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歸
泰豐樓。
賓客滿堂,座無虛席。店小二吆喝着,輕快地穿梭在人群中上菜。
蘇子琛和秦謙坐在大堂的一個角落裏,一面說話,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席上的賓客。
這個位置雖然隱蔽,視角卻好,能將大堂里的場景盡收眼底。
在他們的身邊,不遠處的幾桌,另坐着京兆府府衙的捕快們。
今日,他們在此,是要抓捕幾個大盜。
過不了多久,從門外走進來幾個人。
蘇子琛沖秦謙他們點了點頭。
眾人一擁而上。
來人都身手不俗,動手時差點傷到一旁的蘇子琛。
她不會武,眼見對方襲來,她被人往一旁輕輕一帶,轉瞬便被帶着離開了戰圈。
她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來了。
那邊廂,秦謙他們已經將人都拿下了,過來與她先行告辭后,便都回京兆府衙署去了。
蘇子琛抬眸,衝著雲珩一笑,道:“你怎麼來了?”
雲珩睨了她一眼,道:“我能不來嗎?方才幸好我在。”
蘇子琛笑容愈深,柔聲道:“嗯,幸好你在。”
雲珩瞧着她,也跟着笑了。
****
出了泰豐樓,此時正是傍晚,彤雲漫天,暮色四合。
路邊的攤販們正挑着貨箱收攤。遠處,偶有炊煙裊裊升起,空氣中傳來飯菜的香味。
街頭玩耍的一群小童在家中娘親的呼喚聲中,打打鬧鬧地往家裏跑。
他們兩個便在這落日的餘暉中,緩步往前走。
雲珩對她道:“齊允當日在宮中被人重傷,一直休養至今。這一陣,他的傷勢已好得差不多了,改日我們一道去瞧瞧他,可好?”
蘇子琛點頭,道:“這是自然的。”
行了一段路之後,雲珩放慢了步子,朝她望了望,蘇子琛笑着道:“怎麼了?”
雲珩道:“方才在泰豐樓的時候,我看你沒吃下什麼,不如,我帶你再去用些?”
蘇子琛聽他一說,才發覺自己果然有些餓了,不由道:“好是好,不過,去哪?”
雲珩微微一笑,道:“你前幾日不是說,想念城東的小點?不如今晚,我們便一同過去。”
蘇子琛看了看身上穿的一襲襕袍,垂眸,思量了一下,復又朝他道:“那你等一等,我先回府上一趟。”
雲珩點了點頭,同她一路回了蘇府。
到了府中,蘇子琛自去了,雲珩便侯在花廳飲茶。
一會過去,蘇子琛換了一身女子的衣裙出來。
到花廳時,雲珩恰好放下茶盞,抬首見了她,目光一亮。
他打量了她一番,唇畔含笑。
蘇子琛抿唇一笑,輕聲道:“走罷。”
雲珩起身,牽起她的手,一同出了蘇府。
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街頭到處是點亮的燈火,他們在人群中慢慢地遊逛,不知不覺便到了城東。
長街上熱鬧得很,沿街都是商販,他們走走停停,在一家麵店門前停了下來。
“店家,來兩碗陽春麵。”
“好嘞!”
蘇子琛走過去,在路邊的一張桌前坐下,雲珩便隨意地坐在了她身邊的椅上。
面很快便好了,店家將裝了面的海碗端了上來。
見他們安靜地吃面,一旁的店家偷偷地看了過來。
蘇子琛是常客,商販們大多認識蘇大人。前一陣,他們更是知道了,原來,京兆府的少尹竟然是個女子。
大家很是吃驚了一陣,也就過去了。
見到如今一身秀麗衣裙的蘇大人,也無人再覺得驚訝。
倒是在她身邊的這位,雖然穿着便服,但一眼便可見氣度清貴,不知是何人。
店家在心裏悄悄忖度。
很快,便有了答案。
街坊們都知道,蘇大人與趙王殿下即將成親,面前這位是誰,便不必多說了。
店家想起當日的守城之戰,心中感念不已,又叫人給他們送上了一盤糕點。
吃完東西,放下銀錢,兩人便離開了。
一路回府,蘇子琛腳步輕快,很是滿足。
雲珩亦笑道:“過兩日,我陪你回一趟江南罷。”
蘇子琛聽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面色漸漸紅了。
雲珩追問:“如何?可好?”
“嗯。”蘇子琛低首,微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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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在晚春的一天回的潤州蘇府。
蘇父與蘇夫人終於見到了他們未來的新婿。
這位殿下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出眾,除了因為看起來有些緊張,在飯桌上鬧了一個笑話以外,叫他們很是喜愛。
在家小住了幾日後,他們兩人便回到了京城。
雲珩專程入宮了一趟,向皇帝稟明了想要成親的意思。
皇帝很是欣然,請動了王相,由王相保了大媒,親自主婚,又請皇后幫着打點一應婚儀。
臨近成親前的一段日子,他們又一道去了一趟廬陵山,親自將消息告訴了廬陵山人。
順道住了幾日。
山中的日子總是寧靜又悠長,有一天,蘇子琛無意間去到了後山,在一片山花爛漫里發現了一個山洞。
她彎腰走了進去。
這山洞很深,穹頂開闊,十分方便行走。蘇子琛走到里處,發現竟然還有一張石桌,配着幾方石凳,像是有人曾經在此居住過。
蘇子琛心裏好奇,左右看了看,便又見到石桌旁有個木質的小柜子。她走過去,打開一看,見裏面疊放着許多的書卷,和一些沒有歸置的紙箋。
她輕輕取出一卷書冊,隨手翻開,見上面的字跡尚且稚嫩,是一些隨手抄錄或者自寫的詩詞。
她覺得字跡有些眼熟,心裏有了計較。
放下書冊,她又從裏面取出那一疊紙箋,見紙箋上面,歪歪扭扭地畫了許多的小人,像是在使劍招,看起來,彷彿是閑暇時所作的小人畫。
她唇角輕揚,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想了想,將那些紙箋帶上,轉身出了山洞。
回到山上的庭院,趁着無人的時候,蘇子琛便從懷中取出了那疊小人畫,舉在雲珩的面前,慢慢悠悠地晃了一晃。
雲珩起先還不在意,只是隨意瞥了一眼她手裏的那疊莫名眼熟的東西。
等反應了過來,他面上隱隱一紅,立刻道:“還我!”
蘇子琛笑嘻嘻地將那疊小人畫往身後藏,雲珩上前,三兩下便將那疊紙箋搶了過來,隨手塞進了懷裏。
蘇子琛笑得直不起腰來。
雲珩不說話,等她笑夠了,才給她遞了一盞茶,道:“笑累了罷?”
蘇子琛順勢飲了茶,將茶盞遞迴給他。
她繞着雲珩轉了一個圈,抬首,對他道:“原來,你小時候的東西都還留着哪。畫得不錯,雲小公子!”
雲珩的臉依稀又有紅起來的趨勢,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去後山了?”
“是呀。”蘇子琛笑眯眯地道,“我還沒看完呢,明天我還去。”
雲珩的面色變了又變,終於敗下陣來,道:“你若是想看,明天我陪你去罷。”
到了第二日,他們一同去了一趟後山。
雲珩帶着她,再一次進了那個山洞。
蘇子琛將那個柜子裏的東西都取出,一邊看一邊笑。雲珩在一旁,無奈地等着。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你小時候為什麼常來這裏?”
雲珩只得老老實實答她:“我那時剛剛到了廬陵山,天天被師父拘着練武,等練完了,便到處瘋玩。恰好,那時發現了後山有這麼個地方,是當年師父閉關之所,閑極無聊時,便喜歡在這裏寫寫畫畫。”
他說完了,忍不住道:“出來有些時候了,要不,我們回去罷?”
蘇子琛一笑,將手裏的畫紙遞過去,對他道:“不,先不回去。你告訴我,這幾張畫得是什麼時候的?”
雲珩只得又耐着性子,同她解說。
說著說著,倒是勾起了他對少時的諸多回憶。慢慢地,兩人一同看了起來。
於是,在這一天,蘇子琛知道了許多趙王殿下鮮為人知的少時故事,在實在笑不動了的時候,被黑着臉的雲珩連拖帶抱地帶了回去。
兩人回到京城后,大婚的日子便漸漸臨近了。
有皇后照應,派了宮人過來幫忙操持,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準備。蘇父與蘇夫人也很早便到了京城,住在了蘇府。
到了大婚當日,更是分外熱鬧,十里紅妝,引得街頭的人們競相來看。
人人都在笑着說,趙王殿下等了這麼許多年,終於娶到了王妃,也是實屬不易。王妃才貌雙全,與殿下實是一對璧人。
成親后的這一年,他們的長子出生,很快便被請立為趙王世子。
雲珩對這個孩子非常寵愛,待兒子稍微大了一點,就天天帶着他到處跑,終於叫這孩子長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代霸王。
這一日,蘇子琛回府,王府的管事迎了上來,問今日菜式。
蘇子琛笑了一笑,道:“你們不用管了,今日我想自己下廚。”
管家心中明白,笑着應是,便退下了。
蘇子琛親自下廚,忙忙碌碌了一個多時辰,做了一桌的菜,左等右等,卻不見雲珩他們父子回來,心中奇怪,便出去瞧瞧。
她一路行去,穿過庭院,到了王府的照壁前時,正好便看到幾個眼熟的雲珩親衛偷偷摸摸地順着牆根溜了進來。
在他們的身後,還跟着一團黑影。
蘇子琛盯着那團黑影仔細瞧了一瞧,可不就是雲珩抱著兒子回來了。
她沒有出聲,冷眼看着他們。
幾個親衛行跡匆匆,正埋頭行走,猛一抬頭,便見王妃正站在前方,都嚇了一跳,立即停下步子,全都垂首不語。
雲珩只得走上前來,沖她一笑。
蘇子琛探頭,望他懷裏看了過去。
小世子已經睡著了,身上裹着雲珩的披風,長長的眼睫隨着呼吸顫動,嘴角還帶着甜絲絲的笑意,面上依稀可見幾道沒洗乾淨的泥印子。
蘇子琛抬首,對雲珩道:“你今天又帶他幹嗎去了?”
雲珩不敢瞞她,道:“去別宮的後山打獵了。”
見蘇子琛盯着孩子面上瞧,雲珩道:“不小心在山上糊的泥巴。”
蘇子琛無語。
雲珩見了,輕咳了一聲,沉聲對身後的親衛們道:“你們都先下去罷。”
“是!”眾親衛如蒙大赦,一溜煙全部遁走。
雲珩見四處沒人了,湊近了一些,對她道:“我不是有意瞞你的,他今日鬧着要出去玩,我便帶他去了。”
蘇子琛還是不語。
雲珩只得放低了聲音,悄聲道:“要不我先帶他回房?”
蘇子琛忍不住笑了一聲。
雲珩鬆了口氣,道:“那我送他回房睡。”
正說著,他懷裏的小世子卻慢慢醒了過來,左右望望,見了蘇子琛,立即掙扎着下地。
蘇子琛俯身,笑着摸了摸兒子的頭,便聽他奶聲奶氣地問她:“娘親,我早起時,聽娘親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是什麼日子啊?”
蘇子琛笑了笑,望向雲珩,道:“這就要問你父王了。”
小朋友立即嚷嚷起來,嘰嘰喳喳地問他父親。
雲珩怔了一怔,對蘇子琛道:“怎麼問我?今天是什麼日子?”
蘇子琛瞟了他一眼,道:“你再想想?”
雲珩思忖了一會,想到了。
頓時一笑。
他輕聲對她道:“竟連自己的生辰也給忘了,多虧你記得。”
蘇子琛笑着對他道:“走罷,進去用晚膳了。”
雲珩應了一聲,順手抱起孩子,一家人慢慢地往裏走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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