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復歸(下)

良人復歸(下)

第一百五十三章:良人復歸(下)

阿萁嘴角掛着笑,溪石被冬陽曬得暖烘烘的,天下浮雲縷縷,暖風輕送,她的身邊躺着她未來的夫郎,連日的焦灼與無趣慢慢都化成了喜悅,浸透了整個心田,再從心田間開出一朵向陽的花。

“江阿兄,我想你了。”她笑着偏過頭,自然而然道。

江石靜靜地看着她,沒有錯過一分一毫,他心愛的小娘子,笑起來還是這般燦爛。溪石邊爬過一隻紅豆似的小圓蟲,他順勢湊過手,小小的一顆紅豆暈乎乎地順着他的指尖爬了上來。於是,他執起她的手,這顆紅豆又暈乎乎地爬到了她的手上。

阿萁看着手上殷紅的小蟲,它沒頭沒腦地,不管不顧地往前爬,也不管自己身在何處,她拿另一根手指去挑,小蟲呆了呆,繞過她,又往前爬去。阿萁笑起來,眼中流光一轉,問道:“江阿兄,你說,它這般傻,要去哪處?”

江石往後一船,墊着頭,笑答道:“許是家中有傻婆娘,等它歸家。”

阿萁微眯着眼,將小蟲放回溪石上,由它去尋它的傻婆娘,自己傾身撲過去要掐江石,怒喝道:“好啊,罵我是傻婆娘。”

江石大笑:“咦?我幾時說是你,我怎不知你成了傻婆娘?”

阿萁臉上一紅,心裏暗罵:這人佔了便宜,還反咬自己一口,收回手,偏身道:“也罷,我這個傻婆娘還是去尋我的小蟲子,也不知姓甚名誰住在哪家。”

江石連忙討饒,作揖道:“我該死,我該死,小二娘原諒則個。”

阿萁將手環胸,頭微抬:“哼,豈有這般輕易原諒的道理?須拿好處賠禮來。”

江石嘆氣:“小娘子好不講理,這便訛上了我?”

阿萁一點下巴:“只看你這後生郎認還是不認。”

江石慌忙道:“認認,不過……你我拉拉扯扯,我又拿身家賠禮,你我牽扯不清,不如湊成一雙可好?”

阿萁搖頭:“不好不好,羅敷自有夫。”

江石皺眉:“不知小娘子的夫郎什麼名姓?”

阿萁嘆道:“不知呢,許是哪個獃頭鵝,好似姓江。”

江石笑起來,道:“罷,獃頭鵝就獃頭鵝,總比沒了傻蟲婆好。”他行雲流水似地從懷中取出了一把小小的梳篦,又輕又快地插在阿萁的發間。

阿萁“咦”了一聲,忍不住好奇,從頭上取下來,卻是一把不過小指長的象牙梳篦,蝶背,飾雕海棠牡丹紋,型似古物,卻又光潤漿出。

“這?”

江石道:“我收藥材時,有戶人家,拿它問我換了銀錢。”收來時卻沒這等光澤,他在船上無事,就拿刷子細細刷去塵垢,再拿獸皮細細擦拭,才讓這件象牙梳篦重現華光。

“真好看。”阿萁嘆息,她雖不知到底何價,只看上面密密的紋飾,便知當時巧匠的用心,牡丹花瓣重重疊疊,其間又藏花蕊,小小的海棠夾在牡丹花間,無一朵重樣。“都可以傳家了。”

江石見她喜愛,跟着開心,順嘴道:“傳家?是傳還是傳媳?”

阿萁一時也沒深思,反偏拐到別處去,反問道:“傳媳之物是不是要成雙成對的?”

她這般憂慮,好似碰到難解之題,抿着紅唇,蹙着長眉,很是為難與不解,江石不覺大笑出聲。阿萁方回過神,暗惱,自己被江石帶着胡說八道了這些許不知羞的話語來,狠狠地瞪了江石一眼,瞪后,自己不由也笑出聲來。

江石輕道:“萁娘,我除了這把象牙梳篦,還收好些好物,回去我給你細看。”

阿萁吃了一驚:“你不是收藥材,怎又收起這些首飾來?”

江石答道:“也是因緣跡會,棲州十家九窮,男懶女勤,田少草肥,水澤之中到處是毒蟲、長蛇,還有好些豬婆龍,幾乎家家戶戶都備有草藥,防蟲止血醒腦,我收了好些藥材,價極賤。好些人家不要銀錢,反要米糧。後有一戶人家,新生了一對兒郎,無有生計,草藥也換不多少米糧,拿了一對耳璫,問我換不換得,我看那耳璫有些精巧,順勢也收了下來。不知怎的,私下傳開,接二連三有人暗暗尋上門來。”

阿萁立馬警覺,皺眉:“怕是這些首飾來歷不明?”

江石點頭:“棲州除卻毒物、更多便是賊匪,我先前也怕是賊臟,怕惹出事來,並不十分願意。”他頓了頓。輕咳一聲,“不過……”

阿萁看他神色古怪,藏藏掩掩的,笑起來:“江阿兄怎也扭捏起來,說一半藏一半的。”

江石笑道:“我怕你心中膈應。我去棲州時,重金請了一個老郎中,他很有些眼光,偶見一件首飾,道:不似本朝之物。我便尋思着,這些首飾,要麼是古墓之中流出,要麼是前朝流亡的顯貴遺落的財寶。”

“原是如此。”阿萁將梳篦對着日頭,照了照,昔日繁華盡付流光,也不知它曾插在哪個嬌娘發間。她笑起來,重將它在插在自己發間,一揚眉,道,“我哪有這柴些心思,凡是古物,哪件不曾經歷了生生死死,有緣落於你我之手,珍之惜之便是。”

江石道:“看來你我真是天生一對,都是見財眼開之人啊。”

阿萁橫他一眼,收起笑顏,“阿兄在棲州一切可順當?”

江石也不欺瞞:“我帶了好些人,他們市井閑漢,間中也有亡命之徒,一開始倒也順當。漸漸便引起當地賊匪的惦記,不過,該是我的運道,萁娘,我遇見了付忱。”

阿萁驚起:“付郎君?他在棲州?”

江石點頭:“你可記得當初徐明府問罪付家,拿的罪名便是結交匪類。付忱喜愛結交武人,裏頭大都是騙吃蒙喝的綉拳花腿,不過,其間有一人,確實混跡綠林。他無意間丟失了銀錢,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苦無盤纏之跡,得付忱伸手,等他歸返欲報答時,付家已經落難。”

“其時你我皆在禹京,桃溪那時不是有流言有匪徒尋釁,徐明府還令縣尉在縣中搜捕?並非是流言,那人尋付忱不見,又見付家頹敗,便打聽了來龍去脈,以為是自己連累付家,本欲生事報仇。后又隨付忱到三家村,付忱被你嬢嬢搭救,那人一直緊跟在後……”

阿萁全身起了一層白毛汗,那時,若是他們兩家對付忱心生惡意,後果不可善了。

江石又道:“我阿爹接阿泯回家,水上撞着的小船便是那賊人與付忱。”

阿萁輕彈了一下舌尖:“那付忱算……算……”

“算是落草為寇,佔山為匪了。”江石嘆氣,“我不好細問,只知他與那賊人一道在棲州一水寨中。他們倒頗有道義,劫富不傷貧,除惡不殺善。”

阿萁道:“那也算得義賊。”

江石苦笑:“萁娘,棲州之地惡人比善人還要多,付忱已兩手染血,再非那個富家恣意的少年郎。”

阿萁道:“我要是家中落到這等地步,怕也要雙手染血。”付家遭的是無妄之災,真正的仇人算起來還是當朝太子的岳家,這仇,太難報了。“阿兄,你與付忱……”

江石道:“只在棲州以交。”他不知是可惜還是有感,澀然道,“付忱與我道:佛說回頭是岸,於我,卻是回首茫茫,不見來路。”

阿萁想起春時,她與江石在桃溪賣菌湯,付忱一身鮮衣,肆意放縱地過來買湯,他的好友時載不得不為他的張揚替他致歉賠禮。

“時郎君呢?”阿萁問道,“我記得他與付忱情同手足。”

江石道:“時載的娘親一心想要兒子應舉,付家出事後,她便拿命要脅,不許時載與付忱再有瓜連。”

阿萁道:“雖是人之常情,到底……”

江石道:“不說他們,家中可好。”

阿萁將家中的事一一與江石說了,笑道:“哪裏知道竟與蔣家有交,實是出人意料。”又略有憂愁道,“阿兄,不知怎的,我心中總是不安,烈火烹油,油盡后便是終場。”

江石不禁心疼,道:“人遠遠慮必有近憂,萁娘沒有沉溺今時所成,反心生憂慮,這才是長計。”

阿萁道:“我只怕昏了頭。”

稚肩提千斤,江石牢牢握住她的手:“萁娘,放寬心,前路再難走,我也會與你一道。”

阿萁眨了眨眼,將眼角的一點淚意眨了回去,笑道:“好,你可要牽牢我。”

江石道:“男女授受不清,執了手,就要偕老,許不許終身?”

阿萁嘻笑着起身,跳下溪石,斗蓬上的風毛被風輕拂,蒲公英似地飛在她的頰邊,她回頭道:“許不許的,你不知嗎?”

江石道:“你又不曾親口應下,我怎會知道?”

阿萁傷心道:“我還以為:我與江阿兄心有靈犀,無須多言呢。”

江石搖頭:“話雖如此,說了更放心些,你只說你許不許?”

阿萁樂不可抑:“許。”

江石看着她的笑臉,推算着小定之期,頓嫌風不起、天不寒,等得寒風過樹梢,他們便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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