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計

中計

轉眼便到了宮中慶宴當日。

今日,皇室宗親,朝中眾臣,內外命婦都會入宮,京兆府自然也在其中,蘇子琛便隨同顧君鈺,一道入宮。

大慶宮宴為午宴,開席后,鐘鼓齊鳴,喜氣盈盈,宗親、諸臣隨皇帝在映輝殿飲宴,內外命婦則在仁明宮。

大長公主帶着玉宜,在仁明宮拜見了齊皇后,隨後,一同入席。

玉宜自從被解了禁足后,除了開頭兩日,許是覺得久在府中憋悶,出門了幾趟,隨後幾日,都是深居簡出,只在家中賞玩字畫,做些女紅。

大長公主瞧着,只當她是從琳琅珠一案中得了教訓,徹底想明白了,人也沉靜了不少,心中大感寬慰。

此刻,玉宜一身俏麗華服,眉目平和,坐於大長公主身畔,不時與大長公主一起,與前來寒暄致禮的夫人小姐們敘話。

齊皇后在上首淡淡看着,微露笑意。

玉宜在大長公主駙馬都尉府囚禁京兆少尹蘇子琛一事,因齊允曾受顧君鈺所請,求見齊皇后請下懿旨,所以,齊皇后對此早有所知。

此刻見玉宜的模樣,倒像是在禁足期間有所悔悟,齊皇后心中也覺得甚好,轉頭對身旁的侍婢悄聲吩咐了幾句。

皇后侍婢應聲去了。

侍婢返回殿內時,手中便舉着一個精巧的匣子。

皇后召了玉宜上前來,親自開了匣子,原來那隻匣子裏裝的都是御制的時興珠花。

能被送到仁明宮宮中的,自然不是凡品。

皇后笑着將整盒珠花都賞賜給了玉宜,又對她寬勉了一番。

玉宜都一一應了。

珠花也便罷了,還有這份殊榮,叫殿內之人無不稱羨,大長公主也是笑容滿面。

宴席過半,玉宜對大長公主耳語了幾句,大長公主笑了笑,對她點了點頭。

玉宜便向上座的皇后告罪,稱不勝酒力,想離席片刻。

齊皇后不以為意,自然允了。

玉宜便行禮告退。

宮宴的另一頭,映輝殿內,眾人正紛紛舉杯,共慶此次大捷。

皇帝亦與眾人開懷暢飲。

正是熱鬧的時候,原本在殿內歌舞的舞姬忽然紛紛退讓。

眾人抬眼而望,見是玉宜郡主款款入了殿內,宮中舞姬正是為了避讓她,才不得不退開。

她原本應該在仁明宮飲宴,此刻並無奉詔,突然出現,在座眾人面上雖不顯,心裏卻都有些疑惑。

蘇子琛看了看她,心中驀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皇帝放下酒盞,道:“玉宜,你不在皇后的仁明宮,為何來了此處?”

玉宜面朝御座之上的皇帝,笑語殷殷,道:“啟稟陛下,臣女是聽說京兆少尹蘇大人同在宮中飲宴,特意過來的。陛下,臣女先前,曾經冒犯了蘇大人,心中甚是愧疚。如今便想着過來,敬蘇大人一杯酒,權作賠禮。”

皇帝凝目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言。

坐於食案后的梁聿眉間微皺,起身,行至玉宜面前,對她道:“妹妹,我看你已有些醉態,還是快回去母親身邊為好,我這便送你回仁明宮。”

玉宜閃身避開過來攙扶的梁聿,朝他娟柔一笑:“三哥哥,我沒有醉,方才說的,亦是肺腑之言。”

她轉頭,面朝皇帝,道:“陛下,臣女所請,還望陛下允准。”

皇帝的視線投向了蘇子琛。

蘇子琛壓下心頭的思緒,起身,對玉宜道:“郡主,郡主方才所言之事,早已時過境遷,臣已不放在心上,郡主不必如此。”

“蘇大人的意思,是不肯飲這杯酒,也便是不願意原諒我了?”玉宜道。

“並非如此。”蘇子琛道:“那日在大長公主府上,郡主已向臣致歉,臣也已經同郡主說得很清楚,郡主何須再致禮?”

玉宜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她,道:“蘇大人不必推辭,這是玉宜應當的。蘇大人若是還不肯受玉宜這一禮,莫非是心中還是對玉宜有怨?”

此時,襄國公凌煊忽然起身,揚聲道:“郡主言辭懇切,連老夫聽來,心中亦是感佩。既然郡主都這般謙和了,蘇大人又何必矯辭,該滿飲才是。”

蘇子琛笑道:“國公爺說笑了,非是矯辭,實在是不必勞動郡主至此。”

襄國公冷冷一哼,道:“蘇大人,一杯水酒而已,老夫瞧你這般推脫,怕是真如郡主所言,心中有怨罷?只是,老夫卻不知,你是對郡主有怨,還是對陛下有怨哪?”

此言一出,滿殿皆靜。

眾人雖對當日琳琅珠一案一無所知,但陛下曾下旨懲戒玉宜,卻是許多人都有所耳聞的。一時,眾人心中都有不少疑惑,面上不覺流露了出來。

此刻,殿內的宮人已經上前,為玉宜奉上杯盞。

玉宜親自執了案上酒壺,替蘇子琛滿上,又給自己倒,隨後,笑道:“蘇大人,請。”

蘇子琛雖覺察到玉宜來者不善,但她心知,若只是玉宜,她自有話來推脫,可方才襄國公突然進言,礙於形勢,她已經不能不飲下這杯來意蹊蹺的酒。

她緩緩舉杯,對玉宜道:“多謝郡主。”

說罷,一飲而盡。

玉宜亦飲盡杯中酒,垂首而笑,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厲芒。

蘇子琛飲下酒後,便放下酒杯。

她因生來體質原因,本就不易醉酒,當日在淇奧之會時,雲珩想要用嘉露梨花白誘她說出身世之秘,她將計就計,還因此,讓雲珩挫敗了一回。

今日之事,她雖飲下酒,倒也並不是很懼,只想見招拆招,看看玉宜到底所圖為何。

但很快,她忽覺一陣天旋地轉,暈眩不已,用力撐住了桌案,才沒有一頭栽倒在案上。

她心中悚然。

她居然因為一杯酒,便醉了。

這怎麼可能?

鄰座的顧君鈺發現了她的異樣,頓覺不好。

玉宜一定是在酒中動了手腳。

果然,玉宜見了蘇子琛的這番模樣,立刻趕在他們做出反應之前,對皇帝道:“陛下,臣女原是一片好意,不想,蘇大人竟看起來不勝酒力,不過一杯,便醉得如此厲害。臣女心中實在不安,請陛下不如便讓宮中的太醫來替蘇大人看看罷。”

蘇子琛聽到此處,已經幾乎能猜到她到底要幹什麼了。

顧君鈺也立即明白過來,他當機立斷,截斷玉宜的話,道:“陛下,蘇少尹不過是醉酒而已,小事一樁,又何必勞動宮中太醫。讓宮人們替蘇少尹端一碗醒酒湯上來,也就是了。”

皇帝聽了,看了看蘇子琛的樣子,便點了點頭。

宮中設下這樣重要的宴席,醒酒湯是早便預備好的,不久便有宮人恭恭敬敬地呈了上來。

顧君鈺不假手於人,親自取過,讓蘇子琛飲了下去。

醒酒湯入腹,蘇子琛只覺腹中一陣翻湧,竟全數吐了出來。

她感到越發暈眩,實在支持不住,無力地伏卧在了案上。

顧君鈺忙扶起她,試圖將她喚醒過來。

卻見她迷迷糊糊地,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顧君鈺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了,心中一時大亂。

玉宜見此,忙對皇帝道:“陛下,蘇大人看來醉得不輕,連醒酒湯也不管用,還是讓太醫來看看罷。”

顧君鈺聽了,心中明白,絕對不可被她得逞。

他定了定神,讓蘇子琛靠在案上,又叫宮人照顧着。

他隨即起身,揚聲道:“陛下,蘇少尹酒醉,臣請送她回府安歇。今日本是宮中慶宴,無謂為了這樣的小事耽誤,實在不必請太醫過來了。”

玉宜立即道:“顧大人,難道你沒瞧見蘇大人都醉得走不動了嗎?你如何送她回府?此事原是因我而起,我於心不安,還望陛下允准,請太醫為蘇大人醫治。”

她話語一頓,又道:“蘇少尹是趙王殿下看重之人,想必殿下也不願見蘇大人這般受罪。”

皇帝見蘇子琛的模樣,心中也開始驚疑。

蘇子琛先前因斷案之名,本就甚得皇帝嘉許,皇帝又念及此前幾次三番,雲珩對她確實不一般,便點了點頭,道:“請楊太醫前來,為蘇少尹診治。”

顧君鈺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也沒有理由。

宮人匆匆步出大殿,往太醫院去請院使楊老大人。

過了一會後,楊太醫便帶着一個醫官,趕到了映輝殿內。

“老臣拜見陛下。”

“楊老大人不必多禮,給蘇少尹看看罷。”

“是,陛下。”

楊太醫向皇帝行過了禮,便問宮人原由。

宮人只道蘇子琛是不勝酒力,連醒酒湯都不起作用。

楊太醫仔細瞧了蘇子琛的面色,便開始替她診脈。

沒過一會,楊太醫的臉色一變,似是不可置信,又再次在她腕上診了一次脈象。

半晌,楊太醫診視完,默然了一會,對皇帝稟道:“陛下,蘇大人並非酒醉,而是因為誤服了一種致人暈眩的藥物,方會如此。”

皇帝皺眉,道:“怎麼會這樣?”

在座眾人心中都吃了一驚,目光皆投向了玉宜。

皇帝道:“玉宜,你有何話說?”

玉宜似是早就料到一般,不慌不忙地跪下,對皇帝道:“陛下,臣女冤枉。臣女來時,兩手空空,酒是蘇少尹案上的,酒杯是宮人呈上的,臣女並不知道什麼藥物。”

皇帝冷冷地看着她。

顧君鈺厲聲道:“郡主好一番辯辭。只是,臣方才看得清楚,是郡主親手替蘇少尹斟酒,若是郡主要做什麼手腳,以郡主的手段,怕是也不難。”

玉宜看了看他,忽而一笑:“顧大人說笑了,我是來向蘇大人賠罪的,又怎會害她?再說,誰知是不是蘇大人先前誤服了什麼藥物,此時發作出來?若顧大人一意說是我的罪過,那便請大人拿出證據來,否則,陛下面前,可不容你誣衊。”

顧君鈺氣極,卻克制住,沒有再與她糾纏,對楊太醫道:“楊老大人,既然已知病症,還請賜葯醫治。”

楊太醫點了點頭,開了方子,命身邊的醫官前去煎藥。

又對皇帝稟道:“陛下,蘇大人的病症不難醫治,只需吃了老臣開的方子,便可立愈。”

皇帝頷首,道:“有勞楊太醫了。”

“老臣分內之事。”楊太醫辭讓,未幾,肅容,又道:“陛下,老臣在為蘇大人診脈時,另發現了一事,此事重大,老臣不敢隱瞞。”

皇帝神情一頓,看了蘇子琛一眼,對楊太醫慢聲道:“何事?說罷。”

玉宜面露得色,笑了一笑。

顧君鈺心中一凜,背心瞬間便見了汗。

他心中大急,卻毫無辦法,不覺抬首,望向對座的父親顧鼎。

顧鼎雙目微垂,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大殿之中,楊太醫稟道:“陛下,從蘇大人的脈象來看,她並非男子之身,而是女子。”

此言一出,舉座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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