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

溫馨

小阿姮的性子很乖。

剛生出來的時候,她一天到晚除了醒來吃奶,其餘時候幾乎都在睡。便是偶爾醒着也不會哭鬧,老老實實地躺在襁褓里,烏溜溜的眼睛能跟魏鸞對視半晌,末了眼睫一闔,徑直呼呼睡去。不止春嬤嬤,就連奶娘都時時誇讚她體貼乖巧。

魏鸞對此也很歡喜。

孩子乖巧不鬧,她便能省心些,將心思多半用在產後調理上。

十月懷胎,即使徐太醫有意節制她的飲食,也常讓她散步溜達,活動筋骨,身子卻還是沉重了不少,身姿愈發豐滿之餘,腰身也胖了一圈兒。等小阿姮從肚子裏爬出來,盛煜抱着她掂了掂,果真比從前稍沉了些。

魏鸞為此頗為苦惱。

長了張漂亮嬌麗的臉蛋,身姿當然不能拖後腿,否則即便穿上金絲銀線、浮花堆繡的衣裳裙裾,也會少些修長纖裊的韻味。她的美貌瑰艷經時畫師一句誇讚而名動京城,尋常走在貴女群里,更是秀致獨絕、明艷照人,如今初為人母,哪能落了下風?

只能咬咬牙,將多長的肉盡數甩了。

是以待身體恢復了些,便趁着每日早晚勉強算涼快的時候,儘力活動筋骨。

等到小阿姮滿月,魏鸞的腰肢已漸漸纖細。

唯有胸前的峰巒愈發顯眼,莫說從前的錦衣綉衫,便是原先寬鬆寢衣穿着都有點窄仄起來,只好趕着另做了幾身。

這件事上,盛煜的感受最為強烈——雖說產前產後這段時日都不能行房,晚間他卻仍賴在北朱閣留宿陪伴,將她抱進懷裏時,豐軟的觸感比從前更令人貪戀。更勿論酥峰細腰,雙腿修長,玲瓏起伏的輪廓着實勾人而悅目。

譬如此刻。

前兩日忙着為小阿姮擺滿月宴,因是在西府擺的,除了春嬤嬤和曲園的管事們,伯母慕氏也幫了不少忙。饒是如此,從宴請的賓客到席面、座次安排,乃至滿月宴當日如何招待等事,也費了魏鸞不少精神。今日總算得空,加之月子坐得憋悶,便由染冬陪着去放鶴亭旁走走,看初綻的清麗荷花。

初秋的天氣仍炎熱,回到北朱閣,已是汗透薄衫。

魏鸞受不住膩膩的汗,忙着到內室洗了洗。

才擦乾淨換好衣衫,外頭人影一晃,就見盛煜大步走了進來。他大抵是冒着酷暑出了趟京城,玄色的衣角上沾有尚未乾涸的泥水痕迹,額頭有涔涔細汗冒出,迎面走來時,整個人像是熱騰騰的,呼吸都帶着暑意。

魏鸞才剛浴得滿身涼爽,下意識便往旁邊躲。

盛煜卻迅速伸手,將她撈進懷裏。

釵簪珠環皆被褪去,頭髮尚未梳髻,柔軟的披散在肩上,愈襯得眉眼嬌麗,膚白柔膩。纖弱的肩不盈一握,她穿了身杏子紅的半臂,外頭披一件薄薄的紗,如同淡煙籠着雲霞,極綽約婉轉。而胸膛撞上她的身體,綿軟的感覺隔着衣衫傳來,更是勾人遐思。

盛煜愜意地吐了口氣。

魏鸞卻面露嫌棄,竭力往後躲,“夫君這一身的汗還沒洗呢!潮膩膩的,快放開,我叫人抬水進去,洗完了換身衣裳。”說著,還搬出了小阿姮,“孩子剛吃完奶睡下,若是汗氣熏着,怕是得哭。”

這樣一說,盛煜果然抬起肘彎聞了聞,“當真有汗味?”

汗味自然是沒有的。

盛煜雖常年在外摔打,沒少風餐露宿,到了府里,自持之外亦頗為挑剔,動不動便能拿涼水澆一身,不過半天而已,哪會悶出汗氣?不過這招既然管用,魏鸞怕被他堵回浴房,再接再厲地認真道:“是有點汗味,夫君快進去沖沖。我去瞧瞧阿姮。”

說著,儘力讓眼神顯得誠懇。

盛煜眼底的笑一閃而過。

成婚這麼久,她的一顰一笑他皆萬分熟悉,這般誠摯的神情,着實有點刻意。小狐狸分明是在騙人,想打着女兒的幌子逃走。究其原因,定是怕昨晚的事重演——昨晚飯後他去了趟北朱閣,回屋正逢魏鸞在沐浴,因春嬤嬤和染冬都在側間,沒聽見他的腳步,更沒出聲提醒,他扛着濕膩膩的汗,就那麼闖了進去。

而後,便撞上了浴桶里臉色蒸紅的魏鸞。

彼時夜色已深,屋裏燈燭朦朧,她滿頭青絲打得濕透,香肩半露,驚慌抬眸。濕漉漉的頭髮披散在肩上,襯得肌膚格外柔軟白凈,那張臉上不施脂粉,卻仍眉黛遠山,雙眸瀲灧,唇色嬌艷欲滴。細細的水珠從她臉頰流下,自腮邊到秀致的鎖骨,而後沒入花瓣遮掩的水面。

盛煜的身心在那瞬間繃緊。

自打魏鸞懷孕后,他其實已過了許久苦行僧般的日子。

起初是因胎兒未穩,徐太醫隱晦地提醒過他,不可行房事,盛煜哪敢拿魏鸞和孩子冒險,愣是半個指頭都沒碰。後來雖說沒那麼嚴了,到底魏鸞年歲尚小,頭回懷了身孕膽子小,便是連抱緊都不許。每回他稍有異樣,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眸里便會浮起霧氣,可憐巴巴地瞧着他,彷彿他稍有越線便會傷到身量纖弱的她。

那場景,讓盛煜覺得他像個禽獸,被她避之不及。

於是竭力剋制,不讓她擔憂忐忑。

實在難以自持時,或是去浴房拎一桐涼水澆遍全身,或是借她柔弱無骨的手。

然而食髓知味,那點雨露根本不夠。

再後來她身孕漸重,熬了許久後生下女兒,盛煜瞧她受苦疼痛成那樣,哪裏還忍心亂來?便連那雙手都不敢欺負了,每晚老老實實的給她當枕頭。血氣方剛的男人,將近一年看得見吃不着,硬生生憋得快要冒火。

昨晚那般春光入目,便如雷霆一擊。

雖說魏鸞產後身子尚未全然恢復,按徐太醫的叮囑,他還得苦行僧似的吃素一個月,卻還是獸性大發,將她別處欺負了個遍。以至於魏鸞昨晚癱在床榻后,死活沒再多看他一眼,若不是他今晨趁着她睡得朦朧迷糊,將心意哄得迴轉,這會兒哪還有好臉色看?

盛煜盯着懷裏的人,眼底浮起深晦的笑。

被她冷落不許碰和肆意欺負的歡愉之間,他願選後者。反正就算魏鸞背對着他,後腦勺也很好看,渾身上下哪兒都好看,便是閉着眼睛,聞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也很好。她生完孩子后愈發怕疼,就算拿手指在他腰腹上打轉,也能生生忍住,他可沒那樣好的定力。

不能再縱容她偷懶!

盛煜一念至此,哪還在乎被她嫌棄?厚着老臉,徑直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向浴房。

魏鸞輕呼了聲,抬手打他,“你做什麼!”

“陪我沐浴。”男人面容峻整,理直氣壯得近乎無賴。

“手還酸着呢!”魏鸞紅着臉小聲反抗。

盛煜在她耳邊吹氣,“乖,不欺負手。”

……

當天晚上,盛煜換好寢衣回到床榻時,被欺負后賭氣的魏鸞已經睡下了。床榻里換了床很寬大的合歡錦被,鋪開后卻在中間如田壟般折起,將床榻一分為二。魏鸞滿頭青絲拖在枕畔,面朝里側安靜睡着,聽見腳步也無動於衷,唯有耳梢泛紅,顯然是為浴房裏的事。

那麼,她的意思就擺得十分明白了——

楚河漢界已然分明,她在裏面,他睡外面,不許越界。

盛煜揉了揉鬢角。

這種幼稚的把戲自然攔不住他,半夜裏隨便翻個身,便能將她抱進懷裏。

不過此刻還是不能招惹。

畢竟白日裏,獸性大發時確實將她折騰得快哭了。

再厚着臉皮欺負,她恐怕會真的哭給他看。

遂撲滅燭火,規規矩矩睡在床榻外側。到翌日清晨醒來,涇渭早已模糊,魏鸞仍睡在最里側,他不知是何時鑽過去的,不止擁了嬌軀在懷,連她的枕頭都分了一半。而魏鸞也微屈雙膝鑽在他懷裏,如過往的許多個夜晚般,將手搭在他腰間,早已不是昨晚背對着他的姿態。

甚好。

盛煜睡意惺忪地笑了笑,沒驚醒她,自管起身換衣去赴朝會。

整日忙碌,回到曲園已是傍晚。

走近北朱閣的時候,隔着院牆都能聽見裏面的笑聲。

——自打小阿姮出生后,北朱閣似乎愈發熱鬧起來。從前因魏鸞怕有失少夫人的身份,行事頗為沉靜規矩,加之僕婦侍女懼他威儀,縱偶爾堆雪人、編花籃地玩鬧,多少有些收斂。後來她懷孕誕女,有魏夫人在曲園照料陪住,多少勾起嬌憨性情,不再束手束腳。北朱閣里的笑鬧之聲,亦愈來愈多。

此刻夕陽斜照,主僕在院裏圍成一團。

白日裏逼人的暑熱過去,這會兒暖熱適宜,魏鸞將剛睡醒的小阿姮抱出來,正好透透氣。院裏的槭樹下有竹編的短榻,上頭鋪着涼席,極適合晚間納涼看星星。小阿姮這會兒乖乖裹在襁褓里,由坐在榻上的魏鸞抱着。

短榻旁邊,染冬、抹春、畫秋她們團團圍站,春嬤嬤蹲在旁邊,手裏拿了個布老虎,從尾巴處推着,慢慢往阿姮跟前“爬”。

一群人各自躬身,笑眯眯地逗孩子。

小阿姮雖然不認識布老虎,卻還是被吸引了注意,懵懵懂懂的看向那花花綠綠的東西。在小老虎爬上襁褓,湊到她跟前時,甚至還咧嘴笑了下。

這一笑,周圍眾人的心都快化了。

盛煜站在院門口,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

在小阿姮生出來之前,他真的沒想到北朱閣會變得這樣熱鬧溫馨,沒想到向來沉穩歷練的春嬤嬤會蹲在床榻邊,像市井老嫗似的逗弄乳兒,沒想到這幾個出自公府、行事規矩的侍女會圍着襁褓,僅僅為小女嬰的輕微舉動便笑得春光燦爛。

這場景於他而言是很陌生的。

背負着外室子的身份,盛煜幼時過得其實很孤單。

極幼時的記憶早已模糊,他只記得,很小的時候,盛聞天便為他請了京城裏頗有名氣的先生,教他讀書識字,能跑能跳的時候,又親自教他習武。旁的男孩會撒嬌會頑劣,盛煜卻很早就知道,嫡母不喜歡他,甚至恨不得將他扔去別苑養着,眼不見為凈。

他也因此不敢亂跑,每日安分讀書,按時習武。

哪怕偶爾磕碰、摔疼了,也只能默默爬起。

哪怕羨慕同齡人,也只能忍着。

種種情緒在那時便刻意收斂,旁人輕易便能擁有的天倫之樂,於他而言遙不可及。既難以觸碰,沒機會體嘗,只能遠遠的隔絕。後來進了玄鏡司,愈發練出冷厲的性情,別說主動去逗襁褓里的嬰兒,便是旁人遞到跟前,也心無波瀾——當然,除了盛明修那臭小子曾拿侄兒給他抱,也沒人敢來招惹。

而眼前這樣的情形,盛煜更是從未想過。

但這一幕無疑是溫暖的。

像是長久行走在冰天雪地的人,因怕貪戀得不到的溫暖,有意避開暖爐火堆,踽踽獨行於暗夜。而今眼前忽然堆了篝火,暖熱的火苗跳竄,旁邊還有至親的人言笑晏晏。似乎有隻無形的手,招呼他近前。

盛煜忍不住走向短榻。

春嬤嬤聽見腳步聲,見了是他,臉上的笑意尚未褪去,含笑行禮。

染冬等人亦然,默默讓出位子。

盛煜那身玄鏡司統領的官服微擺,踱步過去坐在榻上,取了那隻布老虎。這小老虎是魏夫人閑時做的,比盛煜先前雕的更為柔軟,憨態可掬。那隻手修長乾淨,骨節分明,尋常慣於握劍,決斷生死,如今拿了逗小孩子的幼稚玩意兒,多少有點彆扭。

更何況,他身上還穿着那身威冷懾人的官服。

魏鸞氣他昨日的霸道行徑,也沒看他,只淡聲道:“夫君先去換身衣裳吧。”

“不急。”盛煜將布老虎湊到小阿姮跟前。

春嬤嬤等人極有眼色地各去忙碌。

槭樹下,轉瞬間便剩了夫妻倆獨自相對。

昨日的肆意欺負固然令盛煜愉悅,但此刻魏鸞尚未消氣,他還是得及早善後,可不能氣壞了嬌滴滴的小娘子。不過那是閨房裏的私事,自是沒法拿出來在這兒說,遂將那雙泓邃幽深的眼睛覷着她,目光只在她眉眼間逡巡。

小阿姮沒了布老虎,懵懂地看着他。

她爹看着娘親,沒看她。

她娘親則垂着腦袋,拿指腹輕輕摩挲阿姮肉乎乎攥緊的小手,沒理會她爹。

風吹過庭院,送來飯菜的香味。

盛煜瞧着兩位掌中明珠,抬手將那隻布老虎慢慢地往小阿姮的襁褓里爬。大抵是跟布老虎玩多了,小阿姮竟試着抬手,似乎是想抓住它。才剛滿月的懵懂孩子,小胳膊肉嘟嘟的,當然沒碰到布老虎,但這反應卻令魏鸞微喜,忍不住瞧向女兒。

那隻布老虎便在此時突襲,輕輕觸到魏鸞鼻端。

猝不及防的觸碰,令鼻子痒痒的。

魏鸞縮頭抬眉,正對上盛煜的眼睛,像是沉淵被陽光朗照,藏了溫柔笑意。她輕哼了聲,將女兒頭上被蹭歪的帽子戴好,盛煜卻仍盯着她,布老虎再度襲來,嘴巴碰到她的臉頰,像是親吻。而他的聲音,也低低傳到耳畔,“今晚給你捏腿,舒筋活絡,如何?”

“還要給阿姮換尿布。”魏鸞道。

“搶奶娘的活?”

“給女兒換尿布,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是是是,天經地義。”盛煜知她是故意為難,不過既然已為人父,照料女兒本就是該做的,就算手生,也得試試,遂將小阿姮抱過來,接着軟磨硬泡,“你得教我。”

魏鸞才不,起身挑眉道:“你不是很會無師自通么!”

說罷,腰身一扭,盈盈進了屋裏。

剩下盛煜抱着女兒,父女倆四目相對,做女兒的懵懂天真,當父親的滿臉無奈。無師自通嘛,確實是,昨日在浴房折騰魏鸞的時候,他試了個新花樣,美其名曰無師自通。沒想到這麼快,魏鸞就把把賬算到他頭上了。

“你娘親真小心眼。”盛煜低聲嘀咕。

小阿姮不知道聽懂沒,只朝他笑了笑。

剛剛滿月的奶娃娃,牙齒都還沒長出來,笑的時候差點流出口水。不過她隨了魏鸞,長得極為可愛,圓溜溜的眼睛被修長的睫毛護着,精緻的小鼻子,嘴巴也小巧,跟盛煜記憶里幼時的魏鸞有幾分相似。滿身柔軟的小衣服,粉色的兔子軟帽遮住腦袋,笑起來的時候,當真是暖得能讓人心都化了。

盛煜湊過去,親了親懷裏的寶貝。

“走,去換尿布!”他單手抱住女兒,拎起布老虎的尾巴,大步進屋。

……

當天晚上,魏鸞看着盛煜換尿布時被女兒尿得濕透的衣袖,笑得前仰後合。

盛煜頭回伺候女兒便得了重禮,哭笑不得。

可惜女兒嬌嬌軟軟,打不得罵不得,最後只能默默去換衣裳,晚上接着給魏鸞揉腿。從腳踝一路揉向腰肢,最後將她困在床榻,紅綃帳里酥軟銷魂。

不過這樣的好日子盛煜沒能享受太久。

因重陽過後隴州傳來急報,說定國公帶兵反了。

起兵的理由如永穆帝和盛煜所料,那位擁兵自重的沙場老將找人寫了檄文,說盛煜亂臣賊子,蒙蔽皇帝構陷忠良,實屬奸賊佞臣,章家既隨先帝平定天下,又曾為國建功收復失地,無數男兒血染沙場,忠心耿耿鐵骨錚錚,豈能坐視不理?定要誓死捍衛天下,清君側,除國賊。

他的背後,還扯了廢太子周令淵的旗幟。

而肅州百姓只知章氏追隨先帝、護衛邊疆的功勞,不知朝堂暗涌,竟有不少人信以為真。

烽煙既已燃起,盛煜自須仗劍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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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權臣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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