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第21章

鍾樹鴻給周惠竹擦藥,兩人相顧無言,心情都不平靜。

最終還是周惠竹沉不住氣,“樹鴻,我堂姐回來了,我們該怎麼辦啊?”

鍾樹鴻揉了揉額頭,也覺得現在的情況甚是棘手。

他有些埋怨自己,當年怎麼不仔細地查一查呢。如果他仔細一點,大約就能將她解救出來,也不至於讓她在泥沼里掙扎了那麼多年。

“你確定在這時候問這個?隔壁那攤子事還沒解決呢,如果你沒事了,我就過去看看。”

周惠竹心裏堵得慌,她問那問題,並不是一定就要聽到他的答案,只是她現在心很慌,很想讓他安慰自己兩句。但鍾樹鴻顯然也正心煩着,沒那個心情。

李桂香打人的事只能不了了之。

多數人都有點誰弱誰有理的心理,畢竟周惠蘭周惠竹兩姐妹站在一起,相形之下周惠蘭真的太可憐了,更別提周徽嵐剛才的述說所暴露的真相極有可能周惠竹如今享有的一切是她二哥周海用手段替她謀來的。

徐秋蘭氣,如果最後證明這事是個誤會,她的兒子女兒都是清楚的,這幾巴掌也是白挨了,難不成還能從李桂香身上討回來不成?

“惠蘭,接下來你想怎麼做?”三太爺問。

“剛才周海說了,他問心無愧,如果有證據可以報警將他繩之於法,可見他並不怕報警,那就如他所願,報公安吧。”

反正她光腳的不是怕穿鞋的,周海坐擁全縣最大的建築隊,好歹也是儀水縣的名人,甚至因為與鍾樹鴻連襟的關係,在市裡都小有名氣。

“大哥,一定要報警嗎”周永福問,“已經請了三太爺三伯爺五叔公等人過來主持公道了,這就足夠了吧?”

“總得弄清楚裏面的是非曲折的。”

此時鐘樹鴻走了過來,“不能報警。”

“妹夫,我無所謂的,隨她願意。”

你還說?鍾樹鴻瞪他,個沒腦子的。

看着兩人,鍾樹鴻頭疼,他一下子從旁觀者牽扯進去了,可是他心裏也明白,雙方都與他關係頗深,他註定不能置身事外的。

“我是一定要報警的。”周徽嵐很認真地對他說。

“還是別報警了吧,就算為了國棟和思恬。”鍾樹鴻溫言說道。

公安一來,影響擴大,他的職務敏感,這事一鬧大,不僅對家裏的四個孩子都會產生影響,還有他的工作,多少都會受到影響的。

周徽嵐問他,“那我呢?我十八年吃的苦受的罪誰來替我討回?”

“你要是相信我,這事就交給我來辦。我一定會為你爭取到一個滿意的結果的。”在鍾樹鴻看來,已經發生的事經過的事再去計較,意義不大,人最重要的是往前看不是嗎?與其杠這口氣,倒不如替自己爭取儘可能大的利益,保障自己的未來,要知道她年紀也不小了,還有她爸媽也是,正該多為他們自己打算的時候。

她沒想到,十來年的仕途生涯,褪去了鍾樹鴻部隊正直的氣質,如今滿身都是政客的氣息。

周徽嵐輕聲問他,“你知道什麼樣的結果能讓我滿意嗎?”

鍾樹鴻看着她。

周徽嵐指着周海,“我想要善惡有報,那要讓他得到應有的法律的制裁。”

周海看了她一眼,心裏嗤笑,他說了不怕報警就是不怕,她還以為他是誑她的不成?他打聽過了,當初和他接觸過的人都已經死絕了,公安來了也拿他沒辦法。

“你覺得你能做得到嗎?”

試探她?周徽嵐挑眉,“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

“那你就試吧。”她對他應該是有怨的吧?鍾樹鴻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來了,他攔不住,索性就不攔了,省得越攔越逆反。他重新坐下,仔細地思索如何處理如何收尾。

早在將三太爺請來的時候,周徽嵐就讓周父叫人去縣裏報案將公安請來了。

沒多久,公安就到了。這次來了兩位公安,一位四十多姓嚴,一位三十多姓陳,他們是騎着自行車來的。

嚴公安一來就問,“你們誰報的警?”

“我報的警,我控告周海涉嫌買賣婦女人口。”

周徽嵐拿出西省慶南市時局長給她的身份證明遞給公安,上面寫了她被拐賣在大坳村十八年的經歷,還蓋了慶南公安局的章,以便她可以乘坐交通工具。此時也算是一種佐證了。

雙方當事人都在,兩位公安拿出紙筆,示意她可以說了。

周徽嵐一愣,這麼簡陋的嗎?她還以為做筆錄得像後世一樣去派出所呢。

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來了,她整理了一下,就說道,“事情要追溯到十八年前,當時我丈夫意外受傷,收到部隊電報,我堂哥陪我一起去部隊探親。到了粵省當天,吃了晚飯就覺得好睏,當時我人迷迷糊糊的。只感覺到自己被人拖着走,似乎還聽到了什麼‘這當哥的真狠心連妹妹都捨得賣給人販子’之類的話。”

周海很肯定她說謊了,因為他壓根就沒和人販子直接接觸。想不到他這個堂妹心機還挺重,偏偏他又不能反駁。

但徐秋蘭可以,她在周惠竹的提醒下,站了起來,“你剛才並沒有這樣說。”

周徽嵐翻了個白眼,“年代久遠,一時忘了,剛想起來。”

“公安,你們不能相信她的話,因為她和我們一家子現在有利益衝突。她失蹤十八年,丈夫續娶了,娶的人正是我的女兒。她現在回來了,想要回丈夫兒子,可不就得誣陷我兒子嘛。”

周徽嵐輕笑,“公安您瞧,我前腳一失蹤,後腿他妹妹就鳩佔鵲巢,他周海的動機是不是明擺着嘛。”

兩位公安對視一眼,雙方之間有利益糾葛和仇怨,那麼一些主觀性的證言不可取信。

周徽嵐想了想,提醒道,“其實你們可以按時間順序來看,這個是詭辯不了的。”

周徽嵐所說的這點被記錄在案,徐秋蘭氣悶。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證據嗎?”

“有,有一封信。”李桂蘭連忙進屋,將當年周海帶回來的那封信拿出來。

“你當初說你是被駱峰打暈的,這個大家周家內部的人都知道,都可以作證。惠蘭的遭遇說明了你在說謊,你為什麼會說謊,為了掩蓋你的罪行嗎?”周永善指出他前後矛盾的點。

周海腦子迅速地轉動着,“其實我沒看到打暈我的人,但誰醒來后看到這樣一封信,都會以為動手的人是駱峰吧?這話不對,是我想當然了,我在此道歉。”

“剛才惠蘭侄女不是說筆跡鑒定嗎?這封信搞不好就是周海本人寫的,讓他去做一下筆跡鑒定唄。如果鑒定出來是他,那就沒跑了。”旁邊的兄台又在提醒了。

嚴公安有點意外,“你們還知道筆跡鑒定?刑偵中確實有這項手段,但是是在去年才成立的中國刑事警察學院有教學。很可惜的是,我市並沒有相應的人才和資質的鑒定機構,只有京市才有。不過立案了,我們也會將它送檢的,可能需要的時間有點長。”

周徽嵐一直留意周海的表情,提起這封信,他太過平靜了,即使提起筆跡鑒定,他都是一副無關痛癢的模樣,顯然並不害怕這個。那麼這封信很有可能並不是他寫的,而是他請人代寫的。

但有一點漏洞,正如她剛才說過的,人販子可不會知道駱峰,更不會以為原主與駱峰有什麼,寫出那封信的人肯定是熟人。周徽嵐提出這點。

兩位公安也認可這個觀點,看向周海的眼神就帶了質疑。

“惠蘭堂妹,為了你自己的利益,你也會說謊的。”周海開始反擊,“或許這封信不是你寫的,但可以是駱峰寫的,後續你被賣你的遭遇也是駱峰所為。你們倆私奔之後,因為某些原因,他將你給賣了。而你回來之後,想奪回自己的丈夫,可不就得污衊我嗎?”

“那匯款的事你怎麼說?”

周徽嵐又將她在大坳村的生活簡略地複述了一遍,重點是楊建平每隔三五年會收到一筆匿名匯款的事。對方匯款的目的,是用錢勾起楊家一家子的貪婪,加上那句讓他和我好好過日子的話,暗示意味已經很足了。對方就是想讓楊家看緊了我,讓我不能回來,為了保證楊家看人的力度,他更是三五年就打一筆款過去。

嚴公安暗暗點頭,雖是猜測,卻也符合情理。

周海在一旁涼涼地道,“誰知道你是不是將駱峰得罪狠了,讓他下了狠心要弄你?”

周徽嵐氣笑了,隨後她拿出一張張的匯款以及顧嘉拍過來的電報,證明自己所言不虛,顧嘉的電報上有一些調查結果,可以作為輔助資料。

發黃的匯款單,最早的那張甚至字跡都開始模糊了。

“對方一共讓人給姓楊的匯了四次款,他很謹慎,每次找的人都不同,匯款的地點也不一樣。最早可以追溯到1970年,匯出的地點在福州。”她取出其中一張,遞過去給兩位公安。

嚴公安接過,從日期上辨認,上面確實寫着1970年,兩人仔細看過之後仔細收了起來。

“這一年,只需查一查周海有沒有去福州,或者福州附近的城市。”

“永福,七零年那年,你家老二確實出了一趟遠門,去的是哪裏來着?”五叔公突然問道。

周永福點頭,“五叔公好記性,那年他確實出了一趟遠門,不過去的不是福州,而是錦州。”

大伙兒都沉默了,福州和錦州之間相隔不到百里,確實也在周徽嵐所說的可能性之內。

“七零年的三百塊不是小數目了,二嫂,身為枕邊人的你不會毫無所覺,或者毫無印象吧?”周徽嵐笑問。

周二嫂,也就是周海的妻子深吸了一口氣,才能壓住內心的翻騰的想法。

她本不是一個有急智的人,正搜腸刮肚地想個什麼理由糊弄過去的時候,周徽嵐已經低下頭,將手上的匯款單整理了一下傳閱了過去。

“第二張匯款單是在七四年的時候,地點在盧陽,五百塊。第三張……”

周氏最年長的幾位長輩看着周徽嵐平靜地應對着目前的情況,心裏點了點頭,

不管這些匯款單能不能作為有用的證據,最初最激動的情緒過去之後,她能穩住,這很好,心性難得。

諸位長輩看向周海,這些地方,他都去過。

“周海,你怎麼說?”嚴公安問他。

周海道,“我是去過這些地方,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我干建築隊之前就是開大卡車跑運輸的。”

周徽嵐點了點頭,“這話聽着很對,但不可否認,在十年浩劫里,只有你有這個作案的便利不是嗎?”

兩位公安也最清楚,在那些年裏,普通人沒辦法四處流竄的。

“這也並不能說明就是你二堂哥做的啊,能將你買回去的人家,估計就不是什麼好人家,什麼勾當干不出來?惠蘭,二嬸曉得你回來后發現樹鴻娶了竹兒心裏難受,但你不能因為惠竹嫁給了樹鴻就針對你二堂哥啊。”

兩位公安對視一眼,這個質疑確實有一點道理,因為這幾張匯款單和周海並無直接的關係,也沒有任何人證物證可以證明兩者之間是有關係的。雙方都缺乏直接有力的證據,難搞。

周徽嵐說道,“我也不想懷疑他,匯款上附言讓那男的和我好好過日子。寄錢的那個人顯然是認識我或者楊建平的。但是楊家,就是那一家子,他們家是真的窮啊。但凡他家有個親戚願意幫襯他,他也不至於二十五都討不上媳婦。所以你們覺得寄這筆錢的會是他們楊家的親戚嗎?”

“楊家這邊的可能性否了,那就剩下我這邊的人了。我在西省人生地不熟,不存在認識隨便一出手就是給我幾百塊的人。那就只能是老家這邊的人了,在此前提下,和我利益攸關的,又有那個經濟能力的,並且在那樣的年月里還能去到那麼多地方的,就只有周海了。他口中的嫌疑人駱峰,十多年前就去了港城,他連回來都有困難,怎麼還做那麼分散的事?”

陳公安在奮筆疾書地記錄。

“惠蘭妹妹,就是周海沒誰了,他估計是怕你回來破壞周惠竹的婚姻,可不得花錢將你困在那裏嘛。”趴在牆頭上的同村哥哥沖他們大嚷。

“快住嘴吧,公安都在呢,自會主持公道,用得着你嚷嚷?”

周徽嵐朝牆壁那邊善意直言的鄰居笑了笑,然後又正色道,“兩位公安大哥,三太爺,三叔伯五叔公,爸,這些事發生的年代久遠,周海為人謹慎,我在西省處境艱難,沒有辦法收集到更多的證據,很多只能從動機上人性上推斷。”

周永善溫聲道,“你能活着回來,就已經是萬幸了,爹不敢奢求更多。”

周海一臉無奈,“惠蘭堂妹,你對我的誤會太深了。”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她就差將他的底褲都給扯下來了,他還能若無其事的否認,周徽嵐真是佩服。不過她的目標不是逼他承認,他不承認也沒關係,只要周圍所有的人都相信她說的就好了。

五叔公是個火爆性子,聽了這麼長時間下來,事情已經很清晰明了了,偏偏周永福一家子拿不出有力的反駁,只會胡攪蠻纏,讓人煩躁得要命,“周海,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你做了就承認唄。人家惠蘭侄女整個過程有理有據,邏輯清晰,你有作案動機,有作案的便利,並有這個經濟實力。你看,所有的線索匯聚,指向的人正是你。而你們一家子人只會幹巴巴地否認,無力得很。”

周家與周海平輩的年輕人也附和,“就是啊,就像五叔公說的,作案動機,作案的便利,經濟實力,以及事後愧疚不安,咱們在場的人,哪個像你一樣全都佔了?”

“不行了,我不管別人信還是不信,反正我是認準了你就是罪魁禍首。”

“你們所陳述的,我們已經記錄完畢,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嚴公安問。

雙方都搖了搖頭。

最後嚴公安告訴他們,這個案子有難度,難度難在發生的時間久遠,地點又分散,十分難取證,讓他們不要抱太大希望,但是他們也會儘力地去查的。

兩位公安嘴上這麼說著,其實心裏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了。

憑着他們多年辦案的經驗,周徽嵐所言儘管是事實摻雜着猜測,但邏輯鏈清晰,沒有反邏輯的地方,很大可能就是事實的真相了。

對於等待公道來臨的人來說,這樣的結果是很不盡如人意的。

不過這一切都在某些人的意料之中,比如周徽嵐本人,比如鍾樹鴻夫婦,又比如周海。

但,公道自在人心。

此時氣氛有些沉悶,周海在鍾樹鴻的瞪視之下,朝周徽嵐一家子主動服軟。

“惠蘭堂妹,我知道這些年陰差陽錯的,你受委屈了。這其中有我的責任,怪我當年大意,讓人販子將你給逮了去。你要怪我,也是應該的。如果我做什麼能平息你的怨氣,我願意去做。或者說你想要什麼樣的補償都可以提,我絕無二話。”

提?她怎麼提?要他的工程隊還是要錢?他憑什麼以為給點錢就能補償原主這十八年吃的罪受的苦?

她還沒說話,她母上大人又暴躁了,啪,她一掌落在桌面上,“補償,你拿什麼補償?十八年,不是十八個月更不是十八天!”

徐秋蘭訕訕地道,“大嫂,我承認惠蘭這番遭遇很可憐,但誰也不知道她是被賣到了偏遠山村,還以為她是去了港城享福的。”

李桂香沒有理會她,而是看向周永善,“我不管別人,但你這當爹的不能任由外人這麼欺負她!”

縱觀下來,周海是真的有恃無恐,看到女兒那麼努力地指證他,他卻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實在叫她生氣!

周海好笑,他大伯娘竟然提出這樣的要求,連公安都拿他沒辦法,他大伯就算心疼女兒,又能做什麼?

周永善看向他,“好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我相信在座的人心裏都有了判斷。儘管缺乏鐵證,但是周海,你不承認也沒關係,並不妨礙我下決定。”

“大伯——”

周永善抬手,“別叫我大伯了,我擔待不起。”

說完這句,他看向周永福,“老二,我已經決定了,這個決定我相信你應該能理解的。”

他的話讓周永福心裏產生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預感被驗證。

“永福,你們這一房從周氏族譜中遷出去吧。”

周海好笑,除族?他大伯還以為是古時候呢,除族是大事。現在這社會,有錢,哪裏去不得住不得?

周永福大驚失色,“大哥,何至於此啊。這孽畜做錯了事,任打任罰,我絕無二話!”

“永善,你決定了?”三太爺問。

“決定了。”

“等等——”周海喊住。

“孽障,還不趕緊跪下!”

“爸?!”

周永福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周海不甘不願地正欲跪下。

“免了!我意已決,不必糾纏。老二,你知道周氏的規矩的,不許家族內鬥相互殘害,那些事周海有沒有做,你心裏應該也有數。惠蘭是我唯一的孩子,易地而處,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周永福沉默,如果是他,他殺了罪魁禍首的心都有。

“所以,看在你和周家緣份一場的份上,就好聚好散吧!”

“三太爺,這事尚未有定論,大伯這樣徇私武斷好嗎?而且我爸和他是兄弟,同輩,都是周家子弟,他沒有權力這樣子做。”

周永福喝道,“你給老子閉嘴!”

他心煩得要命,不是說事業上做得不錯嗎,咋在這事上一點腦子也沒有?

三太爺很認真地告訴周海,“不,你大伯有這樣的權力。”

“老二,告訴你兒子,我有沒有權力這樣做?”說這話時,周永善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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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代文里被渣了二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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