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嬸
蘭妱心裏好笑,看一個婆子的面色,但凡她要是軟弱些,這些年,還不得一樣看她這個婆子的面色,被她這個婆子拿捏?
她冷着臉不出聲,陳嬤嬤就又舔了臉問道,“姑娘,昨夜大人待你可好?”
難不成閨房之事也要事無巨細的跟你報告嗎?
蘭妱似笑非笑,道:“嬤嬤,你是看見了的,我過門兩日大人都未出現,昨晚深夜而至,今日凌晨即離,你覺得,大人他對我能有多好?此事便也就罷了。”
她的目光從陳嬤嬤身上轉到冬芽和冬枝身上,道,“冬芽,冬枝,你們都是太傅府的家生子,在太傅府那一圈的丫鬟當中,原本都是拔尖兒的,可惜卻跟了我這個沒用的。現在你們也都看見了,聽見了,你們跟着我,怕是不會有什麼前途的了。”
她說完就轉頭對阿早道,“阿早,你去幫我把梳妝盒下面的那個匣子拿過來。”
阿早聽令往裏間去了,蘭妱就對陳嬤嬤,冬芽和冬枝續道,“你們跟了我這麼多年,我也沒什麼可以為你們做的。如果你們還想繼續留下,來日方長,大人既然只是讓你們暫且先住到莊子上,將來若是有迴旋的餘地,我定會再將你們接出來。”
“只是那莊子上的情況我也是未知,怕你們暫時是要受些苦頭了。但若是你們不想再留下,你們本就不是這鄭府的下人,我把賣身契還給你們,放你們出府,想來也不是不成的。”
“還有,這麼些年,你們跟着我,對我的情況也都十分清楚,我本就不是什麼大家小姐,身邊除了些貴妃娘娘還有太傅府上賞賜的首飾衣裳,也再沒有什麼銀錢,但在出嫁時,伯祖母倒是給了我兩百兩壓箱底的銀子,你們若是想離開,這兩百兩銀子,就給你們平分了吧,也算是這麼多年你們服侍我的情分了。”
說到此處眼圈已經泛紅。
陳嬤嬤等人聽着前面的話心思還在急轉,只覺得驚疑不定,旁人不知蘭妱,但她們服侍蘭妱多年,對其性情如何不知?蘭府的人都當這位妱姑娘是個軟糯好拿捏的,也只有她們心裏最是清楚這位姑娘手段。
但她們也都或是有把柄被蘭妱捏着,或是因着某些私心,雖則是聽命於蘭老夫人蘭家,但對某些事卻又選擇了沉默。
她們聽着前面的話也有那麼一兩分的懷疑此事是不是蘭妱想借了鄭大人的手打發了她們,可是聽到最後那狐疑卻也打消了去,或者說,也不在乎那麼一絲狐疑了。
蘭妱的情況她們的確很清楚,那兩百兩真的是她壓箱底的錢了。
不管怎麼樣,她這般,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也算是待她們不薄了。
蘭妱看她們面色轉換,就苦笑了下,道,“你們也不必現在就答覆於我,今日且先好好想想,待我從家中回來,再告訴我你們的決定也不遲。”
***
蘭妱讓陳嬤嬤,冬芽冬枝考慮考慮,自己就帶了秋雙和阿早回了蘭家的留園庄。
白雪漫漫,馬車徐行,一路上枯燥,蘭妱便有一句沒一句的問着秋雙泰遠侯府和鄭府的事情。
看得出秋雙是個安靜的性子,但但凡蘭妱問起,她雖答的言簡意賅,但卻也將泰遠侯府個人的性情,彼此之間的關係,甚至一些陳年舊事都說了個清楚,語氣恭謹,並無絲毫不敬。
但她說話卻也極有分寸,有關鄭愈的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卻都是拿捏得非常精準。
原先阿早還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秋雙心中頗為忐忑,聽到後面卻也覺得,自家姑娘有這秋雙,的確要踏實上許多,而且她對自家姑娘的態度,可比陳嬤嬤要讓人舒服得多了。
蘭妱聽了秋雙說了這許多話,笑道:“秋雙,你原先也是在泰遠侯府服侍的嗎?但我聽說大人自出生不久就去了莊子上,十幾歲時更是已經離開了京城,可你的年紀看起來卻還很小。”
秋雙道:“不,稟蘭夫人,奴婢是北疆人,一年前才到京城幫大人做事的。”
阿早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秋雙,但蘭妱卻立時便聽懂了。
北疆,鄭愈曾經是鎮守北疆的大將。
秋雙這樣的性情,這樣靈通的信息,連泰遠侯府的秘事都知道,還有一口官話完全聽不出任何口音,卻是來自北疆,可想而知她絕不會是什麼普通的丫鬟。而且鄭愈身邊從沒有服侍的丫鬟,她說她一年前到京城幫鄭愈做事,那便應該是暗探一類的。
而且她讓秋雙給自己拿東西事注意過她的雙手,並不粗糙,顯然並不常幹什麼重活,但右手手心和大拇指處卻有厚厚的繭子,應當是常年握劍或弓箭的緣故。
***
蘭妱到了莊子上,孟氏等人早已在家中等得心焦,見到她回來,總算是鬆了口氣,再看她氣色還不錯,更是放了一半的心下來。
孟氏拉着蘭妱入屋,道:“這大雪紛飛的,阿娘以為你今日不會再回來了。”
蘭妱笑道:“大人恩典,允我回來住上一夜。我知道阿娘心中必然牽挂,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回來的。”
這話說的孟氏懸着的另一半心總算也放了下來。
阿妱既然這般說,意思便是鄭大人待她還算不錯了。
屋裏燒着炭,一進屋便暖和了下來,蘭妱入了屋就見到了屋中除了爹娘,大哥大嫂和特意為了自己成親而歸家尚未離開的小弟之外,還有一個面貌樸實中年的阿叔,一位自打她入門眼睛就一直上下盯着她打量的婦人,以及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蘭妱的記憶力一向不錯,雖多年不見,對面的人面貌老了不少,但也立時便認出了這個應該是遠在家鄉蘭湖鎮的二叔二嬸。
而那年輕人和小姑娘,應該就是二叔二嬸的一對子女,自己的堂兄蘭恩林和堂妹蘭嬌了。
蘭妱褪下了身上的灰色兔毛裘衣,遞給了後面的阿早,便上前給父親蘭老爹行禮,又給二叔二嬸行禮。
蘭二嬸自蘭妱進屋后就一直在打量着她,見到她行禮,忙道:“哎呀,妱姐兒可千萬別折煞你二叔二嬸了,現如今你已經今非昔比,可是大官家的官太太,如何還能給你二嬸行禮?”
她說著就上前拉了蘭妱的手,入手只覺蘭妱那小手只如同那上等的玉器凝脂,再看蘭妱身上的繡花錦衣,脖子上的瓔珞,頭上的釵環,這些原本也不是什麼珍貴的,但於蘭二嬸看來卻是無一不精緻華美,她語帶艷羨道,“妱姐兒現在的模樣,就是我們縣太爺家的夫人和小姐也比不上了,就跟仙女兒似的,若是在外面撞見,二嬸當真是不敢認了。”
她說著話就喚了一旁的兒子蘭恩林和女兒蘭嬌過來見過蘭妱。
蘭嬌今年十六,小蘭妱一歲,相貌雖及不上蘭妱,但也頗為秀麗,蘭妱見其雖然舉止拘束些,但膚色白皙嬌嫩,手上半點繭子也沒有,可見在家裏應該也是精心嬌養着的。
當年嫡支去鎮中挑選族中的女兒帶回京城教養,正逢蘭二嬸帶了蘭嬌回娘家去了,錯過了日子,後來蘭二嬸雖然帶了蘭嬌去了嫡支祖宅,但那時京中蘭府來人已經離開,便也就從此錯過了。
此事一直都是蘭二嬸和蘭嬌的心中恨事。
此時蘭嬌看着幼時跟自己一起在外面瘋耍,跟個假小子似的調皮搗蛋,身上手上比自己還要髒兮兮的堂姐,現如今卻漂亮得令人睜不開眼,身上穿戴皆是自己沒有的金玉首飾,一時又是吃驚又是羨慕,心裏真是五味雜陳,不知是什麼滋味。
幾人見過,孟氏就拉了蘭妱到炕上坐,道:“好了,都坐下說話吧。外面天寒地凍的,妱姐兒坐了幾個時辰的馬車,必是凍壞了,先過來暖和暖和。”
眾人敘了一會兒話,因為大家都在,孟氏也不好問女兒在鄭府的情況,又因着二叔二嬸都在,話題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老家蘭湖鎮上。
蘭二叔和蘭二嬸這才跟蘭老爹還有孟氏道出了此次上京的真正目的。
卻是原來今年夏天江南水災,蘭湖鎮也不能倖免,田地都給淹沒了,糧食根本就沒什麼收成,若不是蘭家族上有嫡支在,開糧助了族上度過了難關,前兩個月就有不少人家斷糧了。
但嫡支也就是供大家吃些稀粥,保證族中沒人餓死,日子卻是越來越艱難,他們一家便把家裏的十幾畝田地賣了籌了盤纏,過來京城投靠蘭妱一家。
老家遭災一事蘭老爹和孟氏也都聽說了,他們還為此特意拜託了嫡支那邊回鄉的人給蘭二叔蘭二嬸帶了不少的錢財衣裳和糧食什麼的。
可蘭二叔蘭二嬸昨日到的蘭家,這賣地一事他們卻還都是第一次聽說。
蘭老爹嚇了一跳,道:“二弟,你們過來京城就過來京城,如何還賣了祖上的十幾畝田地?而且因着遭災一事我們還特意給家裏寄了錢糧,這些年我們每年也都有給家中寄些銀兩,如何就到了賣了祖田的地步?更何況江南剛逢水災,這賣也賣不出好價錢啊。”
蘭二叔搓了搓手,很有些憨厚道:“大哥,那田地是賣給了長房嫡支那邊,他們並沒虧待我們,價錢都給的公道。至於大哥你以前給寄的銀兩,爹娘未過世時需要供奉爹娘,爹娘過身之後也要供恩林讀書,你知道這讀書就是燒銀子的,其實那些銀子也僅僅是夠用罷了。”
“大哥,這次我們過來京城是不打算再回去了,所以留着那麼些田地也沒用。當年我們留在鎮上,是因為爹娘不肯跟着你們到京中來,我們要留下來侍奉他們,現如今他們都去了,恩林也已經中了秀才。可如今家裏遭了災,連吃飯都成問題,還談何讓恩林繼續讀書?”
“大哥,我們自己是怎麼樣都沒所謂的,但恩林讀書有天賦,我們想着不能埋沒了他,見你信上說你們在京城一切都好,庭哥兒還去了書院讀書,便下了這個決心,前來投靠你們,為的也就是恩林和嬌姐兒,想着看能不能給他們博個好一點的前程。”
“大哥您也知道,這也是當年父親和母親臨終前的遺願,父親和母親說了,我們是為了他們守在老家中才耽誤了恩林和嬌姐兒的前程,現如今他們去了,我們也已在鄉下給他們守了三年的孝,這才賣了田地入京,也不算是不孝了。”
這話說得憨厚樸實,但卻也軟中帶刺,真論起來,那一直都在京中“享福”置爹娘於不顧的蘭老爹和孟氏,就是大不孝了。
蘭二叔這樣一說,蘭老爹便也嘆了口氣,再不能吭聲了。
對自己爹娘和兄弟,他心中的確是很愧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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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嬸:當年若是嫡支帶走的是我的嬌兒,現在穿金戴銀像個仙女兒似的大官家的太太可就是我家嬌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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