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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蒂絲被關了一個月禁閉。一個月的時間足以發生很多事。

布里奇斯的事情並沒有如她所想的終結,這一切竟然只是個開始——克拉克家陷入了巨大的流言攻擊。

伊蒂絲臉色冰冷地翻看着校報，最後啪一下將報紙拍到了桌上。

艾琳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安慰道：

“親愛的,你知道這些報紙的編者,他們就喜歡誇張,甚至有時候報道一些不實的消息，這些人就是為了追求熱點，你不用生氣。”

伊蒂絲沒說話。她從這份報紙上看到的東西遠遠比艾琳娜看到的要多。

如果放在以前,即便克拉克家出現了一些醜聞，他們敢大肆報道嗎？答案顯而易見。而現在，他們不僅報道了,甚至還誇大其詞,言語中多有引導趨勢,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背後有人支持,說明他們有恃無恐。

伊蒂絲目光複雜，她關的這一個月禁閉，每一天布里奇斯都會過來陪她說話。

隔着一道牆，伊蒂絲扒在封閉的窗戶上，聽布里奇斯絮絮叨叨跟她說一些東西。克拉克少爺通常情況下都看起來很欠扁,即便發生了這樣的事，也能看起來沒心沒肺似的跟伊蒂絲閑聊,也依然能給伊蒂絲氣得跳腳。

伊蒂絲承認,有了他的陪伴，一個月的時間其實並沒有那麼難熬。

她沒想到的是,在她禁閉期間,克拉克的情況已經這樣嚴重了……布里奇斯竟然一點情緒都沒向她透出來。

艾琳娜看伊蒂絲不說話,就接著說：

“報紙寫成這樣,很有可能是有人在背後搞鬼，對了……前段時間來訪的加比勒一行人在你禁閉期間走了，一開始還賴着各種找麻煩的樣子，現在又突然走了，誰知道是不是心虛！”

艾琳娜隨口咕噥着，這只是她不過大腦的猜測，但是伊蒂絲卻聽了進去，不自覺地心中一動。

沒等伊蒂絲深思，進門的貝拉說了一句：

“有人在外面按門鈴。”

艾琳娜好奇，“誰沒事回來宿舍找我們啊！”說著一頓，這行事風格……“不會是咱們的克拉克少爺吧？”

貝拉笑笑，“猜對了。”

艾琳娜眼珠一轉，看了伊蒂絲一眼，又看了眼門口，笑嘻嘻地站起來，扯過貝拉的胳膊把她往樓上拉，邊走邊說，“嗨呀，有人惦記真好呀！”

明顯擺出一副給伊蒂絲騰地方的架勢。如果放在以前，伊蒂絲肯定會毫不含糊地給她們翻個白眼，可今天卻忍不住感到有些臉熱。

她拍拍臉，站起來跑到院子裏給布里奇斯開門。

伊蒂絲打開門的時候，正好看見布里奇斯斜靠在牆上，黑眸微斂，顯然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布里奇斯直起身，抱怨般說了一句，“真慢！”

黑眸卻貪戀般地落到伊蒂絲白凈的臉上——他已經一個月沒有看見過她了，雖然在禁閉期間，他每天都會陪她聊天，但是終究隔着牆，除了寒暑假，他還沒有和小混蛋分別這麼久。

“瘦了。”

伊蒂絲聽到他懶洋洋的聲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瘦了嗎，我怎麼沒感覺出來？”她在禁閉室里好吃好喝，偶爾布里奇斯還給她“加餐”，除了不能出去，伊蒂絲其實覺得她禁閉日子還挺悠閑……

伊蒂絲抬眸，看着布里奇斯的臉，他的眼窩深邃，面部輪廓更加鋒利，“瘦的是你好吧！”

想到他對最近發生的事一字不提，伊蒂絲的目光不禁複雜起來。

伊蒂絲身高只到他的下巴，從布里奇斯的角度，能看見她斂着藍眸，卷翹的睫毛微微扇動。布里奇斯心想，小混蛋恐怕連自己都不知道，她最大的天賦就是撒嬌，哪怕一句話不說，眨眨藍眼睛，抿唇望着你，都讓人忍不住心軟。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布里奇斯摸摸她的腦袋：

“不用擔心。”

“事情沒你想得那麼嚴重。”

看見她這一言不發的樣子，布里奇斯哪能想不到她出來后應該是知道克拉克家的情況了。

伊蒂絲抬頭與布里奇斯對視，心想，你總是分擔我的難過，可你的難過又有誰能分擔呢？

伊蒂絲的眸子逐漸堅定下來，她突然說：

“我最近要回塔格瑪特，你幫我跟喬琳嬸嬸他們說一聲。”

布里奇斯瞥她一眼，“你沒事回塔格瑪特幹嘛？”

“你管這麼多，我想媽媽了想回家看看不行嗎？”伊蒂絲大聲說。

布里奇斯挑眉，看起來十分驚訝：

“啊哈，抱歉，是我忘了你還是個沒斷奶的小寶寶……”

伊蒂絲：……

剛剛還有點心疼他，現在……算了。

當伊蒂絲看見塔格瑪特熟悉的玫瑰與白鴿時，竟然恍然生出已經過了很久的感覺，可明明她上次暑假才回的家。

康德老管家恭敬地守在潔白的大理石過道終點，馬車停下后，他伸出手攙扶伊蒂絲下車。

伊蒂絲沒有說拒絕的話——對於為城堡工作了一輩子老管家來說，拒絕他合理的服侍是一件傷人的事，伊蒂絲搭着他的胳膊走下車，微笑着說：

“康德管家，我回來了。”

“你看起來一點都沒變。”

老康德果然很高興，他精神極好，微有些花白的頭髮整齊地梳在腦後，穿着貼身的燕尾服，有種沉穩又得體的氣質。

“小姐比之前更漂亮了。”

伊蒂絲就笑起來。

康德迎着她往裏走，期間路過的女僕看見伊蒂絲紛紛屈膝行禮。

“夫人一直在等着您。”康德這麼說。

房間中，伊蒂絲給了波琳娜一個熱情的擁抱，波琳娜穿着暗紅色的絲綢長裙，平時她是塔格瑪特威嚴的女侯爵，而此時面對自己的女兒，她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母親。

母女倆結結實實抱了一會兒，期間她們用了晚餐。波琳娜一直沒有問為什麼伊蒂絲突兀地回來。

直到晚上——

伊蒂絲在波琳娜的卧室門前徘徊了許久，她在內心糾結，卻不知道她的母親已經壞心眼的看了好長時間的笑話。

波琳娜已經換了睡裙，長發披散，跟自己的女僕芬妮說：

“你猜她能轉多久？”

芬妮微笑，“夫人就別逗小小姐了，說不定她轉一會兒后還是沒想好要不要敲門呢！”

波琳娜勾起嘴角，只是心中卻在想，能讓伊蒂絲這樣躊躇不決的事……

伊蒂絲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敲響了門。波琳娜與芬妮對視一眼，芬妮笑着過去開了門。

伊蒂絲坐在絨面長椅上，雙膝併攏，規規矩矩地坐着，裙擺一絲不亂，這姿態讓波琳娜想起了伊蒂絲小時候，每當她有所祈求或者做錯了事時就是這幅情態。

波琳娜雙手交疊，等着自己女兒開口。

伊蒂絲微微垂頭，“媽媽，我要跟你說一件事。”

波琳娜頷首，“我很好奇，這件事是關於什麼——讓你如此猶豫不決？”

伊蒂絲的頭垂得更低，“關於，我的……朋友，布里奇斯。”

波琳娜挑眉。

伊蒂絲像是終於下定決心，她細白的手指蜷縮，彷彿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終於決定向自己的母親承認錯誤，“布里奇斯他，被檢測出有暗系魔力。”

“但是，我敢保證他絕對不是寄生者！”伊蒂絲急急解釋，“他只是不湊巧地有暗系魔力而已！”

就着壁燈的光，伊蒂絲仔細打量自己母親的神色，想看看她有沒有露出任何反感厭惡的目光，謝天謝地，她沒有，甚至還笑了。

伊蒂絲稍微愣了愣，就聽自己的母親說：

“伊蒂絲，你為什麼會認為隔了這麼長時間，媽媽還不知道這件事？”

“而且，媽媽知道布里奇斯這件事的時間，比你想的還要早。”

“你在怕什麼？我的孩子。”波琳娜溫和地說。

伊蒂絲怔楞地張了張嘴，聽到自己的母親繼續說，“你怕我會對布里奇斯露出異樣的眼光，對嗎？”

伊蒂絲看着母親認真的神色，終於開始慌張起來，她急忙解釋：

“不，媽媽，我不是懷疑你……”

波琳娜笑着打斷她，“別著急伊蒂絲，我不是怪你，你這樣，媽媽很高興。”

伊蒂絲愣了。

波琳娜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髮，說，“當初任性的需要別人來維護的小姑娘，現在也會維護別人了。”

伊蒂絲露出一抹羞澀，但是這羞澀更多是因為母親的調侃，她知道母親這話帶有更深一層的含義，但是她卻並不能明晰這含義背後到底是什麼。

波琳娜稍微正色：

“伊蒂絲，你需要知道，上位者有時候考慮一件事情，在意的往往不是對錯，而是利益。”

“維爾利與克拉克世代交好，到了這一代關係則更加緊密，換句話說，我們本來就是一個利益共同體，在這種情況下，布里奇斯是不是擁有暗系魔力就沒有那麼重要。”

“不過”話音一轉，波琳娜又笑着說“就算沒有維爾利與克拉克這層關係，只單純看布里奇斯這個人，他是你的朋友、是你喬琳嬸嬸的兒子，媽媽就不可能對他有任何偏見。”

伊蒂絲恍然，想明白后就開始感覺臉頰發燙，維爾利小姑娘為自己之前的糾結輾轉感到羞恥。

波琳娜溫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兒，看着她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兩下，然後終於恢復了平靜。

“所以，你這次回來？”波琳娜終於問到了正題。

伊蒂絲沒有直接回答，她挺直着腰背，指尖不自覺地摩挲，半晌才認真開口：

“我想和媽媽商量，聯姻的事。”

波琳娜有一瞬間的意外，但是想了想后，又不那麼意外。從伊蒂絲當初知道兩家有聯姻意向卻沒有表現出太多拒絕的意思后，波琳娜就看出了一些東西。

“你想在這個時候把聯姻的事正式定下嗎？”波琳娜一針見血，直白地問。

伊蒂絲沉默，半晌她才給了自己的母親一個肯定的答覆。

“是的媽媽。”

像是為了怕波琳娜以為自己意氣用事，伊蒂絲開始解釋想這樣做的原因：

“就像媽媽之前說的，維爾利和克拉克本來就是一個利益共同體，布里奇斯這件事完全給了外界一個攻擊的口子，如果克拉克因為這件事倒下，或者受到重大創傷，對我們維爾利沒有任何好處。”

“四大公爵的存在維持了艾斯達拉長久的穩定，如果這四方有一方出了問題，對大貴族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更甚於艾斯達拉都會因此出現動蕩。”

一旦勢力重新開始洗牌，巨大的爭分是少不了的——在這個世界來說，這些爭分是包括但不限於動用武力的。

“維爾利與克拉克本來就有聯姻意向，甚至雙方默認，正式定下再到對外公佈都是早晚的事，那麼，還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合適呢？”

伊蒂絲表情鎮定，但是緊繃的身體出賣了她的緊張。

房間安靜了許久，久到伊蒂絲以為媽媽並不認同自己的觀點。

但是波琳娜卻笑了，比今晚任何一次笑都要燦爛。

“你長大了，我的孩子。”

“的確沒有比現在公佈兩家聯姻更好的時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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