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下)

驚變(下)

齊允忍着劇痛醒來之時,模糊地發現自己正躺在宮內的一處道旁,四周是一片亂長的雜草,沒有什麼人聲,應該是一處偏僻之地。

想是那些奉命的禁軍以為他已死,便匆匆地將他扔在了此地。

他微微動了動,憑着最後的一點力氣,硬撐着往前爬去。

他自小便時常入宮,十分熟稔宮內的地形,若他沒有猜錯,這裏應該離宮門不遠了。

他心裏很清楚,宮裏即將發生大變,他必須活着出去,傳遞消息。

他強提着一口氣,艱難地往前挪動。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他只覺得,這條道實在是太長了。

就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他的耳畔,彷彿聽到了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

那是宮中運輸物件的板車車輪滾過路面時發出的聲音。

他用盡了最後一分力氣,嘶啞地發出了一聲求救。

****

大理寺的牢房之中。

獄卒開了牢房門,對身後的顧君鈺道:“顧大人,請。”

顧君鈺進了囚室,見到了蘇子琛。

他在來的路上,一直擔心她會難過消沉,如今見到她,見她一如往日,心中寬慰不少。

還是在前一陣,因京兆府官印失竊,顧君鈺也曾被押入大理寺的大牢,那時,蘇子琛前來探視過他。

如今,竟然掉了個。

即便形勢已經是如此危急,兩人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隨後,顧君鈺對她道:“阿琛,你放心,有我們在,一定能救你出去的。”

蘇子琛忙道:“我心裏,就是擔心你們為我奔忙。我犯下的過失,我自會承擔,你們千萬不要再卷進來了。”

顧君鈺搖了搖頭,道:“若你再說這樣的話,便枉費我們相識多年了。”

他也不等她接着勸阻他,便說:“齊侯已經進宮去了,若他能說動皇後娘娘,此事或許能有轉機。”

蘇子琛一怔,隨即道:“這怕是難。”

顧君鈺也知道,這對齊允而言,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二人一時都沉默了下去。

正在這時,原本替顧君鈺開了牢門的獄卒忽然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見着他們,也顧不得此時蘇子琛是罪人之身,忙不迭地喊:“兩位大人,不好了,外面出事了!”

蘇子琛與顧君鈺一驚。

顧君鈺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獄卒抖抖索索地道:“顧大人,剛剛咱們這另外一個休沐的兄弟偷偷回來報信,他說他今日一大早出了家門,開始的時候還好好的,可現下不知怎麼的,街上突然便到處都是禁軍了。大人,這、這情形瞧着不對勁啊……”

他說著,抹了一把面上冒出的汗,接着對他們道:“兩位大人,我們葉大人前幾日便出城公幹去了,可巧不在府衙之中,少卿大人又逢休沐,也不在。咱們這些人,如今都沒了主心骨,只求兩位大人指點一條明路!”

顧君鈺對那獄卒道:“別慌,先告訴我,你們可知道,外頭的那些人是哪位將軍統領的?”

“不知道啊!”獄卒忙忙地道,“我們那位兄弟現如今哪還分得清這些。”

他想了想,卻又道:“哦對了,我還聽他說,襄國公,凌家的國公爺親自帶着人馬進宮去了。”

“襄國公?”蘇子琛開口道:“凌家素不領兵,國公爺哪裏來的人馬?”

獄卒道:“聽說,是宣威十六衛。”

“什麼?”蘇子琛心猛地一沉,忙又道:“那執掌宣威十六衛的陳廷陳將軍呢?”

“這小的們不曾聽說。”

顧君鈺與蘇子琛對視了一眼。

到了這份上,他們心底都明白,宮裏一定是出事了。

蘇子琛想了想,對顧君鈺道:“如今一切都亂糟糟的,陳將軍沒有消息,反倒是個好消息。”

顧君鈺點了點頭。

蘇子琛又對那獄卒道:“現在沒法知道外面的情形到底如何,你們先守住大理寺府衙要緊。”

那獄卒聽了,拚命點頭。

顧君鈺略一沉吟,對蘇子琛道:“阿琛,我現在得即刻趕回京兆府,你在這裏,自己要一切當心。”

“我心裏有數,你快去罷!”蘇子琛道。

顧君鈺轉身便走,蘇子琛卻叫住了他,低聲對他道:“若此事和襄國公府有關,不單是宮中,在外面的齊家恐怕也會有危險。”

顧君鈺一個激靈,忽道:“遭了!齊允今日正在宮裏。”

蘇子琛又道:“還有齊家的老夫人。”

顧君鈺道:“不必說了,你放心,顧府一定會接應他們的。”

他再看了看她,沉聲道:“保重!”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衝去。

蘇子琛在顧君鈺走後,一時也無好的辦法,指點了大理寺留守的眾人守好衙署后,便開始了心急如焚地等待。

****

顧君鈺一出了大理寺的大門,便立即叫自己的隨從回顧府,遞消息給父親顧鼎,自己又急忙往京兆府府衙趕。

一路行來,果然如大理寺的獄卒所言,街頭到處是禁軍和慌亂的百姓。

他趕回了京兆府,便見秦謙他們已經侯在了衙署。

秦謙一見了他,便迎了上來,壓低了聲音,對他道:“府尊,下官有要事稟報。”

顧君鈺一怔,聽他低聲說了幾句后,便忙對他道:“快,快帶我去。”

隨後,他便跟着秦謙來到了府衙後院。

秦謙疾步過去,叩響了一間值房的門。

房門立即被從裏面打開了,先是出來了幾個衙役,接着是一位老叟帶着兩個後生走了出來。

老叟行至顧君鈺跟前,便要下跪:“草民拜見府尊大人。”

顧君鈺忙扶住他,不叫他跪下。

老叟推脫不過,便忙領着他,走進值房裏面,指了指房內榻上躺着的年輕男子。

顧君鈺過去一看,見這男子遍身血跡,面色慘白,赫然竟是齊允。

顧君鈺猛地回身,對秦謙道:“這是怎麼回事?快去找大夫來給他醫治!”

秦謙忙道:“大人放心,雷捕頭他們已經去請大夫了。”

顧君鈺便又問身後的老叟:“老丈,這位是我的朋友,不知他為何傷成這樣?老丈又是怎麼遇上他的?”

老叟忙道:“大人,草民原是給宮中供奉菜蔬的農人,今日我帶着小子們入宮,出來的路上,遇到了此人倒在路旁。”

“草民見他渾身是血,有些害怕,小子們便上前看了看他。那時,他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只說了一句,說他被人所害,求我們帶他出宮,說完,便閉目昏死了過去。”

“草民見他實在可憐,也不太像是壞人的樣子,便冒險將他藏在運菜的板車上,一路運出了宮來。出宮以後,咱們也不知道該送他去哪,便帶他來了京兆府府衙,求府尊大人庇護。”

顧君鈺長出了一口氣,深深地向老叟行了一禮,道:“多謝老丈深明大義,救下他,我實在感激不盡!”

老叟有些無措,忙擺手道:“不敢當大人的謝。”

顧君鈺因外頭現在正亂,原想叫老叟一家在府衙暫且住下。老叟卻道,家中還有妻小家人在等他們回去,不能在外久留。

顧君鈺便叫了差役們過來,命他們務必安全地將老叟一家送回到家中,又囑咐了老叟他們一番。

差役們護送着老叟一家離開府衙后不久,雷捕頭他們請來的大夫也匆匆趕到了。

顧君鈺忙叫大夫替齊允診治。

過了一會,他原先派回顧府報信的隨從也趕了過來。

顧君鈺忙問他情形如何,隨從道,顧府上下都安好,但是齊老夫人沒有接到。

顧君鈺一驚。

原來,顧鼎原是親自去的齊府,卻被告知,齊老夫人已被王丞相府上的人接走了。

顧君鈺這才鬆了一口氣。

****

蘇子琛在大理寺的牢房之中,一直等到天色擦黑,才等到秦謙帶來了消息。

她在宮中慶宴的當日便被下獄,此後除了顧君鈺,便與京兆府府衙中人再沒有見過。

想必秦謙他們早就知道了她實為女子,瞧他的面色,顯然有些不自在。

蘇子琛心中有歉意,對他道:“我的身世,並非我有意隱瞞大家,實在是不得已為之。”

秦謙一聽,卻忙忙地擺手。

他仍是按照舊時的稱呼,連聲道:“大人,不是的,大人完全不必覺得有愧,就算大人不說,我們也都明白,大人一定是有苦衷的。我們只是……”

他撓了撓頭,面上一紅,期期艾艾地道:“我們只是有些不習慣罷了。”

他想了想,又續道:“大人,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在我們大家心裏,你都是咱們府衙的蘇少尹,是和我們共事多日,一同患難的蘇少尹。這一點無論怎樣,都不會變的。”

蘇子琛靜默良久,含着笑,重重點了點頭。

接着,秦謙便對她說了齊允在宮中被人重傷又獲救的經過。

又告訴她,也不知是大夫救治之功,還是齊允意志力極強,後來,他醒過一次,勉強認出了顧君鈺后,便強撐着,吐露了一句“宮中有變,提防禁軍”。

隨後,他便再次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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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府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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