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全文完
又是一年春,顧風簡要回京述職。
賀菀給他們整理好了衣物、吃食,給他們選了個不冷不熱的日子叫他們出行。
賀菀還是挺喜歡這個地方的。這裏的人都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的過去,只知道她與傅長鈞般配,如今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送給他們的全是祝福。
而他們在此地頗有威望,每日都過得清凈閑適。
賀公聽聞,來信說也要過來看看。賀菀自是歡迎。
宋初昭最近一直沒什麼精神,眾人都以為是因為換季。南方的春天本就特別潮濕,還尤為煩悶,宋初昭未深刻體會過,水土不服倒是很正常。
何況現在她要離開父母一段時間,心裏不舍,導致抑鬱,完全說得過去。連宋初昭自己也是這樣以為。
這種不適,一直到馬車啟程,都沒有消退。
宋初昭起先覺得在馬車裏坐着很不舒服,那密不透風的車廂讓她感覺呼吸困難,好似脖子被什麼東西扼住,於是出去騎馬。
然而外頭的空氣也沒通暢多少,她在馬上顛了半天,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更為難受。腰背酸疼,軟綿無力。
宋初昭自是怕了,不敢胡來,趕緊跑了回來。
回到車廂,顧風簡看她不舒服,想抱着她,卻被宋初昭屢次推開,說是熱。然後沒什麼精神地縮在角落,將頭靠在不大平穩的坐墊上,時醒時睡,表情變得更加陰鬱。
宋初昭從來不是這麼嬌氣的人,也不曾對騎馬這事感到過厭煩,顧風簡見她如此不尋常,就覺得不大對勁。在馬車入城之後,好聲好氣地勸着她去看了大夫。
那老大夫認真把過脈,便笑吟吟地朝着二人說恭喜,說這位夫人懷孕了。
如此輕巧地知道了一個了不得的消息,兩人都是一驚,驚訝過後便是狂喜,除此之外還有點毫無準備的迷茫。
時間湊得太過不巧,顧風簡見宋初昭如今這樣的反應,不知後面會有多辛苦,想着才走出不遠,不如返程回去算了。可宋初昭莫名其妙地與自己生了脾氣,非要繼續啟程不可。否則等生下孩子,再等孩子長大些,不知道還要幾年才能回京。
雖說也有道理,可她這分明是在與自己慪氣,顧風簡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夜間,兩人在驛站休息。
驛站的床板冷硬,被子也透着一股霉爛的濕氣。因為出行時天氣已經開始轉暖,而兩人也不是太過計較的人,就沒帶太厚的被子。
可如今情況不一樣了,顧風簡怕她睡得不舒服,將車上的被褥都搬了出來給她墊着,又去新買了兩床薄被,給宋初昭蓋在身上。
顧風簡抽空去找城裏的大夫打聽對待孕婦需注意的事,順道還要寫信告知賀菀,叫她有個準備。宋初昭覺得有點疲憊,先回房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天色黑下。
宋初昭皺起眉頭,整個人像是被魘住似地睜不開眼。她能聽到周圍的動靜,也知道顧風簡在她身邊躺了下來,還感覺一道熱源在朝她靠近,然後手被對方握住了。
宋初昭想掙脫,緊跟着就有一股清涼的風從上方吹了下來。那徐徐的,溫和的風,瞬間將她的煩躁都拂了下去,也將她無法動彈的恐慌給揮散。
宋初昭漸漸沉靜下來,呼吸也平穩起來,終於睡了過去。
等宋初昭睡到半宿再醒來,一切已經正常了,不僅沒覺得炎熱,還感覺身上清爽了不少。這差距讓她不由懷疑,先前那究竟是自己的夢境,還是確有其事。
宋初昭睜開眼,轉了個身,發現身側的顧風簡也跟着睜開了眼睛。他手上的扇子還在對着她的方向輕扇,難怪她能睡得安穩,不知對方是不是一直醒着在照顧她。
顧風簡見她眼中沒有了困意,靠近了些,貼住她的額頭,低聲問道:“難不難受?”
宋初昭搖頭。
顧風簡:“那餓不餓?想吃什麼?”
宋初昭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有些晚了。”顧風簡說,“你若是睡不着,我陪你出去走走。夜風現在應當還是挺舒服的。”
宋初昭今天白天陸陸續續睡了幾次,顧風簡猜她現在肯定清醒,伸手將她扶起來。
“你不覺得我方才亂髮脾氣嗎?”宋初昭說,“我就覺得什麼都好生氣。”
顧風簡笑道:“你哪裏覺得不高興,就和我說。不要害怕。”
宋初昭沉默了會兒,低聲道:“我都不知道怎麼帶孩子。”
“我也不知道,我去找人學了。”顧風簡說,“我學東西向來很快,以後就懂了。”
宋初昭:“那我也很快啊。”
顧風簡笑道:“自然,你那麼聰明。”
宋初昭同他聊着,不覺安下心來。
第二日喝了大夫開的安胎藥,顧風簡又照顧得得當,宋初昭覺得身體好了不少。她堅持趁着現在身體還方便,趕緊回京城。顧風簡拗不過她,見她的確沒有異常,就答應了。
一路都很順利。只是臨近京城的時候,許是因為舟車勞頓,宋初昭又開始嘔吐起來。
好在家門已近在眼前。
馬車停在顧府門口,顧夫人出來接人。顧風簡下了馬車,正要返身牽宋初昭下來,宋初昭直接從邊上沖了過去,堅持不住,趴在門口的位置一陣眩暈地狂吐。
顧夫人嚇了一跳,忙圍過去,幫着給宋初昭順氣,關切道:“這是怎麼了?身體可有哪裏不舒服?快去差大夫來瞧一瞧,這樣嚴重可忽視不得。”
顧風簡抱着宋初昭,語氣中夾着擔憂道:“正是要跟您說,昭昭懷孕了。前段時日還好,這兩天看着很不舒服。已經吐了好幾回。”
“你瞧都懷孕了,哪裏是小……”顧夫人說著噎了下,而後尖叫,抬手用力捶了顧風簡一下,罵道:“你怎可以讓她帶着身子陪你趕路?顧五郎你也太沒有分寸了!盡失我顧家門風!”
顧風簡說:“是啟程了才發現的。”
“我還說你們怎麼走得那麼慢。”顧夫人念叨道,“顧五郎我真是要說說你了。”
宋初昭抬起頭說:“是我自己要來的。否則耽擱起來,不知還要多久。我怕是近兩年都回不來京城。”
顧夫人抱着她心疼道:“你不方便來,娘自然可以去看你啊。你瞧瞧你,這都瘦了。賀菀妹妹見着,是要埋怨我的。”
宋初昭笑說:“哪裏會?”
顧夫人帶着她,小心地往裏走,說:“那些煩心事,你都不要管。如今回家了,什麼事都好了。”
宋初昭心說,本就沒什麼事啊。她回頭看了眼顧風簡,露出個無奈的表情。
來了顧府,的確一切不需要宋初昭操心。顧夫人自己就有經驗,身邊也有許多可靠的醫者。
什麼孩子要用的東西,產婦要用的東西,不管有用沒有,她全給備了,還備了好幾個屋子。
沒多久賀公也知道了此事,直接駕着車,送了一堆吃的東西過來。顧四郎更是誇張,侄兒或是侄女還未出生,他已經將對方從小到大的玩具給買好了。
宋初昭以前是很能吃的,自從有孕之後,反而吃的少了。東西聞上兩口就沒什麼興趣,只嘗一口,剩下的都給了顧風簡。
顧風簡被眾人喊去跟人學習各種雜亂的知識,宋初昭卻只要她能高興就好,有什麼不解的地方,到時候都叫顧風簡提醒她。
這日子確實愜意得很。
唐彰廉得知此事後,主動將自己避暑的莊園借給了他的昭昭妹妹,就在城外的一座山上。還借了她幾位御醫,守在別院裏,照顧她的起居。
唐知柔去顧府找人,撲了個空,又轉道跑避暑山莊找宋初昭。
“宋三娘!”
唐知柔見着人,遠遠一聲大叫,朝她衝過來。靠近時又趕緊停下,最後輕輕抱了她一下。
“你可回來啦,我好想你啊!”唐知柔驚喜得語序混亂,翻來覆去地說了一遍,然後又抱了她一下,“恭喜你,快要做母親啦。”
宋初昭笑道:“我也很是想你。下次你去南方玩,我帶你好好逛逛。”
“或許最近都沒機會去了。”唐知柔嘀咕了聲,又問:“我能做你孩子的乾娘嗎?”
宋初昭:“我是答應了。你再去問問五郎,五郎若也同意,那自然可以啊。”
唐知柔抓住自己披散在前面的頭髮,有點羞赧道:“你回來的正是時候,我快要成親了。屆時你一定要來啊,我給你安排個清凈的位置,不叫他們擾了你。”
沒想到還能聽見這樣的好消息。宋初昭來了興緻,牽着她問道:“何時?與誰啊?”
“與范崇青那傻子呀。”唐知柔說,“可惜他這兩日不在京城,若是知道五郎回來了,不知該有多高興呢。他平日就愛念叨顧五郎,五郎不在,他總覺得少了個伴兒。”
宋初昭笑道:“這回五郎要在京城待好長一段時間,他二人可以一起出去玩玩兒了。”
唐知柔:“我瞧他就這麼巴望着呢!”
兩人聊了許久,天南地北地胡扯,這樣熟悉的感覺,叫宋初昭跟着放鬆起來。
唐知柔小心問道:“我可以摸摸你的肚子嗎?”
“還什麼都沒有呢。”宋初昭說,“你也只能摸到肥肉罷了,你摸吧。”
宋初昭自然是沒有肥肉的。唐知柔只摸到了一塊緊實的肌肉,手上又不敢用力,抬起頭與姐妹大笑了起來。
唐知柔道:“我娘說,懷孕很辛苦的,可是男人都不當回事。有什麼苦,你可千萬別想着自己忍着,就該告訴他,讓他知道才好。”
宋初昭想了想,說:“他應該知道吧。”且知道得比宋初昭還多。
這兩天,顧風簡夜裏都輾轉難眠,時常半夜爬起來查看她的情況,連她吃了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若是對你不好,你如今身子是不方便,但是我可以!”唐知柔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薄薄肌肉,說,“你不知道,我同范崇青學了兩個招式!還挺厲害的!”
宋初昭遺憾地提醒她:“五郎跟着父親……就是傅將軍,也學了有一年的武呢。你現在這個嘛……”
唐知柔頓時萎靡不振。
正是這時,顧風簡走了進來,手裏還端着一碗剛煎好的葯。他與唐知柔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而後徑直走到宋初昭身邊。
宋初昭皺了皺眉,不大喜歡那濃重的中藥味。
顧風簡安撫說:“這貼葯喝完,就不用了。”
他拿起勺子,喂到宋初昭的嘴邊。
宋初昭見還有人在,不好意思,伸手想把碗接過來。顧風簡小心避開,說:“碗燙,你不要拿。”
唐知柔:“……”
她那麼大一個人杵着呢!
唐知柔咳了一聲,顧風簡回頭看了一眼,神色坦然,簡單說道:“不送。”
唐知柔:“……”
行。是她活該。
命里逃不過這碗狗糧。
·
沒過多久,賀菀與傅長鈞也趕回京城。他們為了交接公務,用了一段時間。回來時,宋初昭的肚子已經大了。
待到生產時,正好是深秋。風高氣爽,天朗氣清,那叫一個舒適。
宋初昭搬回了顧府,裡外都有人照顧,倒沒有那麼焦慮,她反倒覺得身邊的人太過小心。到生產時,因她身體好,也沒受太大的罪。
顧風簡小心地抱着孩子,坐到宋初昭的前面,將懷裏的襁褓壓低給她看。
他低垂着眉眼,神情溫柔,眼睛裏水光閃動,對宋初昭道:“是個兒子。你看,與你長得好像。都是這樣可愛。”
宋初昭瞥了一眼。
“倒也不必……”宋初昭虛弱道,“我沒有那麼丑。”
顧風簡:“……”
硬生生被扼斷了後面的話,顧風簡簡直不知該對此說些什麼。
·
這孩子生下來之後,不知道算不算好帶,跟在宋初昭身邊的時候,不哭不鬧,聽話懂事,夜裏也不鬧人。只是到了別人手裏,就有點認生。臭着臉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喜歡她身上的味道,一到她身邊,就動着鼻子聞來聞去,看着機靈得很。
過了一個月,這孩子徹底長漂亮了。皮膚白白嫩嫩,臉上的肉圓嘟嘟的,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睫毛濃密纖長。五官精緻,一眼瞧過去,還真認不出究竟是男娃還是女娃。誰若抱他出門,回回都能拿些禮物回來,特別討人喜歡。
可是他喜歡吐口水泡泡。
宋初昭一見他流口水,就想起顧四郎曾經說過,五郎追在他後面吐口水的畫面。看著兒子,便覺得在看當初的顧風簡,覺得格外有意思。得知她的想法,顧風簡的眼神都漸漸不對起來。
顧風簡給他起名叫顧旭。
好在過了一歲,在顧旭開始學說話之後,就慢慢改掉了吐口水的毛病,人也變得越發乖巧。
顧旭小朋友,平時不哭,也不挑食,宋初昭的話會認真聽。雖然在還不會自由表達的階段,但是他會用一雙眼睛巴巴地望着你,所有的控訴跟渴求,都清晰地寫在裏面,叫你無法裝作不知。
顧夫人說這孩子同顧風簡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聽話懂事,沉靜內斂,愛黏家人。就是顧旭更不喜歡陌生人動他,不給親不給抱,拒絕的樣子冷漠孤傲。除卻陌生人,還不喜歡顧國公跟賀公。
其實他是不喜歡顧國公跟賀公的長鬍子,每回他們靠近,顧旭就忍不住要哭,叫二老很是傷心。後來顧旭見着他們就用力地拉扯二人鬍子,怎麼勸都不收手,兩人才終於回過味來。
顧國公還當是因為自己長得凶。賀公也以為是自己老了臉上皺紋多,長得丑,才招這孩子討厭。兩人討論了好幾回,混着眼淚,向同僚學習,如何讓自己變得慈眉善目的課程……原來只要刮個鬍子就能解決。
當顧旭也能對着他們餬口水的時候,二老險些喜極而泣。打那以後,兩人倒是都不留鬍子了。
顧夫人與賀菀每回提起這事,都笑得前俯後仰,收都收不住。
在顧旭學會走路之後,這奶娃終於有了自主選擇權,天天樂此不疲地跟在宋初昭的身後左逛右逛。
宋初昭站着,他就抱着母親的小腿,將全身的重量都靠過去,穩穩地貼着她。
宋初昭坐着,他就把自己的下巴架在母親的腿上,然後仰着頭,對着宋初昭傻呵呵地微笑。一雙手緊緊抱着她,眼神里透着孺慕跟親切。
宋初昭每回都怕自己一個不注意踢傷了他,於是連抖腿跟翹腿的壞習慣都為他改了。她也好喜歡這孩子黏着自己,一見到他笑,便覺得春光明媚,萬花齊開。
可惜,抱顧旭最多的還是顧風簡。因為這奶孩子越來越沉了,五郎總覺得這胖墩要壓傷他夫人的小腰。
在顧旭兩歲時,賀菀懷孕了。宋初昭告訴他,要有個更小的朋友出生,叫他要幫忙關照。
京城裏很多同齡的小朋友都有弟弟妹妹,顧旭得知自己也要有,不由高興起來。他本來很是期待,在意外得知賀菀只能給他生個小舅舅或者小姨,又弄清楚了兩者的輩分關係之後,宛如世界崩塌,嚎啕大哭,眼淚嘩嘩直流。
說實話,自他出生起,宋初昭就沒見他哭得那麼慘烈過。幾要將積壓多年的眼淚都宣洩出來。
“為什麼比我小的都比我大!”顧旭抱着宋初昭腿不依,說得亂七八糟,“為什麼我是最小的?”
他無法接受別人生出來就可以做長輩,而他只能做一個弟弟。
宋初昭哭笑不得,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抱着他好生安慰。
顧風簡也被他嚎得頗感頭疼。
顧旭哭得可憐兮兮:“我想要小的。我要做哥哥。”
在顧旭三歲的時候,終於得償所願,宋初昭懷了二胎。又過了一年,生了個妹妹。
左手牽着一個小舅舅,右手牽着一個小妹妹,顧旭小朋友,過上了幸福美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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