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次循環(五)

第九次循環(五)

從李詩情和肖鶴雲的表現和對問題的反饋上,杜警官沒有看出太大破綻,因為他們的情緒太真實了。

互相推諉和逃脫責任,也符合兩個之前不認識的年輕人面對警官質詢時的應有態度。

可辦案多年的直覺和經驗,讓他依然覺得哪裏有不對勁。

實際上,在傳喚他們的這段時間裏,他們從小到大所有的求學、工作經歷,包括家庭成員的組成等資料,早就已經放在了案頭。

所有的資料都被審核過,沒有任何問題,兩個年輕人既沒有憤世嫉俗,也沒有家庭不幸,求學、工作道路也都一帆風水,並且之前從未有過直接和間接的接觸。

但就是這樣“乾淨”的兩個人,如此湊巧的,從剛剛發現了“爆/炸/物”的公交車裏提前下車了。

“你們當時知道是你們坐的那路公交車出事了嗎?”

杜警官和江警官分別詢問。

“先開始不知道,後來才知道。”

兩個人回答的內容一樣。

“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江警官不肯遺漏一處紕漏,“即使是公交車出事,也未必就是你們坐的那一班吧?這輛車來往的公交車不少。”

這個問題已經超過了兩人之前“對答案”的範圍。

“我後來聽人說是剛過去的45路公交車撞了油罐車,我剛從45路公交車下來啊。”

李詩情按捺住內心的不安。

“我是看網上曝光的那個公交車司機照片確定的。”

肖鶴雲反應還算快,“我對公交車司機的臉有印象。”

“在車上時,你們有察覺哪裏不對勁嗎?”

杜警官問。

“譬如司機有沒有被人挾持?”

“絕對沒有。”

李詩情想也不想地說,“司機大叔一直在開車,旁邊沒人。”

在這一點上,肖鶴雲最有發言權。

“沒有,我之前還坐在他身後過,沒有人和他交流過。”

“既然不知道公交車要出事,那你們下車時,為什麼要一起跑?”

這完全不是在車上有矛盾的兩個人該有的反應吧?

“他一下車就想跑,我就拉着他不讓走要去報警,結果他跑起來了,我就跟着跑了。”

李詩情回答。

“我下了車覺得今天是遇到瘋子了,就想離她遠一點。誰知道她拽着我不給我走,我一想現在這些瘋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就想跑……”

另一間問訊室的小哥則回答,“哪知道她那麼能跑,我都跑不過她。”

“你們為什麼要一起去超市?”

杜警官的眉頭越皺越深。

“我們才跑沒多久,後面就炸了。所有人都嚇死了,拚命往前跑,我們只是恰好被裹挾在人群里往前跑的。”

李詩情回想着當時的情景,對公交車爆/炸后發生的騷動還心有餘悸,“當時那情況,不跟着往超市跑,萬一被推倒了,說不定還要被踩。”

“因為大家都往那裏跑。”

肖鶴雲回答的更簡單幹脆,“我是外地人,對附近有什麼避難的地方不熟悉,當然是跟着本地人跑。”

“那你們為什麼一直留在超市裏?正常情況下,出了這種事難道不該立刻回去嗎?”

“我們當時不知道是公交車爆炸了,只知道發生了爆炸,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萬一是恐/怖/襲/擊呢?怎麼看都是超市更安全,人也更多。”

李詩情回答,“我手機在車上就沒電了,我想在超市裏找個充電的地方,好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時候肖鶴雲和你在一起嗎?”

江警官緊接着問。

“不在一起,他一進超市就不見了。”

她回答。

“我後來是在快餐店門口偶然遇見他的。”

另一邊,肖鶴雲的回答更是簡單,也符合一個程式設計師的行事風格。

“去江北的路被封了,我不認識路,去了超市就在查該怎麼去江北,後來發現過江的橋封了可能過不去,就開始查發生了什麼事。”

他無奈地說,“這手機一拿起來都放不下了,坐在超市裏刷了好長時間有關這次事件的新聞和報道什麼的。一直到手機都沒電了,我才準備走。”

“你們為什麼要逃避傳喚?”

整件事中,杜警官最覺得奇怪的,就是在事發過後許久兩人才被通知到,雖然最後他們還是“自投羅網”了。

“我手機沒電了,又沒帶充電寶,後來才找到充電的地方。”

李詩情對此表示委屈,“充好以後我先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聽家裏人說警方在找我,我才知道,後來也接電話了,不算逃避傳喚吧?”

“我以為是詐騙電話。”

肖鶴雲咬死了不知道,“現在各種詐騙電話不是很多嗎?還有能修改來電顯示的那種短訊。而且那時候我正上網查東西,不想接陌生電話。”

“你們為什麼會一起來見警方?之前不是說分開了嗎?這不像兩個有矛盾的人吧?”

畢竟到現在還互相攀咬來着。

“我被她看到了,她就跟個瘋子一樣一直跟着我,非要我去自首。”

小哥平靜地回答:“而且我在網上看了新聞,知道警方找我們協助調查,我作為一個良好市民,肯定是要支持警方的。”

警方的問題一個連着一個,全部直扣他們在整件事件中最讓人生疑的那些關鍵點,但兩個年輕人所有的問題都給出了解釋,無論警方怎麼翻過來覆過去的問,答案都是那些。

鑒於時間離事件發生的時間太短,有一些事情也無法馬上查證,需要時間,於是問訊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這下子,連警方都覺得棘手了。

明明是兩個之前還表現的倉惶的年輕人,可在回答關鍵問題時卻滴水不漏,而且還合情合理,跟監控畫面里看到的、也都對的上。

問訊室里突然安靜了一瞬。

見半天沒有再問話,小哥有些沉不住氣,開口詢問:“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杜警官,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還有一些問題需要了解,希望兩位能再配合一下。”

杜警官沒明確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暫時中斷了問訊。

兩人從問訊室里出來,滿臉都是疲累。

像這樣的“對質”,精神高度緊張的不只是被問訊人,問訊者也一樣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僅如此,他們反而要比被問訊者精神更加集中,因為他們必須要結合被問者的語言、動作、神態甚至是微表情來抓住任何一絲破綻。

“他們應對的太完整太合理了,光憑問的問不出什麼問題。”

江警官抹了把臉,“我看他們的情緒非常穩定,並不像是被嚇壞了的樣子,可以嘗試一些更加激烈點的問話方式嗎?”

“最好不要,他們現在只是被傳喚人,並不是犯罪嫌疑人,何況對這件事,他們既沒有犯罪動機也沒有不良記錄,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和突破點,我們不能採取審訊的方式。”

杜警官一口否定了江警官的提議,思忖了會兒,“我準備接下來拋出車上有爆/炸/物來試探一下他們的反應。”

“這麼快?”

江警官一愣。

“根據經驗,我認為他們是事件策劃者的可能性不大,接下來的問訊換老張吧。”

警察問案也有技巧,有的□□/臉有的唱白臉。

老張,就是公認那個最會讓人放鬆警惕的“老好人”。

“同步問訊還是分別問訊?”

江警官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認繼續硬問下弊大於利。

“先從男的開始。”

杜警官說。

“不從李詩情那邊開始嗎?女孩子作為突破口會不會容易些?”

江警官有些擔心。

“你不要小瞧那個女孩子,相比較之下,她的抗壓能力要比男的那個高。剛見面時,她能在你的威壓下開口解釋,那個男的連抬頭都不敢。”

他拍了拍江警官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還要多積累些經驗。”

***

明顯是負責人的杜警官出去后,肖鶴雲還以為自己的計劃A奏效了。

這個計劃在拖延了調查時間的同時又能避免雙方串供的嫌疑,只要雙方都認為對方有問題,警方會花費大心思去查兩個人的來龍去脈,自然就能查出他們沒有任何犯罪的動機和可能的結果。

一個是普通大學生,一個是剛工作的程式設計師,身家清白生活經歷簡單,別說製造爆炸案,就算製造爆/炸/物都成問題。

沒有足夠的證據,僅憑“我覺得你可疑”,是無法定罪的,他們是被傳喚,又不是作為犯罪嫌疑人被逮捕。

但是沒過一會兒,一個長相和藹的年長警官走進了肖鶴雲的屋子,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明,警官證顯示他姓“張”,也是一名刑警。

如果李詩情在這裏,她就能認出,這個便是上一次問訊她的另一位年長警官。

新的問訊又開始了。

和已經經過一次這樣高強度“緊迫盯人”的李詩情不同,小哥並沒有這樣的經驗,上一次他接受調查時已經重度燒傷躺在病床上,耳聾不說還出現了數次昏迷,壓根就沒說過完整的句子。

他緊張地看着那位“張警官”,很害怕下一刻迎來的就是更激烈的手段,卻沒想這位面相和善的警官竟然好脾氣的先解釋了換人的原因。

“現在都過七點了,兩位警官為了這個案子從中午到現在都沒休息,飯也來不及吃,現在去吃飯去了,怕你在這乾等着害怕,所以讓我過來陪着你。”

老張像是聊家常那樣的聊着天,半點沒說“問訊”的事兒,也沒在他對面坐下。

“對了,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老張看着面前的小夥子,客氣地寒暄,“我們食堂的飯味道還不錯。”

“不用了,我吃過了。”

小哥下意識地婉拒。

“哦,好吧,那我去給你倒杯水。”

他說著說著,竟真像是來陪他聊天一樣,中途跑出去了。

肖鶴雲心底鬆了一口氣。

然而這個“老張”一出去,立刻就進了茶水間,通過對講機向各方通知。

“他說他吃過了飯,明顯知道要在警局留很長時間,這不符合常理。”

他找到了突破口,精神振奮地說。

“立刻去調查一下超市那個大樓各個餐廳的服務人員,再問問各層保安和樓面人員有沒有人見過這個人。查查這個人什麼時候吃的飯,和誰吃的飯……”

“也許還有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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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肖鶴云:(斜眼)烏鴉嘴,真·斷頭飯?

李詩情:……你也好不到哪裏去,□□無縫的“A計劃”?我感覺他們一點都不信。

肖鶴雲、李詩情:(撇臉)哼!

兩個年輕人太年輕了,以為能從警方“套”到消息,或者拖延時間糊弄過去,哎。警察爸爸會教他們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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