饞
金翡還注意到胖阿姨的雙手十分粗糙,深深的手紋像是溝壑,佈滿整雙手。她拎的裝菜袋子裏,除了她給的礦泉水瓶,還塞着好幾個塑料瓶,一看就是特意撿的。
她的生活條件應該不是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平日裏可以說話的人太少,又或是生活太苦,好不容與遇到一個願意聽她說話的人,胖阿姨恨不得把心裏所有的話都說出來。
“他爸生意失敗又沾上賭癮,我跟他離婚的時候,房子車都沒有,甚至連一分錢沒分到,還被強制承擔了一部分債務。”提到這事,她有些忿忿不平:“他在外面欠的債,我一毛錢沒花着,憑什麼要幫他還?”
金翡看了眼四周,發現不遠處有家餐館:“阿姨,你吃早飯沒有,我們邊吃邊說。”
胖阿姨有些意動,但是看着金翡,還是搖頭:“沒事,我出門買菜前,喝過粥了。”
“我們多年沒見,您陪我坐一會兒,咱們慢慢聊。”潛意識告訴她,這個魏新跟她前世記憶里的魏新有一定關係。
不過上輩子是女人,這輩子卻變成了男人……
令人深表遺憾,萬分同情。
在金翡的堅持下,胖阿姨還是跟她一起到了餐館,等早餐上桌,她有些拘謹地笑了笑:“上次跟魏新見面,他說你在給一個非常出名的教授當助理,真了不起。”
等金翡拿起筷子,她才跟着動筷。在金翡的影響下,她很快打開了話匣子。或者說,她本就想找人傾述,很多話像竹筒倒豆子,紛紛滾了出來。
前夫混賬,房租貴,服務員不好做,她想攢錢給魏新買房娶老婆。零零碎碎,雜七雜八,只有提到兒子的時候,她臉上才出現出些許驕傲。
“他雖然沒上大學,不過工作一直很努力,去年就當了安保部的部長,工資也漲了不少。”說到這,她又開始罵前夫:“要不是他爸把房子輸掉了,他也不至於二十五歲了還沒女朋友。”
“阿姨,二十五還很年輕,你不用太着急。”金翡安慰她。
“文化程度高的人,就算是五六十也是一枝花。”胖阿姨搖頭:“新新他們不一樣,過了二十五還沒女朋友,以後找女朋友就更難了。”
她看了眼金翡,當年跟新新打架,被咬破手臂嚎哭得滿院鄰居都能聽見的小姑娘,已經成了她眼裏高攀不上的好姑娘。如果不是前夫那個混賬沾上不該沾得壞習慣,她的孩子也應該像金翡這樣,過着體面的日子。
金翡把熱豆漿端給胖阿姨:“文化程度並不能代表一輩子,魏新年紀輕輕就做了部長,以後會發展得更好的。”
“謝你吉言。”胖阿姨臉上的笑容燦爛了幾分,連眼底的愁緒都被趕走:“我就盼着他下半輩子好好的,別像他爸那樣……”
“魏新現在跟你住一起?”金翡喜歡在豆漿里加兩勺糖。
“他單獨住。”胖阿姨猶豫了一下:“那孩子性格悶得很,喜歡一個人住。”
說著,她掏出一部看不出品牌的手機,把兒子的照片從相冊里找出來:“他比小時候黑了很多,瘦了很多。”
手機屏幕上,一個剪着寸頭的年輕男人坐在沙發上,神情看起來有些不耐,他似乎並不喜歡別人給他拍照。
她記憶里的魏新是個有些胖有些白的女將軍,說話十分囂張,還在言語上欺辱她弟。可是照片上的魏新,跟她記憶里不太一樣。
不對,還是有地方一樣的,下巴處的那顆黑色肉痣,幾乎是一模一樣。
她忍不住再次揉有些亂糟糟的腦子,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陌生號碼。
“你好,請問是王爺嗎?”說話的是個很溫柔的女聲。
王爺……
金翡語氣淡定:“對不起,你打錯了。”
都現代社會了,哪來的王爺不王爺,一點都不符合新社會的先進思想。
喝完豆漿,胖阿姨不好意思道:“謝謝你的招待。”她想說,歡迎金家人來家裏做客,可是想到自己那個破出租屋,她說不出口。
走出早餐店,胖阿姨看到有人準備扔飲料瓶,趕緊追了過去,陪着笑把礦泉水瓶拿到手。
金翡深吸一口氣,跟胖阿姨告別。
回到家,周韻正坐在桌前整理超市入庫單,她往沙發上一躺,腦子裏嗡嗡作響。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周韻回頭看了女兒一眼,見她神情不對,放下手裏的入庫單,給她倒了一杯水:“論文沒通過?”
金翡搖頭,她接過水:“媽,我們家以前認識一個叫魏新的人嗎?”
“魏新?”周韻想也不想就笑了:“就是那個跟你打架,最後你跟他都眼淚鼻涕一把流的小胖子?”
金翡:“……”
“那時候他家跟我們家都是開超市的,俗話說同行相妒。魏新那個小胖子帶着小區幾個孩子欺負你弟,你從學校回來,聽說弟弟被欺負,連身上的公主裙都沒來得及換,像個炮仗似的衝出去跟人打了一架。”
“後來呢?”
“後來白雪公主變成了灰姑娘。”周韻笑:“打架的時候你有多帥,哭的聲音就有多洪亮。從小區到醫院的路上,你的哭嚎聲就沒歇過。”
“不太可能吧。”金翡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麼慫,堂堂翡王爺可是能上陣殺敵的。
“瞧瞧。”周韻把金翡的衣袖抽上去,指着手臂上一塊很小的白色小點:“這裏,就是當年留下的疤。魏家真不會教孩子,他大你兩歲,打不過還用牙齒咬……”
金翡仔細辨認着所謂的疤痕,她皮膚白,十幾年前的舊傷疤經過這麼多年的自我癒合,只依稀能看見半粒米大小的白點,要不是她眼神好,說不定根本看不出來。
“那次過後,你就去了武術班,還立志要把魏新打得哭爹喊娘。”周韻把袖子給她拉下來。
“那我後來打贏了沒?”涉及她的江湖名望,金翡對這件事的結果很關心。
“沒過多久魏家就搬出了小區,據說是做生意失敗,連超市也處理給了別人。”周韻搖頭:“魏大海那個人好高騖遠,脾氣大又自負,只可惜了他老婆跟孩子……”
“今天我在外面遇到魏新媽媽了,她跟我說,她已經離婚,現在單獨過日子。”金翡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水,神情仍舊不太好。
“如果夫妻實在過不下去,離了也好。”周韻不願意當著女兒的面,談論別人的婚姻:“別人的事你不要多想,累了就去樓上睡一覺。”
“媽,姐!”金珀拎着行李箱還有大包小包走進門:“你們都在?”
“放假了?”周韻見兒子換鞋子,趕緊道:“把你的臭鞋子臭襪子放陽台上去,等會找時間洗了。”
“很臭?”金珀甩了甩襪子:“我覺得還行啊。”
金翡:“……”
現代社會真好,不講究男德,不然像她弟這種粗魯的男孩子,恐怕一輩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把臭鞋臭襪子扔到陽台角落裏,金珀洗乾淨手,對金翡大聲道:“姐,白哥真是神了,他給我補的知識點,這次期末考大部分都用上了。”
“人家可是帝都大學優秀學生名單里的一員。”金翡抬了抬下巴:“給你講些知識點,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今天過年……你把人家帶家裏來唄。”金珀走到她身邊坐下,用肩膀撞她一下:“我覺得他這個人不錯,品行端正,長得也好看,最關鍵是,也能容忍你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破毛病。”
“我有什麼破毛病?”金翡瞪他:“別以為你是男孩子,我就不揍你。”
金珀:“……”
合著過了這麼久,她還沒恢復正常呢?
“不過我確實挺想帶他來我們家過年。”金翡皺起眉:“他家就他一個人,上次我去他家,家裏除了幾個家政阿姨跟保鏢,就沒別人了。那麼大的房子,他一個人住着空蕩蕩的,有些冷清。”
“媽。”金翡看周韻:“你覺得怎樣?”
“只要你們年輕人開心,我這個當媽的沒意見。”周韻想了想:“他家還有什麼長輩,過了年以後,我們兩家長輩可以見個面。”
“長輩為什麼要見面?”金翡不解:“我叫他來我們家過年,跟他家親戚長輩有什麼關係?”
“你都把人帶家裏了,總不能是玩玩吧?!”金珀看金翡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絕世渣女。
他差點忘了,他姐還以為自己是女尊世界的王爺。封建王朝的女王爺,說不定講究什麼三夫四君,側室成群……
“姐,現在是法制社會,講究的是一妻一夫。”他不想下次再在熱門新聞上刷到他姐,不再是“俠肝義膽”“別人家老師”等等正面新聞,而是“八一八那些帝都大學頂級渣女糟蹋過的可憐男人們”“渣海王的無限境界”等八卦負面消息。
“我知道啊。”金翡茫然:“可這跟我這種未婚女有什麼關係呢?”
“你跟時以白……”
門鈴聲響起,金珀看了眼門口的監控器,站在門外的人是時以白。
看到時以白,他莫名有些心虛。扭頭看了眼金翡,渣的人還在沒心沒肺的喝水,他這個做弟弟的,怎麼比當事人還要心虛愧疚?
難道是因為對方輔導的知識太有用了?
忙不迭把門打開:“白哥,快請進。”
他心裏有些疑惑,有客人來訪,保安怎麼沒有通知業主?
他還不知道,由於時以白最近來金家的次數比較多,門崗亭的物業人員,已經默認他是金翡男友,算是半個金家人了。
“以白來了?”金翡從沙發上站起身,見時以白手裏拎着不少東西:“你拿的什麼?”
“別人送來的一些補品,我看東西都不錯,我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就拿了些過來。”時以白熟練地自己換好拖鞋,把東西放到桌上:“韻姨,有些吃了能美容養顏,你每天晚上睡覺前,記得吃一些。”
“下次別拿這麼多東西過來。”周韻招呼他坐下:“最近工作挺忙的吧?”
“年底會議有些多,其他都還好。”時以白笑:“除了我,家裏又沒什麼人,不拿過來也不知道能分給誰。”
這句話聽得周韻心疼,她拍了一下金翡:“翡翡,你陪以白坐着說話,我出去買點菜。”
“媽,我陪你一起去。”金珀趕緊跟上,他不要留在家裏當電燈泡。
等家裏的大門關上,金翡朝時以白的位置挪了挪:“今天早上,我去了派出所一趟。”
“變態又出現了?”時以白皺眉。
“他沒來騷擾我,不過衛亦遭了他的毒手。”
“他?”時以白微微挑眉。
“他被變態套麻袋揍了一頓,還收到了威脅短訊。”金翡摸着下巴:“收到威脅短訊的手機號,是他在帝大公開過的工作聯繫號。”
“說明歹徒近期去過帝大,並且還拿到了他的手機號碼。”時以白食指輕輕敲擊着沙發扶手。
“譚乙民……趙九昱……謝禮肅……衛亦。”時以白輕輕念着這些人的名字:“翡翡,這個人有沒有可能是譚氏集團的工作人員?”
“警方已經排查了近期去過帝大的譚氏工作人員,這些人都不符合警方列出來的條件。”金翡搖頭感慨:“真不這個變態究竟圖什麼,為什麼一個女人,把他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值得嗎?”
時以白抬頭看金翡:“可能是因為翡翡你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金翡腦子開始打轉,暈乎乎飄了兩圈才落地:“今年春節,來我家裏過年吧。”
時以白溫柔地看着她,片刻后笑着搖頭:“翡翡,這個不行。”
“為什麼?”金翡看得出時以白是喜歡她家氛圍的,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拒絕:“因為已經跟其他朋友提前約好了?”
時以白緩緩搖頭:“翡翡,別的時候我都能厚着臉皮來叨擾你跟你的家人,但是只有那天不行。”
他眼裏有金翡看不懂的東西,明明一點悲傷都沒有,但金翡卻覺得自己在此時此刻格外心疼。
她抿了抿嘴,嘴比腦子還快:“那我去你家陪你。”
時以白微微一愣,隨即笑了。
果林不知他的野心,卻對他展示了所有的溫柔。她不知道,這種溫柔,會讓人沉醉其中,再也無法逃脫,然後變得越來越貪婪。
“那天是屬於親人團聚的日子,如果你因為我,缺席了一年中重要的團聚,我心裏會更加難受。”時以白豁達一笑:“沒關係,這些年的春節,我已經一個人過習慣了。”
“這種事有什麼好習慣的。”金翡心裏更加難受:“我跟家人天天都聚在一起,陪你一天也沒關係。”
“舊的結束,新的開始,那一天是不一樣的。”時以白笑着搖頭:“我去削水果,你坐着看會電視。”
金翡覺得自己心頭又悶又堵,說不出來的難受。
手機響起時,她愣了一下才接起來。
“翡翡。”趙月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我親愛的姐妹,最近忙嗎?”
“還好。”金翡朝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怎麼了?”
“過幾天有個高中校友聚會,聽說校草也要參加。”趙月聲音里充滿好奇:“我想看看校草還有沒有以前的美色,你陪我一起去嘛。”
金翡正準備拒絕,想起騷擾她的變態,改了主意:“好。”
如果那個變態是高中校友,說不定會去參加這次校友會。
“居然這麼容易就答應了?”趙月有些意外:“我還打算買點禮物來賄賂你呢。”
“拒絕行賄受賄,從小事做起。”金翡見時以白端着水果出來:“不說了,我……”
“翡翡,冰箱裏沒有你最喜歡的水果了,你先吃着,我出去買。”時以白把盤子放到金翡面前。
“金小翡,老實交待,你現在在哪?!”聽到男人的聲音,趙月大聲道:“是誰,是哪個野男人?”
“我在家。”金翡捂着手機,抬頭看了眼時以白,時以白對她露出如暖陽的微笑。
什麼春花雪月,什麼銀河繁星,都比不上這個笑讓人心動。
“你別嚎,你別嚎。”乾咳一聲,金翡道:“是我一個朋友,你也見過的。”
“時以白?”趙月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時以白。
“嗯。”金翡扣着沙發縫,小聲嘀咕:“什麼野男人,趙小月,要注意你的措辭,知不知道?”
她家以白多好,跟不三不四的野男人有什麼關係?
不、不是她家的,但人確實很好。
晚上,金翡點開手機,彈出一條推送消息。
#春節即將來臨,你的戀人,帶你回家見家長了嗎?#
金翡盯着標題看了幾分鐘,嗡嗡作響的腦子裏,浮現出時以白的臉,他在自己的腦子裏笑啊笑,笑得讓她心軟成了一團。
於是她毫不猶豫地通了趙月的電話。
“月月,我可能對一個男孩子產生了點不太好的企圖。”
“什麼企圖?”
“我想他百年之後,葬進我家祖墳。”
“描述得簡單直白點。”
“我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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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王爺:天冷了,我老金家該進新人了。
【明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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