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馬卡龍
“所以,你是被上一任主人轉贈給林妧的?”
德古拉沉迷於吃瓜無法自拔,聽到刺激的地方時,乾脆捂着臉尖叫出聲,身為從來沒有過戀愛經驗的純情老祖宗,耳朵根非常配合地泛了紅。
“是的。”
容貌秀美的金髮騎士姿態溫順,半垂着的長睫被燈光映照得溫柔又迷離。如果說持劍戰鬥時的他凌厲如雄獅,那此時的夏佐則更像是一隻小心翼翼藏好銳利爪牙的幼獸,顯出極度無害的模樣。他的一舉一動都彬彬有禮,足夠體貼卻並不會顯得逾越,溫和聲線沉靜響起:“在我與主人男伴的見證下,上任主人將一切權力轉交於她——其中包括對我的使用權。”
男、男伴?難道林妧在進行不可描述play的時候,身邊不止一個男人?
這這這,這居然還是個混亂的多人遊戲!太勁爆了太勁爆了!
德古拉倒吸一口冷氣,再看向林妧時,眼神里多了三分敬佩與崇敬,翹起的嘴角雖然沒張開說話,卻也能再明顯不過地透露出四個大字:不愧是你。
……什麼叫“不愧是她”啦!請不要進行毫無意義的妄想和腦補好嗎!那只是很單純的領主權力轉讓而已!
“情趣雖好,可不要貪杯啊!”德古拉拍拍夏佐肩膀,滿臉的寬容與體諒,“注意身體健康,如果玩得過火受了傷,一定要去醫院及時治療。”
陸銀戈雖然被德古拉之前的調侃悶了一肚子氣,瞥見林妧此時此刻生無可戀的表情,還是樂得噗嗤一聲笑出來。
在聽見夏佐的回復后,暗戳戳的抿唇微笑瞬間升級,直接變成了肆無忌憚且幸災樂禍的大聲嘲笑——
夏佐聽得認真,居然十分乖順地回了句:“主人的懲罰是必要的。我早就習慣了鞭笞,受點傷算不了什麼。”
德古拉震驚得說不出話,倒是一旁的陵西輕聲發出感慨,小腦袋搖搖晃晃:“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嗎?好直白,好單純不做作,愛了愛了。”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一個在說騎士的忠誠精神,另一伙人在大談特談某種不可描述的禁忌play,這群傢伙的聊天頻道自始至終都不在同一個次元上,居然還能聊得有來有回。
林妧實在聽不下去,正想出聲打斷德古拉的滿嘴跑火車,忽然感到身後一陣涼風襲來,似乎是有什麼人正在靠近。
她心煩意亂地回頭,在望見那人長相時微微一愣。
——被她從怪談協會裏帶出來的藺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神情淡淡地投來視線。單薄的黑色襯衣勾勒出青年修長身形,遙遙看去時,像極了一把筆直且挺拔的利劍。
他的目光很冷,似乎正在不明緣由地暗自生氣,連帶着整張臉都無形中散發著涼氣。林妧敏感地察覺到這一點,因此打招呼的聲音裏帶了些許遲疑:“……嗨?”
見對方沒說話,只得又勉強補充一句:“你都聽見啦?”
“聽見什麼?”
藺和皺起眉頭,聲線里蘊含著顯而易見的慍怒:“你是指‘只要是姐姐,無論怎樣都可以’,還是‘主人的鞭撻是必要的’?”
林妧:……
他應該,或許,的確是,生氣了吧?
瞥見她探尋的視線,藺和心頭微滯。
林妧與他只不過交情泛泛,更何況如今瘋狂愛上她的詛咒已經消失,他不該,也完全沒有理由對此表現出如此激烈的情緒。
察覺到自己情緒上的不對勁,青年在大腦一熱后猛地咬牙,賭氣般沉聲道:“我沒生氣。”
說完了又暗自懊惱,其他人明明沒有當面指出來,他卻自己沒頭沒腦地提起這一茬,擺明了是在做賊心虛,想用嘴硬的方式掩蓋不高興的事實。
德古拉嘖嘖嘆氣,語氣篤定:“生氣了。”
陵西哀哀搖頭,輕輕附和:“生氣了。”
“打擾一下,雖然插話打斷不太好,但是……這位又是誰啊?為什麼也認識林妧,看上去還很熟的樣子?”
饒是見多識廣的吸血鬼伯爵也不由得迷茫地皺起眉頭,如此複雜的劇情、如此混亂的場面,即使在小說和漫畫裏都很難見到。讓他數數,陸銀戈一個、長相乖巧的小少年一個、金髮碧眼的歪果仁一個、看起來很冷其實很傲嬌的陌生青年一個——
整整四個男人,都可以湊一桌麻將了。
他心裏預感到將有大戲上演,猶如是為了驗證這個預感,一道清澈聲線在此時劃過耳邊:“請不要對主人使用如此粗魯的語氣。”
出現了!是外國小哥的主動出擊!他的攻擊對象……正是剛剛出現的無名男青年!忠犬vs傲嬌,世紀之戰一觸即發,究竟誰才能成為最後的贏家!
德古拉只聽說過這兩位的相關事迹,卻從沒親自見過藺和與亡靈騎士本人。雖然不太明白現場人物之間紛亂複雜的情感糾葛,但伯爵先生還是很識趣地後退幾步,給舞台留出足夠多的空間,甚至在內心裏做起了解說。
在面對除林妧之外的其他人時,夏佐便逐漸顯露出了利刃出鞘般的氣勢。他神情冷峻,不久前還在溫潤微笑的嘴角抿成一條平直細線,望向對方的眼神里無端顯出幾分殺機:“以及,請退後到足夠安全的距離。你離她太近,主人不會喜歡。”
夏佐目光森然,藺和的神色也並不比前者好。
與溫潤俊秀的騎士不同,他的面龐本來就冷冽且稜角分明,平日裏不管心情如何,只要嘴唇一抿平,就能無端生出許多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傲氣質。如今受到挑釁,青年一雙黑黝黝的眼眸暗暗沉下來,聲線也低了好幾度:“我和她的關係,輪不到你來插嘴。”
這、這是!
德古拉的視線在兩名青年之間來回搖擺,最終落在罪魁禍首林妧身上。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後宮失火、修羅場半路翻車,精彩,真是太精彩了,他願意稱之為絕活!僅僅只有兩個人,就已經能上演如此妙絕的大戲,如果等在場幾位一起加入戰場——
八卦雷達在心頭瘋狂滴滴,德古拉順勢低頭,正好看見一邊嘿嘿嘲笑林妧,一邊悠哉游哉喝着南瓜湯的陸銀戈。
那邊的幾位都快吵上了天,他卻偷偷躲在角落裏吃東西。德古拉正想罵他不思進取,在看見南瓜湯的瞬間忽然放棄了這個念頭,內心哀嘆一聲:看來,陸銀戈的確對林妧用情至深。
他曾經是個那麼冷酷的硬漢,甜食飲料一概不碰,直到遇見林妧,才終於願意接觸一些甜口的菜品——看啊,現在已經喜歡得停不下嘴了。
這裏是傳說中的“我並不喜歡甜品,只是因為那道甜品恰好是你做的”嗎?
“戈戈,你在等什麼?”伯爵先生一鼓作氣,大跨步走到陸銀戈身旁,一手抓住後者手臂,一手用力把對方的後背往前推,“快說出屬於你的那句台詞啊!!”
陸銀戈:“哈?”
陸銀戈:林妧那女人就算被分成好幾塊都沒關係,不要打擾他吃甜品啊喂!
陸銀戈沒有防備,這會兒被他猛地一拉,身體不受控制地就往前傾,等勉強穩住身形,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林妧跟前。
嗯,還有那兩個高危異常生物的注視之下。
這是什麼情況。
兩道針扎般的視線緊緊盯着他,只不過是這一個舉動,就足以吸引全部的火力——上一秒還笑嘻嘻看熱鬧的陸銀戈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這兩人的圍攻對象。
陸銀戈在心裏把德古拉罵了千千萬萬遍,一聲尷尬的冷笑后,語氣淡淡地叫了聲:“林妧。”
那兩股視線里的敵意更重了,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
在如此壓抑又虐心的情景下,狼人青年居然還能做到臨危不懼、鎮靜如初。老實說,他身經百戰,因此對異常生物的敵意感覺如同家常便飯,比起此時此地激烈的修羅場,有另一件事情更讓他無法釋懷。
青年神情凝重,棕色的眼睛深不見底,一本正經地沉聲開口時,字裏行間透露出下定決心的篤定勇氣——
“馬卡龍。”
林妧:“哈?”
在德古拉世界觀崩塌的殭屍臉旁,在另外兩人刀片一樣鋒利的注視下,陸銀戈一字一頓地告訴她:“我要吃馬卡龍。”
臉皮算什麼,人設是什麼,轟轟烈烈的修羅場又算什麼。
奶油燴飯和南瓜濃湯無比精準地挑起了他對於甜品的渴望,卻因為並非純粹的甜食,只能算是淺嘗輒止。在如此千鈞一髮的時候,他腦海里只匆匆閃過一個無比誘人的身影,它的名字,叫做馬卡龍。
沒錯。他即使在這修羅場爭風吃醋的戰爭里無端枉死了,釘在棺材裏,也要在墓里用這腐朽的聲帶喊——
陸銀戈想吃甜品!超想吃!
*
林妧翹着腿坐在餐桌上,百無聊賴地用手撐起下巴。
德古拉和陵西很識趣地早早離開,臨別前丟給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雖然沒有了旁人起鬨攪局,但不得不說,這絕對是她吃過最最最劍拔弩張的一頓飯,藺和與夏佐之間的對話那不叫對話,準確一點來講,“對戰”要更加符合實際情況一些。
雖然林妧對眾人的關係都做了一番無比詳盡的解釋,但這場梁子既然已經結下,想要解開總歸不會太容易。
她無心應付這樣的場面,只好用“前往廚房製作甜點”的借口暫時避開他們。沒想到除去陸銀戈以外,其餘三人全都跟在身後來到了廚房裏,雖然都冷着一張臉,卻像極了想要努力博取家長關注的小孩,明裡暗裏試圖給她幫些忙。
嗯,林妧面無表情地想,給她幫些忙。
夏佐把食鹽當成了白糖全部放在牛奶里,惹得奶腥味和鹹味彼此交融,形成一種令人無語凝噎的奇妙味道;
藺和在擠玫瑰果醬時用力過猛,把鮮紅醬汁一股腦全灑在手掌上,像是捏爆了某種生物的腦袋,鮮血砰砰砰地爆出來,那場面,怎止一個“血腥”了得。
在兩位熱心青年的幫忙下,廚房成功變得一團亂糟,可謂果醬與牛奶齊飛,糯米共巧克力一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不折不扣的凶殺案現場。
雖然烹飪過程一塌糊塗、慘不忍睹,但如此糟糕的場面總算打消了他們繼續在廚房幫工的信心,在林妧發出第十五次逐客令后,兩人終於願意乖乖離開,只留下一直很乖巧的明川在廚房。
因為在孤兒院裏經常做事的緣故,明川對於廚房的事務十分拿手。他話不多,總是安靜又拘謹地呆在角落裏,默默幫她做些烹飪工作,等那兩位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才終於低聲搭話:“姐姐。”
林妧正忙着揉糯米團,聞言只低着頭輕輕應了聲:“怎麼?”
“我——”
少年的聲音青澀又溫柔,透出幾分顯而易見的緊張情緒。他似乎笑了一下,聲線和糖漿的甜味一起飄來:“謝謝你。這樣的生活,我以前只能在夢裏偶爾見到。”
林妧沒有從食材堆里抬起腦袋,在遲疑片刻后彎起嘴角:“沒什麼好道謝的。要追根究底的話,我之所以會幫你,其實是有一點私心。”
少年朝她投來困惑的目光,卻並沒有出聲詢問,而林妧停頓片刻,淡笑着補充:“你的經歷跟我很像。我小時候也是住在密閉的小房子裏,吃不飽穿不暖、沒朋友陪在身邊,不僅每天都為如何活下去發愁,還被大人們當成賺錢的工具……那時的我每天都會在心裏祈禱,希望能有某個英雄從天而降,把我從那樣糟糕的境遇里救出去。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在看見你的時候,我想起了童年時的自己——如果有人願意拉上一把,這個孩子一定會有更加美好的未來吧,我是這樣想的。”
明川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細細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地發問:“那,在你小的時候,有人拉你一把嗎?”
“別看我現在這樣,其實以前的脾氣特別差勁。”林妧嘴角的笑意更深,眼底卻無端黯淡下來,“孤僻又陰沉,從來都不受同齡人喜歡,直到某一天,我遇見了人生中第一個真心的朋友。他的性格和我完全不一樣,溫柔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整個人都會毫無理由地感到平和與愉快。那個人陪伴我走過了最陰暗最難熬的日子,那時我在心裏悄悄想,自己也要成為和他一樣的人,正是因為這樣,你才能見到現在的我。”
“所以,”明川懵懂點頭,聲音被壓得很低,“他是你的夜鶯嗎?”
她已經很久沒開口對別人提及這些事,說完后只覺得一陣恍如隔世的晃神。一縷陽光從窗戶里照進來,林妧注視着那塊跳動不止的光斑,微微眯起眼睛:“是呀。”
她的笑意漸漸斂去,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可是我的夜鶯,已經飛走啦。”
*
等林妧把甜點做好端出去,已經是一小時之後。
藺和與夏佐不對盤,神情冷淡地分別坐在餐桌兩邊,他們明明都是收容所里讓人聞風喪膽的高危級別異常生物,這會兒卻像兩個暗中鬥氣的小孩。林妧在心裏嘆了口氣,把餐盤規規矩矩地放在餐桌正中間:“你們都沒吃過馬卡龍吧?來試試吧。”
夏佐溫和應了句“是”,藺和則仍舊目光淡淡,垂眸回了聲“好”。
一旁的陸銀戈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種畫風,自從馬卡龍被端上餐桌,視線就一直沒從那些繽紛漂亮的小甜點上挪開。
精緻的瓷盤裏裝盛着數個大小一致、形狀相同卻顏色各異的點心,光滑外殼在燈光照射下泛出淡淡光澤,突出的頂端圓圓鼓鼓,看上去圓潤又可愛。一圈漂亮整齊的蕾絲裙邊在餅底綻開,像極了旋轉的優雅舞裙,褶皺隨風飄蕩;餅面上暈染開來的鮮艷色澤平添華美之感,五花八門的色彩靈動且富有生機,猶如一個個躍動不已的精靈。
由於過去一直信奉“真男人從不吃甜品”的白痴準則,陸銀戈從沒品嘗過馬卡龍,只在街角的甜品店裏偶爾見到它,每每遇見,都會被繽紛的顏色與圓鼓鼓的身體誘惑得挪不開視線。這會兒終於見到它,一時間想不出什麼話來誇,愣了半晌也只發自內心地說了句:“好、好香。”
那神情,那語氣,跟單相思多年的男孩子見到女神一樣,實在是很沒有出息。
林妧忍着笑出來的衝動,朝他點點頭:“快吃吧。”
陸銀戈自知失態,努力壓抑住內心狂涌的躁動,佯裝出不屑一顧的模樣。堂堂八尺男兒,怎麼可能為了區區小甜品折腰?
——然後惡狼撲食般拿走其中一個馬卡龍,毫不猶豫往嘴裏猛塞。
身為世界聞名的法式甜點,馬卡龍已經成為了許多甜品愛好者不可或缺的心頭摯愛。這道甜品製作簡單,材料算不上豐富,但勝在口感奇妙、外形絢麗,無論在視覺還是味覺上都能給予食客極大的享受。
馬卡龍的最大特性是口感豐富、外脆內柔。陸銀戈尖利的狼牙輕輕咬下,首先嘗到的是一層單薄酥脆的外殼,隨着外殼迸裂的咔擦聲響徹耳邊,口腔內壁便觸及到了綿密的內里餡料。餅乾由杏仁粉、糖粉與蛋清製作而成,與尋常餅乾不同的是,杏仁餅擁有足夠柔軟的韌性,一旦破開外殼,就能品嘗到它似有若無的絕妙嚼勁。
因為這份柔和到不可思議的口感,馬卡龍又被稱為“少女的酥/胸”。單身了二十多年的狼人先生想,如果他註定孤獨一生,就讓甜品陪伴自己一輩子吧——畢竟他已經是品嘗過少女酥/胸的男人,四捨五入,就當曾經有過女朋友。
再往下,就會遇見最中心地帶的內餡。林妧製作了許多不同口味的馬卡龍,這份粉粉嫩嫩、看一眼就能讓人心情愉快的,正是淡奶油玫瑰。
貌美的粉紅色外殼下,藏匿着香醇誘人的玫瑰花瓣果醬。青澀花香一點點流淌在舌尖,與夾心的淡奶油碰撞出別樣火花,花香奶香都是輕柔淺淡卻悠久綿長,雖然甜度並不很強,卻似乎能順着口舌一直蔓延進心口,然後融進渾身血液里,烙印成永遠都忘不掉的味道。
在那一刻,陸銀戈終於清清楚楚明白,他已經徹徹底底地淪陷。
在品嘗過甜點之後,其他的任何食物都顯得索然無味,他再也回不到過去,嘴巴已經變成各式各樣小甜品的形狀了。
可是為什麼,會快樂得想要哭出來呢。
真該讓德古拉看看他此時此刻的模樣,林妧想,誰能想到平日裏殺伐果斷的兇狠狼人居然是個甜品控,還一邊品嘗馬卡龍,一邊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看陸銀戈的模樣,就知道馬卡龍味道還算不錯。藺和與夏佐分別拿起其中一個,在甜品入口的瞬間,目光不約而同變得柔和許多。
藺和那份是黑巧克力味,巧克力的口感絲滑細膩,流淌在舌尖時,像是有柔軟的綢緞在嘴裏輕盈跳舞。若有若無的苦味中和了甜膩味道,細細回味之下,能感受到奶油清甜淡雅的回甘。
夏佐的覆盆子味馬卡龍以紅色為主,拿起來就能聞到酸酸甜甜的清香。因為在冰箱冷凍層放置過一段時間的緣故,點心進入口腔時,清爽的涼氣一下子就直衝咽喉,讓胃口大大敞開。夾心內里的水果糖漿處於半凝固狀態,咬下去時口感奇妙,自帶幾分回味無窮的嚼勁。
“怎麼樣?”林妧朝藺和笑了笑,“喜歡嗎?怪談協會之外的世界裏,還有好多好多討人喜歡的東西。甜品只是其中之一,我以後可以慢慢帶你體驗。”
她說過會幫助藺和感受外面的世界,在這一點上就絕對不會食言。被緊緊盯着的青年耳根一紅,臉上卻還是事不關己的冷漠表情:“我無所謂。”
林妧對他的態度並不在意,繼而把注意力轉向夏佐安靜的面龐:“還有你。不要再‘主人’‘主人’地叫我啦,直接稱呼名字就好,我說過,你已經自由了。”
金髮青年倉促眨眨眼睛,居然兀地半跪在地,向來平穩柔和的聲音有了些許顫抖:“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事情,讓您感到不開心,請您對我施加必要的責罰——主人,身為您的騎士,我唯有這一點請求,請不要拋棄我。”
他頓了頓,用破釜沉舟的口吻篤定道:“如果您執意放棄,還請等我除去您身旁的邪魔妖物。在那之後,一切去留由您定奪。”
啊,頭大。
這傢伙已經做了幾百年他人的附庸,自出生起就有的尊卑意識刻在了骨子裏頭。要想轉變這種思想,看來並不是一個戒指就能解決的問題。
在聽見“邪魔妖物”這四個字時,藺和很明顯地感到有視線朝自己望過來。他明白對方是在指自己身體裏的力量,眸光陰沉地回望過去:“要說邪祟之物,亡靈一定是頭號因素吧?”
眼看這兩位又要開始說相聲,林妧放棄再勸他們,拿起一塊馬卡龍遞給明川:“一直在廚房裏幫忙,辛苦你了。”
明川應得乖巧,從林妧手裏咬過點心時,視線極輕極快地往上一瞥,迅速劃過在場另外兩人臉龐。
他的眼神乍一看去柔和又天真,瞳孔清澈得望不見絲毫陰霾,可一旦仔細觀察,便能察覺到被少年隱藏在眼底最深處的、滿帶着嘲弄與挑釁的笑意。
像是藏匿在黑暗裏的毒蛇,平時怎麼都找不見蹤影,只在某些極為特殊的時候短暫地吐出駭人毒信。
那神情,不管怎麼看都是在明目張胆地宣告:“對不起,是我贏了。”
可惡,這小子……居然一直在靠裝乖爭搶林妧的好感度!
藺和與夏佐不會料到,明川雖然年紀最小,看起來也最單純,其實心裏看得比誰都透徹——或是說,心裏比誰都黑。
藺和從出現起,就一直生活在怪談協會,平日裏離群索居、孤僻寡言,在人際交往上一竅不通;夏佐習慣了受到領袖號令,從來都把主人的命令當做行動第一準則,因而也不擅長主動與人交往。
只有明川不同。在孤兒院裏的日子不僅磨練出少年隱忍的性格,更讓他體會到了人情冷暖,愈發懂得如何才能討他人歡心,讓自己過得不那麼難受——更何況,他本來就對林妧很有好感。
馬卡龍吃多后很容易感到發膩,為了讓食物口感更豐富一些,林妧還為大家準備了白玉奶茶凍。
紅茶煮開加入黑白淡奶,等二者彼此融合,再添加煉乳和果凍粉煮開,放進方形模具冷卻后,就能得到滑滑嫩嫩、方塊形狀的奶茶凍。而白玉奶茶凍,則是把牛奶湯底、白玉丸子、奶茶凍、珍珠與紅豆共同裝在碗裏,匯聚而成的甜水。
奶茶凍同時兼有茶香和奶味,口感像是冰凍后的布丁。與牛奶一起被吞咽入口時,絲滑口感流淌於唇齒之間,最先品嘗到的茶味略帶苦澀,咀嚼后回甘上涌,整個口腔彷彿都塞滿了牛奶的清香。總體而言,奶茶凍的茶味比奶味更重一些,清新茶香搭配冰冰涼涼的口感,舌尖開心得彷彿即將要跳一支旋轉跳躍的舞。
白玉由糯米粉製成,是一個個圓圓胖胖的白色球球,乍一看去和湯圓有些相似,口感則很像是糯嘰嘰的芋圓,卻要比芋圓更加Q彈有嚼勁;紅豆粒粒分明,煮得剛剛好,不會過於生澀或軟爛。
甜甜的紅豆搭配微苦紅茶香,圓滾滾的白胖丁映襯着純白無暇的牛乳,無論是視覺還是味覺,都足以叫人愛不釋手,一旦咽下一口就再也停不下來。
林妧對今日份的甜點表示很滿意,正心滿意足地吃着馬卡龍,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似曾相識的聲音,似乎帶了點害羞和不確定:“那個,林妧?”
她應聲回頭,果然看見收容所里的貧窮擔當,那位一年四季都在缺錢的龍族大少爺,南離。
南離看見林妧后不明所以地興奮起來,一把抓住小姑娘單薄的衣袖:“見面驚喜!我這裏有寶貝進行打折大促銷,你想要不?”
林妧愣了下:“什麼寶貝?你怎麼開始變賣家產了?”
“人要吃飯啊!我實在沒錢了,再不考慮賺上一筆,就真要天天吃草了。”
南離說著嘆了口氣,但很快又雙眼發亮地繼續給她推銷:“我這裏的小玩意可多啦,什麼龍王的鱗片、龍族美少女的高清照片、龍宮門上的大珍珠等等等等。你看看,有什麼喜歡的隨便拿。”
所以你這是賣家鄉求榮啊喂!如此恬不知恥地利用家鄉的父老鄉親,居然連自家宮殿裏的建築材料都要拆,龍族被你折騰得一點排面都沒有了好嗎!身為龍族繼承者的尊嚴呢!
林妧嘆了口氣,耐着性子問他:“有沒有什麼特別受歡迎的東西?”
“有的有的。”南離眼看有戲,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冊子,指着其中第一頁的某行字咧開嘴朝她笑,“鏘鏘!最受收容所員工喜愛的物品——特遣隊隊長泥塑人偶!”
林妧:?
林妧:???
“特遣隊隊長?”她的大腦用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這人的的確確就是自己沒錯,“泥塑人偶?這是什麼東西?”
“你不會連特遣隊隊長都沒聽說過吧!哦,也對,畢竟你的工作和他完全沒有聯繫……”
在短暫的自言自語后,南離面帶崇拜地迅速解釋:“特遣隊那位新上任不久的隊長,是個超級超級厲害的人!聽說過不久前突破收容的亡靈騎士嗎?那傢伙身高三米多,能從眼睛和嘴巴里噴出地獄之火,一旦被火焰灼燒,就註定只能等待死亡——隊長解決的。”
正在品嘗白玉小丸子的夏佐面色一沉,無聲蹙起眉頭;藺和的冷笑還沒完全勾出,在聽見下一段話時神色陡然凝固,目光沉重地從玻璃窗里看一眼自己的長相。
“聽說過都市傳說里的那個怪談協會嗎?協會會長長着三頭六臂,皮膚是非常恐怖的鐵青色,有金剛不壞之身,還能命令眾多怪談聽從號令、為禍人間——隊長解決的。”
南離渾然沒意識到不對勁,說得繪聲繪色,林妧聽得一愣一愣,“……聽說過臨光孤兒院那起離奇的失蹤案嗎?這是我最新得到的消息,藏在黑暗裏的怪物渾身都是黑漆漆的淤泥,一旦發現有人靠近,就會張開血盆大口把他吃掉,那些失蹤的人就是因為遇見了它——隊長把它也給解決了。”
啪啪啪。
明槍暗箭三連發,不偏不倚正中在場三人膝蓋,所有人的臉色一時間都有些奇怪,然而大家看破不說破,十分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最近關於特遣隊隊長的討論越來越多,然而那尊大佛神龍見首不見尾,幾乎從沒在大眾面前出現過,據我統計,所里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對他非常好奇。”南離壓低聲音,神色嚴肅,“所以我就抓准商機,連夜用他的形象做了一百多個泥娃娃。”
“可是,”場面一度十分尷尬,林妧下意識察覺到了不太好的預感,卻還是掙扎着發出提問,“你不是也不曉得那人長什麼樣子嗎?”
“這還不簡單!這種事情,很容易推斷嘛。”
南離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脯,居然還能說得有條有理:“首先,能打敗身高三米的怪物,他一定身強力壯,有大塊大塊的肌肉,至於身高,最低標準一米九吧;其次啊,他經歷了那麼多高難度任務,一定早就傷痕纍纍,所以臉上有幾條很有男人味的傷疤;至於長相,怎麼英武怎麼來,越冷酷越好——畢竟他從來不跟其他人交流接觸,絕對是個性格超級冷淡的悶葫蘆。”
他說得認真,末了還一本正經地補充一句:“天啊,這樣想的話,那個男人真是該死的有魅力!”m.
這個人物設定的確挺有魅力。
林妧低頭看一眼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又摸摸光滑白嫩的臉頰,在心裏悄悄反駁:可惜沒有一個猜中,就連最基本的性別都搞錯了。
南離興緻正好,彎着眼睛問:“對了!說了這麼多,你想看看那個泥人嗎?”
林妧:不想。
她的聲音卡在喉嚨里,還沒來得及發出去,就看見南離低下腦袋,從鼓囊囊的包里掏出個深棕色的不明人形物體。
比例奇怪的九頭身材,腿部長度等於九個腦袋堆積的高度;一塊塊肌肉像是擠在一起的大饅頭,臉上也的確有幾道深深疤痕;一雙空洞無物的大眼睛瞪成圓形,再往下是鷹鉤鼻與下垂的厚嘴唇。
這哪裏是特遣隊隊長哦。
分明是個現代版的黑旋風李逵。她一個好端端的小姑娘,變成了五大三粗的野豬精。
陸銀戈笑個不停,一邊樂一邊煽風點火:“夠威武夠雄壯,這哪裏是泥人,分明就是我尊敬的隊長本人啊!能憑藉那麼少的線索,塑造出這樣栩栩如生的小人,有才,有才,我要買十個!”
受到特遣隊成員的肯定,南離笑意更燦爛了一些。等把陸銀戈的十個泥塑小人記在本本上,他才終於意識到生活區里多了三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怯怯瞥一眼林妧:“這些是……?”
林妧無言偏頭,視線依次掃過身旁幾個同樣神色複雜的食客。
她總不能告訴他:介紹一下,從左到右,依次是“長着會噴火的紅色眼睛、身高三米的古董巨人”,“時刻都張開血盆大口等待吃人的淤泥”,以及“擁有三頭六臂和鐵青色皮膚的恐怖怪物”。
林妧:“哦,他們就一堆蹭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