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
辛圖南城的黎銳卿出征歸來並回京述職后,搖身一變,成為了從四品的宣威將軍。還未等城中眾人上門道賀,他就在歸家后的第一天,將他那早逝的原配牌位給休了。
城中百姓大驚。
死者為大,且小劉氏都已去世五年了,休牌位這種事兒,自開朝以來,便沒有幾個這樣乾的。黎銳卿這般做法,還能不被御使彈劾、擼掉官位?!
遲疑之下,眾人紛紛觀望。
卻發現,雖然黎銳卿因為休牌位這事兒,與他母親和前妻共同的娘家——劉家鬧得很是不愉,但他休牌位的過程卻意外順利。
黎銳卿去過劉家后的隔天,劉家就派人去黎家墓地將小劉氏的棺位抬了回去。
對外,兩府給出的理由是小劉氏在黎家時,犯了七出無子之過。
即便所有人都知曉,黎銳卿的表妹小劉氏在黎家時,一入門就懷孕,七個月就早產生下一女,后大出血而亡,根本沒有時間去懷孕生子,硬要說這是七出理由,着實牽強。
然而眾人等了又等,既沒有等到劉家反口,也沒有等來擼掉黎銳卿官職的旨意,反倒等到了他順順利利在官府將休妻文書備案完畢,自此與前妻小劉氏全無干係的確鑿訊息。
對於黎銳卿歸家后的種種行事,外界反應褒貶不一。貶的說他行事全無禮法顧忌,太過猖狂,褒的則是一個個笑得意味深長。
但有一點卻是肯定的,出征歸來、並利落休掉前妻牌位的黎銳卿,已經進入不少家中有女待字閨中的人家的視線。
從四品上宣威將軍,年紀尚輕,官位了得,更是生得昳麗俊美,郎絕獨艷,雖多年未出現在辛圖城,卻至今無人能撼動其辛圖第一美男的雅稱。
再加上現在,他先頭那位前妻已經被休,女兒再嫁過去雖說也是繼室填房,卻不用向他前妻的牌位執妾禮,還能享受嫡妻待遇,這條件即便是在辛圖城中的年輕未婚兒郎們中拉出來,也屬上乘。
就在城中各個府邸蠢蠢欲動時,黎銳卿卻突然悶不吭聲離開了辛圖。三個月後,從外面帶回來四個風塵僕僕的瘦巴巴孩童,還一水的全部收為養子養女,改姓為黎。
這下子,原本還對黎銳卿有些想法的人家,偃了旗息了鼓了小半。
據朝廷律法,養子同樣具有遺產繼承權,其繼承份額,等同於家族庶子。
若說原先黎家只有一個年幼嫡女,只需將來陪送一副嫁妝就能打發完事,那麼現在,這可是相當於一個嫡女,三個庶子,一個庶女!
人還沒嫁過去,夫家就已經自己完成了開枝散葉的全部過程,讓哪個尚有些理智的待字閨中小姑娘都心生猶豫。
當然,在他絕美容顏和高階官位的誘惑下,剩下的蠢蠢欲動的家族和姑娘們,仍舊不在少數。
辛圖城城東,剛在鄉下度過熱孝期,趁着開春搬回省城的蘇舉人家裏,蘇母正為大女兒蘇滿娘說著她這兩天打聽到的省城八卦。
蘇滿娘面若銀盤,峨眉似柳,天生肌骨瑩潤,即便在鄉下的接連守孝,也未能讓她瘦下半分,黑上半點。
只她體型的略顯圓潤肉感,雖纖濃有度,看起來別有一番溫雅美態,卻並非時下欣賞的窈窕纖細女子,讓蘇母每每提及,都分外扼腕。
此時,蘇滿娘在聽到黎銳卿又往家帶回來三位養子和一位養女時,已經是事情發生的兩個月後,她被這位不走尋常路的新任將軍給驚得差點沒闔上嘴巴。
“他這莫不是根本不想再娶妻了吧。”要不誰會閑着沒事往家帶這麼多養子?!
就算真如黎銳卿所說,這些都是他生死至交戰友的孩子,現在家鄉無人看顧、眼看就要活不成,那也完全可以養着他們,只收為義子義女即可。
這養子和養女的名分一出,還全都改黎姓,其中意義大不相同。
蘇母看女兒心情不錯,更是沒忍住多說了一些,她身子往女兒身邊靠了靠,神秘低聲道:“這些算是什麼,還有呢。我還聽咱們城東的孫婆子說,黎將軍的那個前妻小劉氏,一進門就已經有了,現在黎府的這個嫡女根本就不是黎將軍的孩子。你想想,當年小劉氏過門,和黎家的公雞拜完堂沒多久,當晚黎將軍就受召去了邊關,說不定當時根本就沒成事兒。”
蘇滿娘臉上飛上一抹薄紅,感覺這太詳細的事兒她一個姑娘家不該去聽,但看她娘正說得興起,沒有反應過來,也就故作鎮定道:“這種事情估計都是城中傳言,當不得真,娘咱們還是不要亂說得好。”
蘇母點頭:“也是,誰知道這黎將軍是不是本性就是個不顧前情的人呢。”
蘇滿娘舒出一口氣,連連頷首,以為總算跳過這個話題。
卻聽蘇母又道:“真假暫且不論,反正我聽孫婆子說得是有鼻子有眼。她說當時黎將軍找到劉家時,還說過小劉氏留下的那個女兒,如果他們想要,可以帶回劉家撫養,可劉家根本就沒要。你說,如果真是黎將軍自己的血脈,他怎麼可能會將孩子送給劉家撫養,他既然開口,不就是孩子與他沒有一點兒關係的意思?”
蘇滿娘乾脆放下手中的絡子,免得將好容易快弄完的絡子整亂了,向她娘身邊挪了挪:“如果真像是娘所說,那他這人倒也算不錯,不是自己的血脈,還讓那娃娃佔了自己嫡女的位置。”
蘇母恨鐵不成鋼地戳了蘇滿娘一下腦門:“什麼不錯,如果這事兒是真的,那這種人根本就是傻!這種綠毛虧也吃,以後肯定沒有大出息。說到底,還是對劉家輕輕放過了,優柔寡斷!你啊,都這麼大了,看人還是沒眼光!”
蘇滿娘用纖細如蔥的手指輕輕揉着額頭,憨態可人地拉着蘇母的袖子撒嬌:“娘,這有什麼可生氣的,且不說人黎家和咱家的門第天差地別,就說我,這不是還有您給我把關嘛。有您在,我可是安心極了。”
蘇母動作一頓。
她看着女兒姣好的面容和沒心沒肺的樣子,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又隨意與蘇滿娘聊兩句,就出了房門。
蘇滿娘也是在話說出口后,才發覺自己這話說得有些不對。
她之前的未婚夫常杉,就是蘇母千挑萬選為她定下的。
常杉相貌俊逸、讀書資質不凡,早早就考取了童生,就連蘇父也常對他讚不絕口。
哪想在她十四歲那年,正當兩家開始商討接下來的幾禮應該怎樣走、什麼時候開始走的時候,男方出了變故。
常杉看中了城中李氏當鋪家的小女兒李月娥。據聞兩人曾在荷花池邊相遇,柳樹亭中相許,登高時美女悍死救書生,導致手臂脫臼。常杉大為感動,親上門來與她們商討,娶李氏女為平妻事宜,還想將他和李月娥的婚期定在他們婚期的一月之後。
當時蘇滿娘都快被他這要求給驚呆了,蘇母更是氣得直接用掃帚將人掃了出去。
這門親事最後還是由蘇母親上門了數次,才給退了。
用蘇母當時的話說,人都還沒過門呢,就開始想娶平妻,那等成了親后,那小妾通房之流的更是止也止不住。
這門婚事早退早好。
之後常杉大概也是沒臉,就從蘇父開設的學堂中退出,去了城西的另一位舉人學堂中學習。
對方在那邊具體學得怎麼樣,她不知曉,反正一個秀才,他三年考了兩次都沒考上。今年是第四年,雖說現在不知結果,但今年她家中有剛出孝的兩位弟弟也要下場,倒是更不希望常杉考中,免得到時三人一起下場,讓兩位弟弟承受頗多壓力。
自那之後半年,蘇母就開始為她相看人家。
可惜因為她退過婚,有意向的男方條件都遠不如常杉。
再加上之後祖父過世,她守了一年孝,沒過半年,祖母也過世了,再次守孝一年。
這來回耽擱下來,剛退婚時,她還不過十四韶華,現在都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眼看着她已經出了孝,但由於父親功名在身,三年孝期內不能參加紅白喜事,只能是在她出孝后定下親事,再等兩年後父母雙雙出孝,才能成親。
如果在平常人家,可能並不會講究得這樣嚴謹。只她家,蘇父自從守孝后就閉關讀書,準備出孝后再下場,再博一番錦繡前程。
萬一蘇父以後得入官場,那她在父母守孝期間嫁娶一事,絕對會成為他的污點。所以,即便蘇父蘇母再為她心急,也只能將她的婚期按到兩年後。
她本來年歲就大了,再拖兩年等成親時就將二十。最近這一陣子出入家中媒婆帶來的男方條件,比她幾年前剛剛退婚時看到的還要更加不如。
眼見着這提親的男方人選,已經從家裏不景氣的年輕童生,變成了商家子、地主和喪偶幾年的老童生,也難怪蘇母會那樣着急和上火,稍微一句無心的話,就會有充沛的聯想。
蘇滿娘拿起笸籮中的絡子,隨意打了幾下,又嘆息一聲,感覺不太舒意。
遂將絡子放下,出了屋子來到側院,招呼正在小丫鬟帶領下玩得渾身都是汗的蘇晏娘,笑盈盈道:“走,大姐姐帶你去找娘。”
五歲的晏娘當即興奮地撲到滿娘懷中,咯咯笑道:“大姐,我們去找娘要肉吃,晏娘要吃肉!”
蘇家共有五個孩子,除蘇滿娘為長姐外,下面還有兩位準備今年待考的弟弟,一個剛剛啟蒙的三弟,和眼前這個垂髫之齡的小妹。
蘇晏娘是家中最小一個孩子,自生下來后不久,就因為家中接連守孝,沒能沾到幾許葷腥,因此對肉格外執着。只即便這般,她的小身子仍舊是與蘇家女一般無二的圓潤、不顯纖細,讓人難以相信她缺嘴過。
蘇滿娘牽着蘇晏娘的小手,來到蘇母的卧前,敲了兩下門,沒等裏面應聲,就熟門熟路地推門走了進去:“娘,我帶晏娘過來耍了。”
屋內,蘇母穿着一身半藍不青的襖子半躺在榻上,側頭怔怔地望着窗外發獃,蘇滿娘的心就一下子就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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