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

貴人

細細碎碎的說話聲傳入耳中,柳柳眉頭擰了擰,身子朝一邊翻去。

忽然,她猛地從床榻上坐起來。

突兀睜大的眼睛還殘留着死前的絕望與驚懼,那一句聲嘶力竭的摔死他還在她腦中回蕩。

廷兒!

柳柳想也沒想掀開被子下床,卻忽然發現手裏的被子又冷又硬。

柳柳僵住,猛然抬頭打量四周,才發現窗外晨光熹微,而屋中簡陋破敗。

這裏根本就不是蕭府,也不是她有孕之後住進的奢華院子。

是——

“死丫頭,這個時辰了還不起來,是想要老娘做飯給她吃?”

橫生橫氣的聲音響起,柳柳瞳孔猛地一縮。

即便許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可柳柳還是一聽就認出來這是她娘的聲音。

她娘?

她不是在蕭府嗎?怎麼回家了?

那個囂張跋扈的貴小姐呢?

她被一劍穿心,該死了才對。

柳柳茫然着,忽然看到自己捏着被子的手。

這隻手瘦瘦小小的,白是白,卻能看到瘦削皮膚之下流動的青色血管,能看到發白的骨節。

這……

自打入了蕭府,無人在吃食上剋扣柳柳,她身子日漸豐腴,孕中多補,更是豐潤了一圈,哪得這般瘦削?

柳柳尚未想透,房門已經被用力推開。

門背打在牆上,發出嘭的一聲大響。

王鳳春一眼看到坐在榻上發獃的柳柳,眉頭一擰,怒喝:“死丫頭,起來了還不去做飯,等着老娘給你喂飯不成!”

震天的嗓門彷彿能掀飛房頂,屋外也跟着傳來犬吠,似乎也被王鳳春的大嗓門嚇着。

“老娘養你這麼大,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還不如豬欄的豬,豬還能宰了,你能作甚?”

王鳳春罵罵咧咧,她這人便是這樣,一旦開嗓,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

若是以往,柳柳定然銜了淚珠子。

可今日,她呆呆傻傻坐着,直到王鳳春怒氣騰騰要過來擰她耳朵,她才從榻上站起,一下越過王鳳春,朝廚房走去。

王鳳春被她這態度弄得一愣,好半天了才回過神來。

回神后,她後知後覺柳柳沒將她放在眼裏,又是新一輪叫罵。

秋嫂聽着隔壁一陣又一陣不停歇的叫罵,忍不住和吃早飯的丈夫兒子道:“冬生家的也太潑了,一日不罵柳柳好似心頭不舒坦。”

這大早上的,像是生怕村裡人不知道她又在罵女兒。

要說這柳柳也是命苦,攤上這麼個娘,沒日沒夜幹活,稍不順她娘的意就要被罵一頓。

罵還是輕的,她娘那股潑勁兒可不止用在外人身上,對親生女兒也是想打就打。

大壯抿着嘴,秋叔卻擺擺手:“說什麼!這話被冬生家的聽去了,可要輪着我們家不安生。”

秋嫂也是看不過,聽丈夫這麼說,抄過桌上的空碗,沒好氣道:“自家人說話,還能叫旁人聽去?你們男人若是管點事,柳柳能讓她娘作踐成那樣?”

兒子是人,女兒不是人?冬生也是個窩囊廢,自家婆娘打罵女兒,愣是吱都沒吱一聲,哪像當爹的!

-

柳柳淘着米,思緒飄飛。

她回來了,回到自己十四歲時,距離她娘把她賣進蕭府還有三月。

前塵舊事,恍然大夢一場。

夢醒之後,公子,廷兒,汪嬤嬤,蘭兒……

惘然而已。

她未嫁人,未生子。

垂首,斂眉。

目及之處,細米瀉出指尖。

柳柳笑笑,淘米下鍋。

灶上火起,柳柳背着小簍,跑去里家門不足百米的菜地折菜。

菜地都是她在侍弄,生菜葉上還帶着朝露,菜葉飽滿蜷成葉球,生潤可愛。

柳柳一口氣摘了四顆,還摘了幾根蔥。

以往,她燙生菜只加醬油,味道一般般。

自打在蕭府和湯大廚……

柳柳捏着蔥微頓,又繼續摘。

自打和湯大廚學了幾手廚藝后,柳柳才知道原來一道菜,只要加上少許醬料,味道就會截然不同。

早飯起鍋,柳柳熬了蔥油。

她把生菜放進燒開的燙水中,不一會兒生菜就被燙到輕盈的綠色。

她撈起生菜,濾水,淋上蔥油,醬油。

很簡單的一道菜。

除去生菜,柳柳又從陶罐里去了腌蘿蔔切上。

除了大哥每日一個雞蛋,不管是她還是她娘他爹,都吃素。

想吃肉,要逢年過節。

早飯上桌,王鳳春罵罵咧咧撿了筷子,鼻尖卻突兀飄來一陣蔥香。

她聲音一頓,立刻夾了一筷子生菜入嘴。

彌散開的油香,細嫩清脆的滋味讓王鳳春一下睜大了眼睛,再顧不得剛剛的叫罵,又夾了幾筷子生菜入口。

不僅是王春蘭,柳冬生和柳鶴也加快動吃飯的速度。

一時間,飯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吃飽喝足,柳鶴不禁道:“柳柳,今天的菜怎麼這麼好吃?”

他一說,王鳳春好似想到了什麼,橫眉直挑,一筷子撂在桌上:“死丫頭!你用了油!”

油可是稀罕物,王鳳春平日裏摳摳搜搜,若非萬不得已,哪裏捨得用油?

而今,柳柳沒經過她同意,就私自用了油,王鳳春哪會善罷甘休?

柳柳沒被她氣勢洶洶的質問嚇到,不慌不忙道:“娘,大哥下個月就要參加府試了,我昨晚夢見大哥考上童生。”

“都說做夢就會應驗,我心裏高興,想着給大哥補補身子,這才用了油,娘,我沒跟你說,是我錯了。”

柳柳態度誠懇,又在言語之間恭維了柳鶴,王鳳春橫着的眉頭立刻軟了下來,興奮道:“你真夢見了?”

柳柳認真點點頭,王鳳春瞬間笑開了。

柳柳一句恭維的話當然不可能讓王鳳春眉飛色舞。

究其原因,還是柳柳之前的一個夢。

半年前,柳冬生上山摔壞了腿,又請不起大夫。

柳柳說佛祖給她託夢,到山上采一種葯搗碎了敷在柳冬生傷口上,就能讓他傷口快快恢復。

王鳳春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讓柳柳上山採藥給丈夫治療腿,沒成想,丈夫的腿還真好了。

現在,柳柳說她做夢夢見柳鶴能考中童生,王鳳春自然喜不自勝。

柳鶴也很是驚訝:“真的?”

柳柳點點頭,又道:“我夢裏佛祖是這麼告訴我,只是,佛祖囑咐我大哥需認真讀書,不可懈怠,還叮囑不可將此事告訴外人。”

柳鶴立刻點點頭:“自然。”

王鳳春也跟着點頭。

柳柳見狀,目光輕移,柳鶴的確能考上童生,不是她瞎說。

她緩緩道:“娘,佛祖還讓我到法華寺給大哥求個符。”

王鳳春聽到兒子能中童生,眉飛色舞,柳柳說什麼就是什麼,只要是佛祖託夢囑咐的,她絕沒二話。

“去!當然要去!”王鳳春大手一揮,還難得從口袋裏掏出十來個銅板放到柳柳面前。

“你過會兒就去,別讓佛祖覺得我們怠慢了他。”

-

柳柳揣着王鳳春十來個銅板,還有自己偷偷攢下來的三十來個銅板,拾級而上。

法華寺是葉縣很有名的寺廟,據說曾有高僧雲遊至此,留下佛緣,簽文很靈驗,還有貴人為求一簽千里迢迢來這。

法華寺這段長階很有名,不管是貴人還是普通人,想要求籤,都要自己一步一步往上走。

給柳鶴求籤,不過是柳柳到這裏來的一個借口。

她想來,是為著廷兒。

前世一切透骨徹心,柳柳放不下,放不下她才剛剛出生一個月的孩子。

那一句摔死他的凄厲猶在耳邊,公子不在,廷兒又如何能逃脫毒手?

到底……到底她母子二人為妾為庶,公子未婚妻心中有氣要殺她母子二人泄憤也實屬正常。

柳柳斂眉,抬袖拭去額前沁出的一抹熱汗。

“姑娘年紀輕輕,怎麼一臉悲痛?”女人聲音輕柔舒緩,像山林脆鳴的鳥雀,一下掃去柳柳心頭悲痛。

柳柳抬頭,這才發現她身邊站了個衣着不凡的貴婦人。

她帶着帷帽,柳柳沒法看清她的模樣,卻能感受她散發出來的善意。

她抬頭后,貴婦人和她身邊的丫鬟才看清她的模樣。

柳柳明顯感覺那丫鬟多看了自己兩眼,她不太喜歡,便偏過頭,又不好視若無睹貴婦人對她的善意。

柳柳小聲道:“謝夫人關心,我遇着了些傷心事,如今沒事了。”

貴婦人莞爾:“沒事最好,姑娘還年輕,沒什麼坎過不去。想來姑娘來這兒也是覺得法華寺佛祖靈驗,若是有不開心的,朝佛祖傾訴些許,心頭會暢快些。”

柳柳點點頭,貴婦人柔婉的聲音的確很能安撫人心,她覺得壓抑的心緒稍稍暢快了些:“多謝夫人,我上完香還急着回家,便不叨擾夫人了。”

丫鬟見她遠遠離去,不由道:“夫人,這姑娘和您長得好像,瞧着還十分有禮。”

“只是她年紀輕輕的也不知遇着什麼事,咱們一路上來瞧了她那麼久,也沒見她有點反應。”

貴婦人拍拍丫鬟的手:“瞧她不像想不開,只望這姑娘日後能好好過日子,莫讓那些煩心事擾了心境,想不開。”

“還是夫人您心善。”

“哪哪兒,不過是瞧着這姑娘和嫿兒一般大,又莫名覺得她親切,忍不住想親近,說來也怪,我還是頭一次見個姑娘這麼順眼。”

※※※※※※※※※※※※※※※※※※※※

私設如山,勿考據(超大聲!!!)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嬌寵農女(重生)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嬌寵農女(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