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觀其變
外面,是一場盛大的認親場面。
宋大爺看著兒子,一步步走了過去,粗手撫上他的臉,突然就跪下了。
跪在地上,老爺子撕着自己的胸膛,大概也想說點兒什麼,但他說不出來。
老爺子把頭埋到土裏面,一下下的捶着地。
那種悲噎感,才讓人能感覺到,兒子死而復生的欣喜感。
老太太和宋老三幾個,那不叫高興,你甭聽老太太哭的聲音最響亮,蘇向晚上輩子聽過的那些專業哭墳人,比她更肝腸寸斷,但那不叫哭,那叫技巧性的發揮。
“媽,那個人真是我爸爸嗎,我一點也不喜歡他。”狗蛋啐着嘴裏的血,嘟嘟囊囊的說。
驢蛋扒着門縫看着呢,“他一直扶着他媽呢。”
雖然長的又高又帥,但是,畢竟孩子們從來沒見過面,跟他沒啥感情嘛。
蘇向晚才不理外面那些事兒呢,她揭開了拖拉機翻鬥上的篷布,就想看看,裏面到底有啥好東西。
站在拖拉機上,她直接哎喲了一聲。
所謂的寶貝,還真是大寶貝。
裏面擺了至少十幾台收音機,還有半斗子的手電筒,雖然全是破破爛爛的玩藝兒,但這些東西在六十年代,那屬於手裏拿着票也買不到的好東西。
“媽,媽,我聞見一股香味兒,說不出來的香。”狗蛋低聲說。
蘇向晚順着孩子的目光掀開,心直接提起來了,角落裏有一條油布,裏面包著好幾大掛子的臘肉。
乖乖,紅星公社為了提高糧食產量,能如數完成國家的統購任務,已經幾年沒餵過豬了。
慢說蘇向晚穿過來倆月沒聞過肉腥味兒,可憐的狗蛋和驢蛋,打生來就沒吃過肉。
聞見肉腥味兒,仨人肚子全饞的咕咕直叫呢。
“大哥,你聽我跟你說,大嫂和趙國棟是這麼回事兒……”外面傳來宋老三的聲音,顯然,宋青山是準備來看妻子和孩子的,宋老三正忙着,挑撥離間呢。
“你倆,有多少本事就使多少,今天,不論你奶和你三叔說啥,你們都不能叫他們得逞。”蘇向晚鼓動着自家倆小子,反正現在就是臭屁匠也得充諸葛亮,她得用這倆孩子,把男人給掰過來。
“驢他爸,你回來啦?”跟孩子們商量定了,她一把拉開門,就把宋青山給拉進院子了。
帥氣的男人眉宇一擰,大概是給對方給自己的這個稱呼給驚到了。
驢他爸,好清奇的名頭。
而宋老三呢,趁着蘇向晚開門,也在往裏擠呢:“大哥,這拖拉機是你的嗎,那翻斗里我看裝的滿滿兒的呢,告訴我唄,裏面裝的是啥?”
宋青山還沒說話,蘇向晚撕了一把,把他撕進來,原把門關上了。
“大嫂,做人沒這樣兒的吧,那是我大哥的車,憑啥放你家啊。”宋老三拍門都拍急眼兒了。
“咱都分家了,宋青山是我男人,開回來的車當然放我家,跟你們有什麼關係?”蘇向晚高聲說。
哐啷一聲,她直接把門給頂上了。
“我回來了。”宋青山聲音頗沉,頗低的,說了一句。
蘇向晚能記得原身的一切事情,就是不記得宋青山啊,對於他這個人,腦海中沒有任何的印象。
那麼,她該怎麼表現,如果太熱情,他會不會認為她換了瓤子了?
“青山啦,你是不知道,你家這口子她做的事兒有多見不得人。”老太太這會兒,想起剛才蘇向晚撞自己的那一頭了,好吧,她覺得自己給撞斷了兩條肋骨,疼的喘不過氣兒來呢。
狗蛋和驢蛋倆下意識的,就跑過去搡門了。
“把門放開,那是你奶,給關在外頭不像話。”宋青山說。
狗蛋和驢蛋對視一眼,不肯。
還是蘇向晚一把,把門給拉開了。
老太太一邊扶着一個,佘太君似的呢:“你死了兩年,她沒一天不鬧騰的,小吱吱不是說要餓死,就是要掐死……”
“那是因為你不給錢,讓我媽給吱吱買奶粉。”狗蛋嘴裏漏着風呢,還是那幅,眼神陰森森的樣子。
這孩子啊,這一個月變的不是一般二般。
“她前陣子還和咱家老二……這不鬧着要分家,結果一分家,就跟趙幹部倆好上了。要不然,你說家裏大院子住的好好兒的,她咋可能搬到勞改點這個鬼都沒一個的地方來,啊,還不是為了方便……”
老太太還沒說完呢,狗蛋又跳起來了:“放屁,我媽和趙幹部清清白白,是趙幹部一直想娶我媽哩,但我媽從來沒答應過。”
老太太告了一路的狀,給這孩子全跟捅氣球似的,一路戳破了。
外面全是圍觀的人,全在哈哈大笑呢。
你宋青山回來是變數,人蘇向晚再嫁沒毛病,這事兒,老宋家不佔理。
唯獨宋老三在哪兒跳腳:“咋沒有,我夜夜在這兒守着,捉人呢……”
“你要心裏沒鬼,往嫂子的門上守啥?”就在這時,人群中一個女人突然就喊了一聲。
宋老三突然就結舌了。
驢蛋高聲說:“守啥,守我們家的錢哩。”
蘇向晚明白宋老三是要喪心病狂的抹黑自己,但啐他的話還沒說出口呢,就聽一聲極威嚴的聲音。
“老三,我的烈士證寄回家都兩年了,你大嫂要再嫁,沒有任何問題。”
是宋青山,聲音特別的高,一聲,就把好些笑話的,悄言悄語的,所有的聲音都給壓下去了。
老太太這會兒已經轉悠到拖拉機跟前了,一把揭開篷布,直接兩眼放光了:“老大,這哪來的這麼多收音機,還有手電筒,這東西,你從哪弄來的,這是你的嗎?”
雖然看起來都破破爛爛的,但是,是收音機和手電筒,還有一些不知名的玩藝兒。
宋老三鼻子尖,直嗅着呢:“媽,還有肉呢,還有這是啥,這東西我都沒見過,天啦,這也是部隊上發的?”
新興鄉從好幾年沒餵過豬了,豬肉在這兒,是個傳說。
宋老三的口水都流下來了。
“趕緊的,把拖拉機開回咱家啊,你大該有十年沒吃過肉了吧,今晚讓你大吃頓肉。”老太太說。
宋老三好吃懶做,學過幾天開拖拉機,但是因為技術不到家,沒有考進拖拉機隊,這會兒已經躍上拖拉機了,這不四處看着呢:“哥,拖拉機的搖把呢,搖把哪去啦,我好給咱開回去?”
蘇向晚心說,啊呸,就怕你要開走,我把搖把早藏了呢。
“搖把,搖把呢,趕緊把拖拉機開回家啊。”宋老太也說。
宋青山看蘇向晚呢,蘇向晚側首,摟着狗蛋兒的腦袋,正在看他的牙呢。
好傢夥,兩顆門牙啊,有一顆是生生折斷了,血呲胡拉的呢。
宋青山穿過人群,一把摟上了狗蛋的臉:“這是我兒子?”
狗蛋還沒從剛才盯着老太太時那種憤恨中把自己解脫出來,呲牙咧嘴跟條小狗似的,猛甩着頭,不準宋青山碰他。
近距離看,這男人五官長的很端正啊,沒有宋庭秀那麼白,但是在軍人里,那是頭一份兒的剛毅挺撥,驢蛋應該跟他小時候一模一樣。
這不,他轉身從拖拉機的斗子裏翻出個旅行包,從中拿出個紅色的藥箱來,再取了棉簽、酒精,碘伏出來,看樣子,是準備要幫狗蛋處理傷口呢。
結果就在這時候,宋老三就伸手,去碰斗子裏一個軍綠色的帆布裹着的東西,那東西看起來挺粗,還有個黑洞洞的管子,摸上去圓圓的。
“老三,你想幹啥?”宋青山突然就是一聲喝,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極其威嚴。
“哥,沒啥,我就想看看……”
“放下!”他手才動了動,狗蛋立刻轉身,躲到蘇向晚身後去了。
好吧,一直以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宋老三,似乎挺怕他哥的,還真的,就把手給放下了。
但是,他那雙賊眼就沒有放棄瞄拖拉機,村裡也有好幾個大膽的人擠進來,想看看宋青山那斗子裏,裝的到底是啥。
“先送你爸媽回去吧,孩子的傷口,我來處理。”蘇向晚於是說。
好吧,宋青山拉不齣兒子來,只得站起來,帶着爹媽先回老房。
於是乎啦啦的,一群人來了,又走了。
驢蛋眼看着便宜來的爸爸走了,趕忙就問蘇向晚:“媽,我爸去老房了,咱也得跟着吧,你是不是得聽聽,奶奶和我三叔,會跟我爸說些啥啊。”
蘇向晚說:“你去聽聽就得,媽不能去,媽得給狗蛋處理一下傷口呢。”
狗蛋一顆大門牙直接斷在嘴裏了,蘇向晚得想辦法,給這孩子止血。
蘇向晚給狗蛋止着血,心裏其實也盤算着呢,畢竟宋老太和她的矛盾,一直以來,都起自於‘她剋死了丈夫’這個原因。
而現在呢,宋青山回來了,證明她並不克夫,對吧。
要老太太就此收手,不要再變着法子的鬧騰,分了家大家好好兒的,各自過各自的日子,也就算了。
但要老太太還想鬧,想要這一車的東西,那她要給老太太的,就不是社會的毒打,而是來自蘇向晚的毒打了。
總之,暫時,她先靜觀其變,看宋青山的態度吧。
老房裏,給老淚縱橫的老爺子和老太太磕完頭,宋青山正在講述自己在外面的經歷呢。
畢竟事涉機密,多的他也不能說,只能說,自己原本給單位誤認為是死了,但其實沒有死,總之,千方波折之後,他又回來了。
老爺子不停的拍着腿呢:“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既然回來了,家裏整天那些家務事兒也就能消停了,對吧。
宋青山起身,把老爹老媽的屋子端詳了片刻,炕上鋪着褥子呢,兩層,全是棉花墊子,下面一層羊毛氈,在當下,這種鋪法,那是很富裕人家才有的。
炕上兩隻大板箱,漆面也是新漆過的,桌上還擺着個小鬧鐘,老太太身上衣服很乾凈,質量也很好,手腕上還戴着塊浪琴錶。
再觀宋老三一家子,身上都是沒有補丁的的確涼麵料的衣裳。
而宋老三的兒子宋福,還有雙小皮鞋穿呢,這樣的穿着,就現在的社會形勢來說,比城裏人還優越。
但是,宋青山旋即心裏咯蹬一聲。
他剛才看了雖然只看了自己的倆個兒子不過一眼,倆孩子身上的土布衣裳,摞了至少七八層的補丁。
這不,認完了親,難免的,老太太就要提提分家的事兒嘛。
她當然不可能說,是自己把兒媳婦趕走的,那麼,像蘇向晚給她頭上灑牛糞,一頭撞的她肋條疼這些事情,就不免要拿出來說說,並且,渲染一下。
以顯得,自己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嘛。
她說這些的時候,宋青山一直答應着呢,不過,邊聽,他還邊站起來四處走走,這摸摸那摸摸的。
尤其是,盯着老太太腕上的那塊表,若有所思的看着。
“媽,分家的時候,你給向晚分了多少錢,我前幾年寄回來的補貼,撫恤金,你們倆家是對半分的嗎?”這男人可不糊塗,開門見山,問的就是最要緊的。
老太太講的興起,宋老三還在旁添油加醋。
聽宋青山問起這個,倆人相視一眼,頓時一起愣住了。
分了個啥,那等於是拿着四百塊,凈身出戶了啊,就連床破棉絮和破棉氈,宋老太都沒給兒媳婦給。
※※※※※※※※※※※※※※※※※※※※
青山表示很懵圈:蘇向晚的表,咋跑老媽手上去了。
老太太:我說我還沒來得及藏起來你信嗎?
青山依然很懵圈:既然分家,我分到了多少錢?
老太太:我想圖你的收音機,你居然想圖我的錢?你不該是是是,好好好,啥都給老娘?
揮揮你們的小爪爪,留言撒,男主不是愚孝,而且壞的一批,相信我,233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