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七章
齊荀回東宮的第一天,已經面見了一次皇上。
此次南行受益頗多,即便出發前齊國皇帝對齊荀事先囑咐過,陳國是皇后的母國,可以暫且緩緩,但齊荀還是第一個將陳國拿下了。
唯一留下的情面,就是將陳國公主帶了回來。
齊國皇帝看着齊荀呈上來的玉璽,也只能無奈的嘆口氣,“陳國近幾年早就國富民窮,民不聊生,如此也好,皇后這些年待你不薄,來年春季,與陳國公主完婚,該有的儀式不能少。”
齊荀當時並沒有回應,清冷的目光從玉璽上略過,來年春季他想做的事情並非是這件,太子妃造冊就好,儀式晚些也不遲。
“如今陳國,吳國一收,南方便被我齊國統一,這些年你辛苦了,如今也可以喘口氣好好歇歇。”皇上兒子眾多,可最寵愛的就這麼一個,當年貴妃死的時候,他才五歲不到,轉眼十餘載,現已是個頂天立地,撐得起江山的太子。
“孩兒不累。”齊荀身子坐的筆直,深邃的眸子裏是從骨子裏刻出來的倔強。
從母妃死的那一刻,他這輩子就只有一個目標,讓天下再無戰亂,如今統一的只是南方,西北一日不伐,他的心就一日不會安寧。
皇上看了他一眼,內心着急卻又頗為無奈,他這位兒子本事大,可脾性主見也大,他要是認定的事,那就必須得完成。
可天下統一,哪能那麼容易。
“若真為你母妃着想,當務之急你就應該給朕添一位皇孫出來。”等他有了自己的孩兒,就不會像如今這番冷情寡性。
皇帝如今年歲已高,早就沒有了爭奪天下的雄心壯志,能穩固疆土,穩住朝廷,他就滿足了,哪裏還有心思去征戰,這些年多出來的那些城池,都是太子打下來的,他也就是享享清福,掛着皇帝的名頭,實則早就是太上皇了。
“來年春季,孩兒便會出兵西北,奪取青州。”
齊荀說完便起身退了出去,沒有給皇上任何阻攔的機會,如今有了吳國陳國,他日討伐西北,便是他的落腳點,來年春季就是攻打西北的最好時機。
自那次談話之後,這回是他第二次見皇上。
“嬌嬌,咱們那兒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倔的像驢,哎喲!嬌嬌莫哭,今兒太子來了,朕一定要好好質問他。”皇帝的心還系在皇後身上,捧着她的臉不斷地安慰,卻不知齊荀已經到了跟前。
齊荀將目光往旁邊移開,開口平淡地問道,“父皇想質問兒臣什麼?”
皇帝這才注意到齊荀,安撫好了皇后,對他招了招手,“坐吧,今兒朕得了幾樣小菜,你也嘗嘗。”
齊荀看到皇帝將他往飯桌上領,知道自己不能拒絕,待會兒不動筷子就是了。
“太子常年在外,每回到宮裏也呆不上幾日,今兒陪你父皇好好喝兩杯,爺倆好好敘敘。”皇后替兩人盛了酒,轉身欲往外走,就被皇上一把拽住了手腕。
“咱一家人一塊兒續。”皇帝今日情緒很高,說完看了一眼齊荀,齊荀依舊是那張臉,沒變,但到底是表了態,“嗯。”
皇后對與齊荀來說,不似是母親,更像是姐姐,當年皇後來齊國,齊荀也不過是六歲的童孩,剛失去母親的齊荀起初對皇后是充滿敵意的。
直到後來,皇后找他,給了他兩個保證,他才開始接受她。
一是,不強迫他叫自己母后。
二是,支持他當太子,不管皇后今後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江山都歸齊荀。
齊荀對皇后說不上有感情,也不能說全無感情,後宮在皇后的手裏,他的童年,至少沒有讓他受半點委屈。
直到現在,整個齊國也並沒有出現對他產生威脅的人,他知道,這些都是皇后替他開闢出來的路,履行了當年的諾言。
兩月前的那場戰事,沒動陳國一草一木,並非他是個有耐心的人,多半也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不想大動干戈。
得了齊荀的表態,皇后變臉的速度趕上了翻書,適才臉上還留着淚痕,這會子又是笑容滿面,挨着皇帝身邊坐下,取了一雙公筷,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包心的金黃豆腐放在了齊荀跟前的碗裏。
“太子嘗嘗這個味道如何?”皇后一臉殷勤的笑,齊荀雖然知道自己的態度一定會讓她失望,但他還是說了。
“兒臣已用過午膳。”
皇后自來知道齊荀是什麼樣性情,本身就是懷了目的,又豈能輕易放棄,“就一小口,不撐肚囊。”
齊荀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皇帝,良久才伸手握住了跟前的筷子。
當真就一小口。
“怎麼樣?”皇后迫不及待地問。
“嗯。”齊荀難得地點了點頭,他對吃食沒什麼講究,能果腹就行,但今日這菜確實與平常的菜不同,他是頭一回見。但比起菜色,他更在意皇后今日頗費一番周折叫他過來,是為何事。
“是吧?好吃呢。”皇后滿意的捂嘴笑開,“這菜是咱們太子妃想出來的。”
齊荀將手中筷子放下,也終於知道皇后想幹什麼了。
“咱們安嫻從小被寵壞了,做事不知分寸,可本宮了解她,她心眼不壞,也不知是做了何事得罪了太子,要太子將她趕出來,她,她這一回去......”
皇后說到這裏聲音又哽塞了,“哪裏還有家可歸,不就是完了嗎......”
皇后一哭,皇上的心就難受,伸手輕撫着她的肩一邊安慰皇后,一邊給齊荀使眼色。
齊荀雖然不關心安嫻回去之後是不是真的無家可歸,但皇后的話里有問題。
“不是我趕走的。”齊荀糾正道。
皇后哭了一半,一下就卡住了,與皇上對望了一眼,楞着說不出話來,完全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但太子說的話從沒有人質疑,他說沒有趕走,那一定就是真的了,皇后突覺一陣尷尬,難不成自己對着皇上哭了這一上午,白哭了。
“那,那丫頭怎就抱着枕頭來了?”
齊荀沒再說話,已經解釋過,便沒必要再多言。至於安嫻是怎麼出的東宮,他不關心。
皇后心裏一咯噔,忙叫了侍女過來,“去將太子妃請過來。”皇后看這形勢,怕還真不是太子的問題,可一想起自己那侄女竟然能抱着枕頭走出東宮,她眼皮子都打顫。
她想鬧哪樣?
皇後宮殿內安嫻正睡的香甜,午時陽光驅走了冬季的寒冷,裹上一層棉被,睡在從東宮帶來的棉花枕上,沒什麼能比這時候更讓人放鬆。
皇後身邊的宮女過來叫安嫻的時候,安嫻整個人趴在床上的,裏衣的袖口壓在她的額頭下,印出了一道淺淺的紅印。
“皇後娘娘讓太子妃到養心殿去一趟。”
權高壓死人,從前是她在家裏橫行,耀武揚威,自從來了這鬼地方,就如活在了社會最底層,個個都能對她發號施令。
養心殿是皇上居住的地方,去到那就一定會見到皇上,誰敢怠慢,傳話的宮女雖說的是皇后說的,可誰都知道,除了皇后在等,恐怕皇帝也在等她。
安嫻翻身從床爬起來,劉嬤嬤和鈴鐺手腳沒個停,迅速地替她穿好了衣裳,拽着她的胳膊就往養心殿趕去。
到了養心殿,裏面的宮女將安嫻接了進去,留下了劉嬤嬤和鈴鐺在外面候着。
安嫻非常心虛,一直都沒有想明白皇後會何找她去養心殿,也多次問了前來傳話的宮女,可對方就是緊閉着嘴,不開口,問的緊了,就說,“太子妃到了養心殿就知道了。”
安嫻就怕等知道后就太晚了,今日來宮裏打着看望她的幌子,實則是因為什麼,她心裏清楚。
但回頭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只要齊荀沒來宮裏,也沒有人知道真實原因,何況皇后姑姑是打心底里疼她的,不會將她怎麼樣。
安嫻腳步輕鬆地繞過幾顆青松,提起裙擺上了台階,臉上帶着甜甜的笑容,可抬起頭之後看到的景象,卻是與她所想完全不同。
她以為不會出現的齊荀就在跟前,而皇后姑姑的臉色也沒有她預想之中的慈祥。
安嫻笑容凝住,硬着頭皮依次對皇上皇后太子問安。
偌大的廳堂內,就她一人跪在那裏,屋內沒一人發話讓她起來,齊荀更是懶得搭理他,目光在她額頭上紅印上停了一瞬,便再也沒多瞧一眼。
直到這會子,安嫻才知道,她被齊荀給陰了。
她無話可話,規規矩矩地跪在那裏,垂目時頭上發簪的一排流蘇落下來,恰好遮住了額頭那道還未消散的紅印,咋一瞧上去,身子纖細單薄,很惹人疼。
大冬天,地板又硬又冷,皇后心痛可心裏更是恨鐵不成鋼,“好好跪着吧,想想自己錯在哪裏兒。”
安嫻當然知道錯在哪兒了,錯在不知齊荀人品,看着生的一副仙風道骨,風輕雲淡的,無欲無求的禁慾模樣,可他乾的儘是驚天動地的事。
滅人國家,穿人小鞋。
“安嫻知錯,安嫻應當好好伺候太子殿下。”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截然不同。
齊荀因她這話投去了目光,此番場景很熟悉,離開正殿東暖閣的那日早晨,她也是這般態度端正對自己認了錯。
可轉眼三日的功夫,就能跑出東宮,如今又開始認錯,齊荀還不知這世上有如此不在乎臉面之人,齊荀嘴角梨渦再次淺現,眼裏的鄙視讓剛抬頭的安嫻撞了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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