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別枝》31/荔枝很甜

四目相對時,二人皆是僵住。

聞恕正調整軟枕位置的手微微一頓,也沒料到她沒睡下。

不過男人僅一瞬的錯愕,很快就神色自然起來,但手上動作卻沒再繼續,繼續捧着姑娘的腦袋,也未鬆手。

付茗頌僵了半響,脖頸有些累,下意識挪了挪位置,聞恕覺得手心被摩-擦的麻麻的。

她睜大眼眸看他,臉色難掩驚訝和不知所措,似是都沒想到要起身跪拜。

聞恕趁她還沒反應過來,拇指在她腦袋生輕輕摩了兩下,低頭看她,忽然湊近,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睡不下?還是不習慣?”

茗頌張了張嘴,堪堪回過神,側了身子欲要起身,那隻墊着她腦袋的手卻忽然一松,壓着她的額頭,“免禮。”

不知是不是夜深的緣故,男人聲音顯得尤為清涼低沉,像是從山谷里盤繞而至。

若是旁人如此,定會顯得輕浮無比,可他那雙的眼睛,偏偏叫人覺得認真無比。

像是透過她,在看什麼貴重的物件。

付茗頌愣愣的看着他,聞恕伸手掖了掖她的被褥,動作稍顯親昵,卻收的極快,並未有要久留的意思,很快便起身離開。

被他一連串舉動弄懵,直至聽到宮女合上屋門,付茗頌忙壓住心臟的位置,那處砰砰砰跳的不行,是被嚇的。

兩日來,沈太后怕她拘謹,雖同住一宮,卻極少叫她到跟前來,膳食皆由宮人直接送去降雪軒。

直至第三日,沈太后才邀她到主殿一同用膳。

長桌上擺了三副碗筷,其中一個位置卻無人。

許姑姑在一旁添菜,一邊還笑道,“皇上今日下朝晚了,怕是又叫哪個朝臣給絆住了腳。”

付茗頌往空席瞧了一眼,沒敢接話。

在老太太跟前養成的習慣,付茗頌說話向來謹慎,能不言語定緊緊閉嘴,用膳時更是安靜的連丁點聲響都沒有。

姑娘消瘦的臉頰,沒什麼血色的唇,小心翼翼的模樣,看着都叫人於心不忍。

沈太后心下忽然一嘆,想起聞昔來了。

當年聞昔生母玉妃久病不治,香消玉殞后,她因膝下未有過女兒,便將才九歲的聞昔接到跟前養。

剛來時,也是一副膽小怯懦的模樣,連不小心打碎了茶盞都會下意識緊張的打量她的臉色。

思此,沈太后沒忍住伸手給她添了幾樣菜,一邊添一邊道,“大病初癒,多吃些,補補身子。”

“瞧這瘦的…”

“御廚做的可合你的口味?”

聞恕來時便見這樣一番情形,付茗頌的小碗堆的像小山一樣高,很努力的在接受沈太后的好意…

也不知道拒絕的。

半個時辰,沈太后像餵飽了自個兒養的倉鼠,心滿意足的起身離開。

付茗頌一手揉着胃,一手抵在嘴邊,生怕自己要吐出來。

聞恕在對面瞧着她,眉頭皺起,“吃不下大可直言。”

見她難受的吞咽了一下,他又緩和了臉色,口吻略有無奈,側目吩咐元祿:“去太醫院,拿些消食葯來。”

元祿不疑有他,應聲退下。

聞言,付茗頌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卻被逮了個正着。

方才她便一直躲着他,不看他,也不同他說話,這會兒猝不及防撞上,她強裝鎮定的迎上男人的視線,忍住胃裏的不適,“……謝皇上。”

說罷,又匆匆移開目光,像是多瞧他一眼會惹禍上身似的。

聞恕瞧她這模樣,又氣又好笑,分明處處幫着她,真是個沒良心的。

末了,付茗頌像一片蔫兒了的芭蕉,就在腳步打轉要回降雪軒時,又被叫住。

是元祿從內殿趕出來,身後還跟着個紫衣宮女,便是上回潑了水,將她帶到景陽宮的那個。

元祿一張臉笑起,“五姑娘,皇上瞧您身邊伺候的丫鬟少,日後左右也要進宮,特從景陽宮撥了個宮女伺候您。”

說著,紫衣宮女上前,雙手扣在腹前道:“奴婢素心,見過五姑娘。”

茗頌錯愕,下意識抬頭往殿內看去。只能看到一抹背影,背脊筆挺,清冷疏離。

五月十三,付宅設壇。

法師是元祿從道觀請來的高人,姜氏待他恭敬,絲毫不敢有半點怠慢。

此次做法的一應事宜,皆有姜氏親自操辦。不得不說她確實是個極稱職的主母,但凡是后宅的事兒,仔細謹慎,就沒有辦不好的。

付茗頌回府,姜氏親自接她下了馬車,噓寒問暖,無一不至。

見她身後的人是宮女打扮,嘴上不說,言語裏卻愈發恭敬客氣。

“法師已至內院,一應事物備齊,就等時辰到了,”說著便至內院,姜氏領她仔細瞧了一圈,“五丫頭,你看可還有不妥的?”

實在再妥不過了,從裏到外,就沒有能挑出差錯的。

她自然能感覺到,從進門起,姜氏處處賠着小心,恍若供菩薩似的。

可如今於姜氏眼中,她與菩薩確實無異。

付茗頌抿了抿唇,扭頭道,“沒有不妥的,辛苦母親了。”

姜氏一怔,聽她還喊母親,不由將心放回了肚子裏,笑道:“不辛苦,我應該做的。”

此時,付姝雲從長廊緩緩而至,看了茗頌一眼,朝姜氏道:“母親,時辰要到了,可要將人都喊來?”

不等姜氏答,付茗頌便開了口:“自然是要的,設壇做法超度,講一個心誠,人自然要到齊才是。”

“是,是是,五丫頭說的有理。”姜氏連連點頭。

見自家母親走遠,付姝雲神色不自然的站在原處,見付茗頌看她,她抬手碰了碰臉頰,着急道:“你、你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花啊?”

“沒。”她搖搖頭,隨即收回目光,“我去給祖母問安。”

“誒,你——”付姝雲叫住她,磕磕巴巴的,猶疑道:“我從前,可有,可有惡語中傷過你?”

茗頌一笑,“四姐姐也知道了?”

“能不知道么,你鬧的那麼大,翌日一早,闔府上下都傳遍了。”付姝雲乾巴巴的說完,又問,“我有是沒有?”

“我不記得了。”茗頌想了想,煞是認真道。

她是真不記得了,印像中幼時她見付姝雲的次數並不多,常年只呆在洗春苑那一隅之地,等到大了些后,付姝雲並不常同她往來。

只記得這位四姐姐是個嘴上不饒人的,最不喜的人是付姝妍,逮着機會便能將付姝妍堵的兩彎淚包在眸子裏。

聞言,付姝雲像是怕她改口似的,忙接話,“那就這麼說定,就當沒有好了。”

未時三刻,雲層團繞,日頭藏起,難得清涼。

法師凈手后,從院子的東南方邁向壇邊,取了三隻香,點燃后朝東方三禮。

一應禮節過後,方才閉眼誦經。

老太太入座后,一張臉便沒浮現過任何神情,讓她在這張椅子上坐下,已是一件十分沒有面子的事兒。

一個丫鬟,哪怕是入了宗祠,記了族譜,那也是妾室。

觀妾室超度,已是十分叫她無顏的事情。

而付嚴栢,自然也是如此想。

半個時辰過去,眾人皆顯疲憊。

付姝雲抬手打了個呵欠,被姜氏一記巴掌拍在胳膊上,疼的她立即挺直了腰背。

付嚴栢亦是口乾舌燥,欲要起身倒茶時,身邊的小姑娘聲音輕輕的道:“父親去哪兒?”

付嚴栢動作一頓,又坐了回去:“無甚,有些渴罷了。”

付茗頌頷首,朝一側的遮月道:“你去給父親倒杯茶。”

說罷,她又回頭,“法事未完,冒然離席,怕是會壞了法師做法。”

她說話時輕聲細語,彷彿堵了一嘴棉花在付嚴栢口中,不痛不癢,但憋的慌。

又一個時辰后,雲團散開,法事才堪堪完。

所有人都像霜打的茄子,唯有茗頌那背脊依舊挺的直直的,像是半點不累,捧着刻有陳芯二字的牌位往祠堂去。

付姝妍見她走遠,雲姨娘揉着腰訕訕玩笑道,“五丫頭,似是有些不同了,腰杆子都比尋常挺的直。”

姜氏瞥了她一眼,嗆聲道:“被冤枉了十多年,好容易還了生母清白,自然是能抬頭挺胸。”

雲姨娘嘴角一扯,語氣酸溜溜的,“我瞧是因如今身份不同了,皇後娘娘的尊貴是多了不得,雲泥之別,豈會將付家放在眼裏。”

“皇后自然了不得,你一個妾室,敢與皇后比?”

“你——”雲姨娘睜大眼等着姜氏。

“夠了!”老太太長拐拄地,厲聲斥道。

姜氏與雲姨娘這才堪堪閉了嘴,各自收回視線。

付嚴栢頭疼,揮手叫她二人退下,這才饞着老太太往壽安堂去。

他猶豫道,“母親,五丫頭她…不會再為她生母鬧出事端吧?”

老太太腳步慢下來,“她年紀小,遇到這事心裏一時不平也是常事,但眼看便至立后大典,她不會再鬧的。”

再生出事,只怕宮裏亦會不悅。

付嚴栢連連點頭,心裏鬆了口氣。

按禮數,生母牌位超度後進了宗祠,身為兒女須為亡母誦經。

一直到戌時末,付茗頌才塌出祠堂。

夏夜涼風習習,直將她吹的一臉清醒。回頭望了一眼立在祠堂的牌位,心裏還是有些發堵。

姑娘鼻尖一酸,嘴角抿的緊緊的。

遮月見她如此,張了張嘴,半天都找不到寬慰的話。

十五年受的委屈,豈是一日能抵消的。

須臾,主僕二人一前一後往壽安堂的方向去。

天色昏暗,路邊的槐樹都只能看個大概的輪廓。

忽然,花壇邊拐過一道人影,梳着雙髻的丫鬟迎面而來,似是沒料到這個時辰會撞上人,她嚇得雙手一松,一封信便輕飄飄落了地。

遮月提燈一瞧,信封外頭半個字都沒有。

見那丫鬟神色慌張的彎腰去撿,遮月眼疾手快攔下,“你是哪個院的,我怎沒見過你?”

誰料就這麼隨意一問,那丫鬟竟撲通跪下,哭着道,“五姑娘饒命,奴婢只是替人傳話,什麼也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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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姨娘這一趴走完,茗頌寶寶該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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