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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桑怔怔地看着謝亦,咀嚼着他這句話的意思。
好一會兒,她才垂下眸,輕聲說道:“事情都已經過去,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而且如果我能有足夠的警惕,就算我們樓下的第五層真的是在出售,我也不會那麼輕易地就相信萬彤的話……說到底還是我不夠聰明,對陌生人沒有足夠的戒心……”
“不,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謝亦低低出聲,聲音里隱含着自責與痛苦,握着她的手也有些不自覺地收緊了,“如果我沒有任性自大,以為只憑着自己就可以做到萬無一失,把你蒙在鼓裏,就不會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本來就已經是我連累你了,結果還選擇對你瞞着這件事情……你會被他們綁架,全部都是因為我的過錯。”
董桑看着他,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話。
這件事當然和他脫不了關係,甚至可以說是一切的起源,如果不是他在年初的時候開了那一槍,她完全不用經受昨天的折磨和這兩個多月的失憶困擾。
可是,望着他黯然的神色,董桑在除了感到酸澀之外,什麼委屈的感覺都沒有,指責的話也說不出來,反而想安慰他,讓他振作起來,不要再露出這麼自責的神情。
她也的確這麼做了,抽出自己被謝亦握住的手,反過來覆蓋在他的手背上面,在他朝自己看來時揚起一個溫暖的笑容,柔聲說道:“好,那就是我們兩個都有錯,以後都一起改正,好不好?”
謝亦心神一震,看着她的目光充滿不可思議的驚異,深邃的黑眸里搖曳着細碎的光芒,像是不敢置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董桑怕他繼續在這上面糾結,連忙又趕在他開口之前問道:“那後來呢,你們既然派人保護了我,又怎麼會讓萬彤把我從小區裏帶出去,是因為你們那天要採取聯合行動,所以把便衣都撤了嗎?”
謝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又繼續盯着她怔忪了幾秒,才恍然收回目光,說道:“便衣沒有撤,但萬彤直接通過電梯把你帶到了地下車庫,避開了他們的蹲點範圍。”
原來是這樣。
想着家住小區的樓棟戶型,只憑几個便衣的確不可能把每個出入口都守得密不透風,讓萬彤沒有空子可鑽,董桑對此表示理解,又繼續問道:“後來呢?你是怎麼發現我失蹤的?”
謝亦就緩緩給她講述了昨天他那裏發生的事。
原來,昨天他雖然參與了那樣一起重大的行動任務,卻因為董桑和他提離婚的事,心神恍惚,忘記把手機關機了,又因為他平時就習慣把來電設置成靜音,所以一路上都沒有發現這回事,直到快到達任務地點,手機忽然響起了警報聲,他才恍然驚覺。
他本來想直接按鍵關機,但因為這個警報聲他是第一次聽,在此之前沒有任何的印象,也不是什麼鬧鈴之類的音效,心裏疑惑,就拿起來查看了一下,結果卻發現是當初董桑給他安裝的那款定位器APP在響。
“……當時我的心裏就是一突,覺得是不是你出事了,點開一看,發現定位器正在以高速行駛的速度在機動車道上移動,就知道你一定是出事了,連忙聯絡在家附近蹲點的小王和小趙……”
在便衣上樓查看,發現他們家的房門大開,寵物狗和鸚鵡喊叫得撕心裂肺,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身影,而茶几上又放着一塊被切了一個口子的蛋糕后,立刻回復聯絡了謝亦,告訴他被保護人失蹤了。
得知這個消息,謝亦心急如焚,當即和緝毒刑偵兩邊的支隊長進行了聯繫,彙報了他這裏的情況,決定讓特警副支隊長來臨時頂替他的位置,他帶着幾個人掉頭離開,去追蹤定位器。
定位器最後顯示的位置在已經廢棄的新京嶺絡製藥公司,地處郊區,正好和他這次要去的新寧港口一東一西,所以就算他在發現情況的第一時刻就採取了行動,趕到那裏也花費了一段時間,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接到了文吉打來的電話。
“……說是電話,但其實那個電話並沒有直接打到我的手機上。當時秦隊長帶人突進新寧港口的七號倉庫,卻什麼也沒有發現,只有一部手機放在空蕩蕩的地上,就讓人撿起來研究……幾分鐘后,手機響了,他接通了電話,卻示意所有人不要出聲,自己也沒出聲,在聽見對方話里提到了我的名字之後,立刻讓人把電話轉接到了我那裏,並告知了我情況……”
就這樣,謝亦和文吉通過這樣一個奇特的方式聯絡上了對方,而對於這幾件事,文吉顯然是概不知情的,因為他在電話里告訴謝亦董桑被放置在山潛分貿工廠的生鮮冷藏庫里,但其實那個時候,謝亦已經通過定位器確定了董桑所在的藏身處——就在新京嶺絡製藥公司的倉庫,文祥被擊斃的地方。
“什麼?!”聽到這裏,董桑嚇了一跳,“我是在那個倉庫里?那那那……我不會正好躺在當初文祥死掉的地方吧?”
想起文吉那陰惻惻的性格,她覺得這完全是很有可能的猜測,頓時起了一胳膊雞皮疙瘩,連忙往謝亦身上靠了靠,藉著他溫暖的胸膛來驅散這股突如其來的驚恐寒意。
躺在死人躺過的地方什麼的……真是太可怕了!
謝亦的身體在董桑靠過來時有片刻的僵硬,又緩緩軟下,一點點抬起手,把她圈入懷裏,抱住她。
“沒有,文祥當初被擊斃時躲藏在倉庫的集裝箱堆後面,想以此來避免被狙擊,你被放置在比較空曠的另外一邊,不是同一個地方……”
文吉不知道謝亦已經看穿了他的陰謀,在掛斷電話后就離開了,準備前往山潛分貿工廠進行伏擊,親手了結這位殺害了自己弟弟的仇人,結果還沒有走出多遠,就被趕來的謝亦幾人撞個正着,雙方發生了一場小型交火,最終以文吉受傷被捕、二人身亡、其餘幾人逃脫的結局收場。
在命人看着被捕的文吉、又通知新寧港口的刑偵緝毒兩位隊長前往山潛分貿工廠進行收尾行動后,謝亦只身前往倉庫,救出了處於昏迷狀態中的董桑。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
謝亦講述的話語用詞非常平淡,董桑卻聽得久久不能回神,沒想到他居然經歷了這樣一場驚心動魄,完全不比她的遭遇輕鬆,在聽到他和文吉雙方產生了較量之後,更是心中一緊,從他懷裏直起身,關切地上下打量道:“你和他們對上了?沒有受傷吧?那個文吉看上去好陰沉的樣子,他沒給你下什麼陰招吧?”
“別擔心,桑桑,我沒有事。”謝亦笑着安撫她,“文吉的確有過假意被捕、想用指縫裏藏的刀片殺掉我的舉動,不過被我躲開了,沒讓他得逞。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哪知董桑聽見這話更緊張了,充滿后怕和憤憤不平地想着:刀片?那個姓文的是想割他的喉嗎?真是惡毒!
緊張之餘,看到謝亦現在安然無恙地坐在她面前的模樣,董桑又感到一陣切實的慶幸和安心,輕輕地逸出口氣,重新倒進他的懷裏:“還好我之前給你安裝了定位器的APP,你又——”
她疙瘩了一下,把那句“因為我們倆要離婚的事忘了關機”吞了下去,覺得這種溫馨的時刻不適合提這種掃興的事,改口道:“你又正好多看了一眼,要不然我們兩個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這都要多虧了毛毛,等我病好了以後一定要好好地嘉獎嘉獎它……”
“……嗯。”謝亦心中一顫,有些恍惚地回答一聲。
以後?她是在說以後嗎?可是……他們兩個還有以後嗎?
她本來就已經不喜歡他了,這回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肯定是對他厭惡驚懼交加,再也不想和他綁在一起了。
雖然現在看起來她似乎對他很親近,但這完全是因為她還沒有從那場遭難的危機感中走出來,對他產生了弔橋效應一般的依賴感。
而隨着時間過去,這股感覺會漸漸消失,到那個時候……她又會像之前一樣,對他疏遠冷淡了。
他應該放手的,這不僅是為她的感情考慮,也是為了她的人身安全考慮,誰也不能確保今後會不會再出現類似的事情。
可是……
回想起昨天在倉庫,妻子不省人事地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被捆綁、被封口,臉頰處紅腫不堪的傷口和胳膊處觸目驚心的針孔,謝亦就覺得心一揪一揪的疼,當時那種幾欲瘋狂的感覺又似乎要回來了。
害怕、驚恐、憤怒,還有……崩潰。
他對她的愛有多深,崩潰就有多大。
他簡直不敢想像如果她出了什麼事,自己會是什麼模樣。
他對董桑的愛已經深入骨髓了。
而這樣濃烈的愛,他……不捨得放手。
該怎麼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