看他不是要喊打喊殺的,他也就掩着臉起身施個禮,混過去而已。
“父親,是兒子失態。”璉二這話明顯不走心。“兒子午飯都沒吃。從早開始忙,就在父親書房喝了幾口茶。”
“你忙還委屈着你了?沒見識的混賬。”
“父親說的是。兒子倒願意日日這麼忙呢。”
父子用過飯,賈赦帶璉二去另一邊的花廳,屋子裏上上下下放了許多掀蓋的盒子箱子,裏面的物件,看着都不是便宜的。
賈赦隨便撿起來一件道:“這一件帳本上記錄是宋官窯瓜棱青瓶一對,原是御賜的,放在老國公的書房,現在卻被換了,是不值十兩銀子的贗品。”
賈赦一件件指點,最後從一個扁長盒子拿起一支鳳釵,“這盒子原記着金鑲紅寶鳳釵,看這名也是對得上,原物卻是你外祖母給你母親的陪嫁,把最大的紅寶石對光看,能看到側內里刻的張字。你母親曾說那是你外祖在她出生時送與你外祖母的。是你外祖母心愛之物。你母親常常插戴來着。”
“母親的嫁妝怎麼會在大庫房裏?”
“當初你祖父為保你我父子之命,老太太做什麼都是默許。所以你母親一去世,她的嫁妝就都由老太太代你保管。異日,你自可以憑你母親的嫁妝單子,向老太太索要。”
“父親,那這些東西的真品能去哪兒?”
“脫不過幾個去向,老太太收了、賣了;二太太收了、賣了;送禮了;管庫的偷換了。”
“可要怎麼才能找回來?”
賈赦一邊往書房走一邊說:“你媳婦下午過來和我說,家裏這些老奴才,藉著管家多年,什麼都往自己家倒騰。今兒上午邢氏賣了東院的姬妾,一人就一身身上穿的衣服,對府里那些偷東摸西的奴才,就該撿大的送官府,或一人一身衣服發賣了。”
賈璉心裏呵呵,他媳婦要整治起奴才來的手段,也是狠了的。不過這倒是好主意。
“父親,今天去戶部的那些抬銀子的家丁是哪裏來的?兒子沒見過,還嚇了一跳呢。”
“老國公留的。”
“那我祖父可給孩兒留了什麼?”
“你的命。”
賈璉完全無話了。
“明日一早我進宮謝恩,你帶那些人把賴大的家圍了,不得放出來一個,仔細地搜撿。咱家的東西不知道給那老殺才偷回去多少,御賜的找到一件就夠了。然後把人送衙門,都給侯爺我發賣了。”
璉二對賈赦的安排心下嘆服,連聲道:“父親放心,兒子必能做的好好的。”
賈赦倒是信任賈璉做事的能力,“查到御賜之物拿回來給老太太看看,余者挑揀着拿回來一點,其餘的都拿到新宅子去。”
璉二心下想知道新宅子在哪兒,正想問賈赦呢,“父親,半月內搬去新宅子,可能收拾好了?”,
“宅子是現成的,在翰林衚衕東頭,三路五進宅子。”賈赦帶頭往書房走,邊走邊說,“讓你媳婦帶着孩子還有你妹妹明早就過去。這府里留不得了。東西封好,讓林之孝家的守着,明兒等你回來再搬。”
進了書房,賈赦抽出一幅圖,指着圖道,“東邊這大院子,留着我孫子住。後面給你妹妹。西邊前面我用,後面留給邢氏,西邊的這個院子給琮哥兒,這第一進第二進做正堂、書房,第三進第四進給你們,第五進給大姐兒。你拿去給你媳婦,明天先過去。”
賈璉接過圖,細細看看,待賈赦再沒吩咐,就告辭回自己的院子了。
賈璉回房,見眾人還在整理東西,鳳姐也還在等他。這二天從回到家,賈璉自覺天上地下的幾個翻轉,明天還有要事做,就簡單梳洗了,上炕摟着鳳姐說:“大老爺說明天你帶妹妹和大姐兒過去翰林衚衕新宅子,這府里住不得了。”
鳳姐嗔道:“你還大老爺地稱呼親爹?!你那大老爺可願意?”
璉二抹把臉,“說慣了的。還別說,昨天我改口稱父親,眼見他臉色好起來。你說往日我稱呼二叔二嬸為老爺太太,父親是不是為此不待見我?”
“自然了。不知道的以為你是你二叔的兒子呢。”
“你還真說對了。小時候我跟在珠大哥哥後面,再加上元大姐姐,家裏就我們三,沒人告訴我大老爺是我的父親,後來還是大太太邢氏進門了才知道。我還想着我怎麼就不是二叔的兒子呢。大老爺每天就只在家裏摟丫頭、喝酒、把玩他的古董,從來不像二叔管珠大哥哥那樣管過我。奶嬤嬤就天天說跟着珠大哥哥啊,跟着珠大哥哥啊,珠大哥哥讀書,我就眼巴巴地坐在他後面,等他讀完了和我玩一會兒。二太太不願意我打擾珠大哥哥讀書,後來就是珍大哥哥帶我一起。”
鳳姐拍拍璉二,心說:“傻孩子,你爹要不把你那麼養着,你活得到現在麽?”
鳳姐不想說這些,轉移話題問他,“那翰林衚衕的房子你看了嗎?多大?這一家子過去可有什麼安排章程?”
“沒看。大老爺給了圖,我拿給你看。”賈璉起身下地拿了圖,捻亮燈。
外間守夜的丫頭問:“二爺,可有什麼吩咐?”
鳳姐答道:“沒事兒。”
璉二展開圖,指着給鳳姐看,“這也是三路五進的院子,大老爺都安排好了。東院留給咱們兒子,後面這個小院子留給二妹妹。正路前二進留做正堂、書房的。後面三四進給我們,第五進以後給咱們大姐兒。西邊的前面大老爺自己用,後面這裏給大太太。再後面的給琮哥兒。”
“你還大老爺的,大老爺的。再這麼著,小心你父親捶你了。”
璉二訕笑。
鳳姐就說:“這麼大的宅子,可不是一天半天就準備好的。可有什麼說法?”
“宅子麽,還沒空問。就是今天在祠堂,鳳兒,你可沒見到父親的威風。往日老太太說什麼,父親只是默不作聲,或者就是,‘是,老太太說的是。’老太太想用老庫的銀子修省親園子,父親就說拉二叔去戶部按手印。就是老太太罵父親忤逆、不孝,父親問老太太把該還朝廷的銀子挪給老二花,然後由他還賬,才是孝順了?到老太太說白養了父親這個兒子,父親居然回話說早還給老太太一個兒子了。你沒看到老太太哪個臉色啊!還有父親說有祖父留下的信,還有大哥的一個奶娘,老太太才不說話了。你說祖父的信會寫了什麼啊?”
鳳姐在心裏翻白眼,“還用說嗎,肯定是老太太牽涉進賈赦大兒子死亡,給老國公抓到了人證。老國公為了保賈赦活着,留了這麼一封信唄。”
“鳳兒,這回分家,我們可虧大了。原說是五五分,這府給二房,哪想到為了還銀子,我們大房不僅分出去還得另立一支,金陵的祭田、莊子、鋪子都歸二房了。唉。”
“二爺哎,帳可不是這麼算。要不分家,銀子都省親用了。等以後分家,有娘娘在,園子會給大房?不論三七還是四六分,咱們都得還債務的大頭。還有,我們能有嫡子麽?大哥落水的時候可不小了。沒有嫡子,這家以後會是誰的?!”
停了一會兒,鳳姐又說:“金陵那面,我管家這麼多年就沒見什麼進項。每次想和二太太說說,二太太就說咱們這樣的人家總得是寬懷,也不好就苛刻了。你得了實職,哪還有空去料理那些個雜事。哎,你怎麼得的實職?”
璉二又眉飛色舞地,講了一番覲見的話。
鳳姐一番恭喜,打趣道,“二爺,你這是走了什麼運啊?要不你取個恩伯的字?”
璉二動手,“你這促狹的。”
鳳姐討饒,夫妻倆嬉鬧了一陣子。
璉二道:“父親說今兒你過書房了?”
“是啊。我讓丫頭盯着的。我聽分完家你去送銀子了,父親回了書房。想二妹妹的奶嬤嬤,在咱們眼皮子地下,就敢明拿暗偷的。那賴家的掌管咱家裏外多少年,不定偷拿了多少呢!還有大哥哥的落水,要是老太太乾的,能不經過賴家的手?就是我嫁進府里這些年,受了賴大家的多少掣肘,這些日子,大廚房送來的吃的,難保沒賴家參合。賴家的老太太,可是老太太的、忠心耿耿的、陪嫁丫頭。”
“我不也是向那一窩子奴才,恭敬了這麼些年么。明天,可得出了這些年的窩囊氣。”
“哎,鳳兒,我和你說,賈璉趴到鳳姐耳邊,老爺說找到御賜的物件,把賴家送衙門,這要是找不到,單是偷的財物,老太太可不會讓發賣了賴家。”
“傻二爺,你去抄,怎麼會沒有?都不用你帶一件半件的,父親應該安排好了。”
賈璉謝謝,應該是這樣的。
夫妻二人就搬家之事又商量一陣子,看時候不早了,熄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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