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林
訂婚宴進行到十點才散。
蕭老太太熬不住,由兩個兒媳婦陪着先行離開。剩下的賓客也是陸續告辭,主桌上到最後,除了寧夏和蕭瑟,其他人都走了。
寧夏一直低着頭,儘管肚子有點餓,但她從頭到尾沒動過筷子。
蕭瑟似乎也沒吃東西,一雙眼睛總在自己身上打轉。
那不是流氓看女生的眼神,那更像是探測儀,可以透過她的身體,直接讀到她的內心。
她就這麼安靜地坐着,直到姐姐過來和她打招呼。姐妹倆擁抱了一下,寧倩誇獎道:“夏夏今天真漂亮。”
說完又去看丈夫:“你特意安排的?”
蕭鴻逸摟住自己的妻子:“給你的驚喜,喜歡嗎?”
寧倩笑顏如花。
幾個人坐車回了蕭鴻逸在市中心的豪宅。
寧倩讓阿姨把樓上的客房收拾出來,給妹妹暫住。
“學校已經聯繫好了,過兩天開了學就有宿舍分配……”
“住什麼宿舍,住家裏就行。”
說這話的是蕭鴻逸。他今晚喝了點酒,整個人有些興奮,但還沒有醉,聲音依舊哄亮。他看着自己的未婚妻,笑道:“家裏離學校也不遠,住家裏就行。”
沒有人接話,氣氛有些許的尷尬。最後還是寧夏主動開口,打破了這種局面。
“哦,知道了。”
回答得有些孩子氣,倒叫人鬆一口氣。
寧倩還想再商量商量:“住校方便,不如讓她……”
“阿瑟也住家裏。你怕寧夏在這裏住不慣?”
寧夏過去拉了拉姐姐的衣袖,示意她別再說話。又抬頭看向蕭鴻逸:“謝謝蕭哥。”
蕭鴻逸笑了:“別叫哥,以後叫姐夫就行。”
寧夏又哦了一聲,一轉頭看見她姐臉上尷尬的笑容。
她的到來確實讓人有些意外。
寧夏假裝沒看見,拿起角落裏自己的行李包,上樓收拾東西。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其中一條包帶子突然斷了。寧夏沒拎住,包就掉在了地板上。老古董似的行李包,聽說比她年紀還要大,不僅帶子不好用,連拉鏈也早就壞了。
包里的東西掉了一地,寧夏趕緊去撿。
有人穿着拖鞋從房裏走出來,停在了她面前。寧夏抬頭,發現是蕭瑟。
他換了一身運動衣褲,臉上的血跡早已擦掉。嘴角還略有些腫,不細看並不明顯。和在地下停車庫相比,他現在整個人平和了許多。
他蹲下/身和寧夏平視,順手撿起了落在腳邊的一本書,遞了過去。
看起來像是在釋放善意,但只有寧夏能感覺得到,這個男孩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對她充滿了敵意。
從今天的訂婚宴上也可以看出,他對自己的姐姐完全沒有好感。
不僅是他,包括他們整個家族。
或許在他們看來,像她們姐妹這樣的人,哪怕踏進這個屋子,都會污染他們所呼吸的空氣。
蕭瑟盯着她看了幾秒,微微扯了扯嘴角,隨即起身下樓去了。
寧夏繼續回屋整理行李。
收拾到一半的時候姐姐開門進來,拿了杯牛奶給她。
寧夏接過來喝了兩口,笑着看她:“姐,我來你是不是不太高興?”
“怎麼會,我本來就要把你弄到S市來念書。只不過沒想到你是今天到。”
“姐夫讓我今天過來,說參加你們的訂婚禮。姐,他是不是很愛你?”
寧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問她:“你剛才為什麼同意在家住?”
“姐夫發話了,不同意似乎不大好。姐,你也不想反對他吧。”
經濟基礎決定話語權,寧夏又不傻,看得出這個家裏誰做主。蕭鴻逸是否真的愛她姐目前不好說,但蕭鴻逸這人很喜歡掌控一切,她卻看出來了。
“其實沒關係,住就住吧。反正也就一年。”
“好吧,”寧倩妥協,“不過有件事情得和你商量一下,你的房間雖然在二樓,衛生間卻得用一樓的,和吳阿姨共用一間,沒問題嗎?”
“沒問題,其實我應該把房間也搬到樓下去。”
“樓下都是傭人住的,你還是住二樓得好。只不過二樓就三個洗手間,一間在我和你姐夫房裏,一間在健身房,你姐夫健完身要衝澡。另一間……”
寧夏心領神會:“蕭瑟在用是吧。”
“是。你以後盡量少跟他接觸,有錢人家的孩子,跟我們可能有些不一樣。”
寧夏想到他今天和人打架時的那股子狠勁兒。
嗯,確實很不一樣。
“知道了姐。”
寧倩起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回頭,又看了妹妹一眼:“夏夏,你跟我說實話,你來這裏真的只是為了讀書嗎?”
“當然不是。”
寧倩臉色一變。
“我還想照顧你啊姐姐。”
一臉純真無害的笑容。
九月第一天開學,寧夏搭公交去了新學校。到校后先去教務處,找到了專管她轉學事宜的秦老師。秦老師笑着和她說了幾句話,起身帶她去教室。
去往教室的路上,走過一片小樹林的時候,秦老師突然問她:“聽說你跟一班的蕭瑟是親戚關係?”
轉學檔案里寫得挺清楚,寧夏的推薦人就是蕭瑟的父親,影帝蕭鴻逸。
“這個……”
寧夏剛要回答,小樹林裏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秦老師反應很快,衝著樹林深處吼了一句:“誰在裏面,幹什麼?”
樹林裏明顯有人。聽到秦老師的聲音後有人嚇得叫了一聲,寧夏聽出來那是個女生的聲音。緊接着有幾個身影跑出了樹林,全然不顧秦老師在後面追着要他們停下。
寧夏跟着秦老師跑進去,那幾人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小樹林的長石凳上有樣東西,秦老師彎腰撿了起來,發現是支口紅。
寧夏上前一步,輕聲問:“秦老師,學校不讓化妝吧。”
“對,也不準帶化妝品來。你別學這些不好的事,以後只要認真上課知道嗎?”
寧夏一臉認真地點點頭,又添一句:“能看出來是誰的口紅嗎?”
“這怎麼看得出來,上面也沒刻名字。”
話是這麼說,到底還是拿到跟前認真研究了一下。寧夏趁秦老師低頭的時候,悄悄把長凳椅腳邊的一張學生證踢到了椅子下面。又踢了幾下旁邊的枯葉,勉強蓋住了那張學生證。
秦老師研究口紅沒研究出什麼門道來,把東西往懷裏一揣。
“行了,往前再走幾步就是教學樓。高三一班就在三樓拐角處,你自己過去吧。這會兒是晨讀,你們班主任李老師應該在。”
“好的秦老師。”
兩人一起走出小樹林,秦老師指明了教學樓的方位后,轉身往教務處走。看得出來她挺在意口紅這個事兒,寧夏估計她真要回去想辦法揪出那個女生來了。
只是這事兒難度有點大。
寧夏背着書包慢吞吞地往教學樓的方向走,走出一會兒回頭一看,秦老師已經沒了身影。她立馬停步轉身,重新跑回了小樹林。
扒開長石凳下面的枯葉,那張學生證果然還在。
那上面的照片應該是蕭瑟剛入學的時候照的,和現在比起來更清秀一些,五官也更柔和。眼裏沒有前幾天看到的那種……冷漠和疏離。
寧夏想了想,把學生證揣進兜里,一路小跑着去了教學樓。
跑到三樓的時候,看到走廊那一頭的男廁所里閃進去兩個人。其中一個的背影很像是蕭瑟。
他沒在教室里上早自習。所以剛剛樹林裏那個人真的是他?
男廁所里,蕭瑟拎着章程的后衣領一頓爆揍,打得對方抱頭鼠躥。
“哎喲蕭瑟,不是瑟哥,不不不,我的爺,我的大少爺,你就饒了我吧。再打我就歸西了。”
蕭瑟一把把他推開,開了水龍頭去洗自己襯衫上的口紅印子:“剛剛那事兒讓秦老師發現的話,你這會兒早就歸西了。”
章程厚着臉皮湊上來賠笑:“好兄弟,多虧你救我。你怎麼知道我在那兒?”
“開學第一天,就在學校小樹林裏跟人摟摟抱抱,你惡不噁心。”
“這不放假的時候見得少。她說新買了口紅要畫給我看,我一時好奇……”
“你說秦老師會不會也一時好奇,去查誰帶了口紅來學校。”
“不會吧,這麼多人她怎麼查。再說就算查到了也跟我沒關係,又不是我帶來的。我看看我衣服上有沒有?”
章程檢查了一遍鬆了口氣:“幸好沒有。”
蕭瑟把自己的胳膊遞過去:“可我這兒有。”
“不好意思啊兄弟,她也是不小心。你這突然出來把她嚇一跳。女孩子嘛,膽子都小。”
蕭瑟冷哼一聲,不予評價。
“其實也沒關係,你有就有唄。誰還敢說你什麼,別說就是衣袖上有點口紅印,就是你全身都印滿口紅印,秦老師也不會說什麼。你是什麼人啊,你爸又是什麼人。”
蕭瑟不悅地掃他一眼,章程立馬笑嘻嘻改口:“不對不對,跟你爸沒關係,是你自己夠牛叉。回回全校第一,跟個寶貝疙瘩似的,誰不捧着你哄着你。明年校長還指望你拿個狀元回來呢。”
話沒說完又被蕭瑟拎起后衣領子,“拖”出了男廁所。
話這麼多。
兩人去到教室門口,章程打頭喊了聲報告,打斷了正在做自我介紹的寧夏。
寧夏和所有人一起扭頭看門口,一眼就看到了蕭瑟。
他的校服袖子濕子,像是洗過了。因為離得近,可以隱約看到上面淡紅色的印記。
像是口紅印沒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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