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珠珠
陸瑗嫁給林務三年多,肚子一直沒動靜。
連遲她一年嫁進皇家的太子妃,都生了個小皇子了,陸瑗這頭依舊沒什麼消息。
她自己便有些急了,連瞞着駙馬偷偷吃藥的想法都有了。還未來得及這樣做,便被母后看出來了。
那日陸瑗入宮,太子妃正好抱着皇子來給母后請安。
阿弟很孝順,弟媳太子妃投其所好,從來都是把恭敬孝順擺在頭等位置,日日來請安,風雨無阻,便是挺着肚子都不肯鬆懈的。
因着這一點,阿弟待自己這位太子妃不錯,給足了體面,那些良娣之流都越不過她。
“珠珠,過來坐。”母后見到她,很是高興,面帶喜色喚她。
陸瑗遂上前去,屈膝給母后請安,太子妃早就起身了,同她見禮,陸瑗亦是回了一禮。
等入座了,陸瑗便不自覺看向奶嬤嬤懷裏抱着的皇子,小傢伙被太子妃養得好,白白胖胖,眉毛烏黑,肉嘟嘟的。
陸瑗一看,便不捨得挪眼了。
正這時,睡得正香的小皇子嘴一扁,眉頭一皺,哼哼唧唧就開始哭了。
奶嬤嬤着急哄着,卻沒什麼效果,太子妃也跟着一道急了,一半是心疼兒子,另一半呢,估摸着也是怕驚擾了母后。
太子妃主僕倆哄了一會兒,不見效果,最後還是母后把孩子接了過去,抱在懷裏,哼了首小曲兒,皇子才止住了哭。
太子妃不解,母后卻笑着道,“孩子哭總是常事,沒尿沒餓,那便是鬧脾氣了。你越哄他,他就越來勁兒,唱個曲兒、弄點小玩意兒,轉移他的注意力就好了。”
太子妃受教點頭,“母后教導的是。”
過了會兒,太子妃便帶着皇子走了。
陸瑗心不在焉端着杯子喝茶,母后卻忽的對她道,“有心事?”
陸瑗抬頭,見母后明潤的雙眸望着自己,彷彿一眼看到她心底一樣,一時起了傾訴的念頭。
出嫁后,她如其他出嫁女一樣,報喜不報憂,過日子總是有磕磕絆絆的,比起旁人,她在林家的日子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林務喜愛她,家婆也是個性子和善的,又因為當年父皇母后的救命之恩,更是把她當菩薩似的供着。
即便夫妻間偶爾起了口角,也實在沒必要說給父皇母后聽,只會叫他們替自己憂心。
為人子女,當讓父母開顏才是。
陸瑗遲疑着,慢吞吞道,“我和駙馬成親三年多了,卻一直沒動靜。我想着,若一直如此,還是替駙馬收房妾……”
她的話未說完,就被母后打斷了。
只見母后收起了笑,神色變得有些嚴肅,望着她,“你怎會這樣想?駙馬開口了,還是林老夫人的意思?”
陸瑗忙搖頭,解釋,“不是的,林務他沒說什麼,是我自己私底下這麼想。”
聽了她的話,母后彷彿是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溫柔道,“別胡思亂想這些,你和駙馬的身子都沒問題,孩子是遲早的事情,不過早晚罷了。你們都還年輕,該過日子過日子,該培養感情培養感情,急什麼?便是一輩子沒孩子,又有什麼關係?真不曉得你年紀輕輕的,哪裏來的這樣重的心思。聽母后的,順其自然,該吃吃該喝喝,時候到了,孩子自然來了。可別偷摸着吃些亂七八糟的葯,是葯三分毒,人沒病哪能胡亂吃藥!”
心思被猜中,陸瑗臉上透了些出來,立馬被母后給看出來了。
“你還真動了吃藥的心思?聽母后的,不許吃!你若不聽話,母后便告訴你父皇了!”
母后似乎是怕她不死心,下了重葯,把父皇都搬出來了,神色嚴肅。
後來,大概是怕她仍舊不死心,母后留了她許久,不讓走,將那些道理揉碎了,一句句說給她聽。
聽到後來,陸瑗自己都覺得,方才那些念頭委實荒唐了,主動認錯了,“母后,我知錯了,您別擔心我,我就是一個人在屋裏瞎琢磨,把自己給繞進去了。您這樣一開導,我不就想通了麽。”
母后彷彿才放心了些,又苦口婆心囑咐,“”有什麼事,多和駙馬商量,夫妻間沒有什麼不能說的。若真說不出口,來找父皇母后也是一樣的。
陸瑗又連連點頭,滿口保證,正這時,便瞧見父皇回來了。
身後跟着阿弟陸廷。
陸瑗一看時辰,果真快到用午膳的時候了。
父皇一貫是一日三餐都離不開母后的,母后彷彿也離不得父皇,便是父皇早朝遲了,母后都要餓着等的。
父皇邁着大步進來,他正是壯年,身子骨硬挺,龍精虎猛的,阿弟和父皇比起來,身形還瘦些。
父皇看見她,似是有些驚喜,笑了,“陪你阿娘來了?正好,留宮裏用膳罷,你娘最近苦夏,你們兩個小的陪着,胃口能好些。”
陸瑗忙應下,覺得自己實在不孝,竟不曉得母后苦夏,還拿自己的事情讓母后煩心。
父皇坐下,當著他們的面,也不忌諱什麼,抬手去理了理母后的鬢角。
陸瑗聽到父皇問母后,“怎麼了,這樣嚴肅?女兒惹你不高興了?”
她本來都想起身認了,母后卻替她說話,“她乖得很,怎會惹我不高興。倒是你,昨日量尺寸,腰又瘦了些,是不是太忙了?若是忙,便叫兒子替你擔一擔,別什麼都自己扛着。”
母后絮絮叨叨的說,父皇便也不還口,只認認真真聽着,時不時點着頭,說著“還是知知最疼我,知知說的對”。
母后的閨名叫知知,但這個名字用的卻不多,也就父皇常常這樣喊。
知知、知知……聽起來比皇后、比江氏,比其他任何稱呼都親近。
當著他們的面,母后似乎有些羞,微微轉開臉,臉上幸福的笑卻藏都藏不住。
陸瑗當時就想,父皇同母后真是恩愛,這麼多年了,還有說不完的話,比他們小夫妻更親熱,真叫人羨慕。
宮人送上膳食,母后看上去是比以前吃的少了些,父皇給母后夾菜,陪着說話,哄她多吃幾口。
後來用了午膳,勤政殿那邊來了急件,阿弟去處理了。
父皇則陪着母后說了會兒話,到了母后歇午覺的時辰,再朝她點點頭,叫她一起出了麒麟台。
出了麒麟台,父皇卻沒去勤政殿,朝她道,“走,父皇送送你。”
陸瑗笑着應下,跟在父皇身側。
四周是自小見慣了的宮牆,陸瑗已經快忘了在宮外的那段日子了,那時候父皇常常在外打仗,和母親聚少離多。
如今,兩人倒是黏糊得猶如一人了。
走着走着,快到出宮的地方,父皇放慢了腳步,語速放得有些慢道,“駙馬待你好不好?”
陸瑗點頭,“他待我極好,雖比不得父皇待母后,卻也是很不錯的。”
父皇似是被她這句話哄高興了,挑眉朝她道,“駙馬要同朕比,那還是得努力。”
陸瑗忍笑點着頭。
又走了一程,眼看到出宮的宮門了,陸瑗才道,“父皇就送到這兒吧,女兒過幾日再來看父皇和母后。”
父皇聽了她這話,點點頭,抬起手,在她頭上摸了摸,“去吧,有父皇在,你只管高高興興的,旁的不要你操心。”
陸瑗眼睛一下子濕了,忍住眼淚,“父皇別惹我哭了,我都這樣大了,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哭了。”
父皇卻只是朝她寬容一笑,點頭,“是,朕的珠珠長大了。”
大概是借了母后的吉言,回到公主府沒多久,她便有了身孕。
這孩子來得難得,林務高興壞了,平日裏沉穩鎮定的人,送走御醫后,高興得跟個傻爹爹一樣,蹲在榻前,小心翼翼摸她的肚子。
陸瑗無奈,“才一個多月,還不會動呢。”
林務卻固執認為,孩子雖然還不會動,但肯定是能感受到的,得叫孩子知道,爹爹娘親都很期待他的出生。
得知她有孕的好消息,父皇和母后也很高興,父皇好一頓賞賜,出手闊綽,一半給她,另一半直接是給她肚裏的孩子的。
駙馬回來,看着那長長的賞賜的單子,幽幽嘆氣,故意道,“以前只是公主比我家底厚,陛下這麼一賞,咱們的孩子還未出生,便比我這個當爹爹的還有錢了。”
陸瑗曉得他是故意逗自己開心,捧腹大笑,樂得晚上多吃了半碗飯,吃得有點撐了,還得在院子裏走。
林務在一邊扶着她,小心翼翼得很。
正在院子裏走着,家婆林老夫人過來了,手裏抱了堆小衣裳,同她道,“我這裏還留了些阿務小時候的衣裳,我聽人說,小孩兒衣裳壓在枕頭下睡,可以保胎的。”
陸瑗笑眯眯應,“多謝娘費心了,我今晚就壓上。”
她說著,林務便去接了小衣裳。
林老夫人高高興興走了,看那樣子是半點遺憾都沒有了,整個人活似年輕了幾歲一樣。
她之前一直沒消息,家婆也沒催她過,更從沒給她臉色看。林家人既把她當公主,又把她當恩人的女兒,生怕照顧不周。
後來生產的那一天,她生得出奇的順利,沒費什麼功夫,便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下來了。
母后因為擔心她,特意出宮來守着她,這時也抱着孩子進來了,將孩子的小臉露給她看,又心疼撥開她額上汗濕的發,道,“累着了吧?孩子很好,眼睛像你,鼻子生得像駙馬,是個小郎君,胳膊小腿可有力了,方才哭得你父皇剛進公主府就聽見了。”
“父皇也來了?”
母后溫柔笑着,“是,好好睡一覺,父皇母后都在。”
陸瑗緩緩閉上眼,身子還很疲倦,心裏卻十分安心。
能做爹爹娘親的孩子,她真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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