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神說完結章二
喜兒頂着雲月璽的臉,脖子僵直着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躺倒在地,流光溢彩的織錦裙上濺滿泥濘。
她偷雞不成蝕把米,殺人不成反被殺,陸令冷哼一聲抽出劍,道:“倒是可惜了這麼長臉。”
他輕佻地提劍,再度走向雲月璽,弔兒郎當道:“現在輪到你了,有下輩子,別給人做走狗。”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亘古不變的道理。
陸令獰笑着提起雲月璽的衣襟,這女修長得不怎麼樣,但還挺有韻味。忽而,如花苞忽綻,星火齊燃,陸令後背下意識綳直,他感受到如冷弦般的殺意從自己眼皮底下迸發,陸令立即想提劍回防,但已然太晚。
他的胸口處開了一個圓圓的血窟窿,一劍穿心,無處可逃。陸令瞪大了雙眼,他見到面前那個其貌不揚的女子倏忽之間變得雪膚花貌、風采卓然。她眼中冷冷清清,正把自己髮髻打散,再挽成男子的模樣。
這動作乾淨利落,不帶一點媚勁兒,甚至陸令胸口處還插了她的劍,但是,偏生使人色授魂與,不可自拔。
陸令眼睜睜看着雲月璽變成了他的模樣,再冷冷地將劍一拔,血流如柱,陸令轟然倒地。
雲月璽再將陸令變成喜兒的模樣,回去復命。
她短時間內,便換了幾個身份,用以接近蘇家。
雲月璽頂着陸令的殼子,那蘇長老斜着陰沉的眼:“都辦妥了吧?”
雲月璽學着陸令的樣子,討好地笑:“自然辦妥了。”
蘇長老嗯了一聲:“你去把她的手指砍掉一截,咱們好拿回去復命。”
他們窮追不捨殺了人還不算,還要把人手指砍下。雲月璽微笑:“長老妙算,我這就去辦。”
“對了,那城主……”蘇長老皺眉,“那個城主於這事兒上確實有功,文與,你去把規定的賞賜給他罷。”
雲月璽觀蘇長老言語態度,心內冷笑,她道:“長老,那個城主哪裏有什麼大功勞?我們和他交接時他那個端着的倨傲勁兒,要說此事,明明是長老立斷時機,有什麼賞賜,也該給長老才是。”
那蘇長老看不出喜怒,文與倒是道:“可是,蘇家曾經應允過,幫助殺了那人的,就有賞……”
雲月璽不耐煩道:“你怎麼這麼糊塗?我有說一分不給嗎?隨便給他幾件打發了就是,難道他還能找蘇家麻煩?”
她轉了轉眼珠:“至於其他的,自然是長老享用。”
那蘇長老聽到這兒,才微帶笑意:“就屬你機靈,行了,這事兒文……算了,文與不用去了,你去辦。”
雲月璽趕緊應是。
她要做的很簡單,萬里之堤愧於蟻穴,蘇家如此傲慢,那城主好歹是一城之主,被這般對待,如何不會暗暗懷恨在心?
蘇家得勢時,別人的懷恨不重要,等到它沒落潰敗之際,便知道了。
故而,雲月璽頂着陸令的臉,好生去奚落了一番那位城主,她輕慢地將法寶放在案上,道:“這是蘇家賞賜城主的,城主點點看,可少了?”
城主果然暴喝:“黃口小兒,你這是什麼態度”
讓他點點看可少了?他是沿街乞討的乞丐,或者是仰仗蘇家鼻息的狗腿子。他今日出賣那女修,不過是為了賣蘇家一個人情,有意結交,結果呢,對方看來是拿他當狗了!
城主的臉色陰晴不定,看樣子是想拿雲月璽撒氣。
雲月璽淡淡道:“我的態度就是蘇家的態度,城主不會以為謀害了蘇家的千金還會被蘇家奉為上賓吧?雖說有人不喜歡那位千金,可也有人喜歡得緊,上面的人角力,咱們底下的也沒辦法,城主覺得呢?”
那城主這下徹底清醒了,思及那個女修的臉,仔細想想,居然真有幾分像蘇家那位月夢仙子的臉。
再思及蘇家雙生子的傳說,城主不由倒抽了口涼氣。原來蘇家的傳說是真的,世間竟真有此邪法。
這城主現在也明白了為難面前人沒用,反而有可能給蘇家發難的機會。
他只能忍氣吞聲,讓雲月璽離開。
雲月璽自勾唇離開。
她現在用陸令的軀體,一路上對蘇長老妄盡讒言、顛倒黑白,這蘇長老既然能被派出來殺雲月璽,自然是蘇家的核心。
他作威作福,也無人敢管,眾多人只能忍氣吞聲。
一轉眼,雲月璽便和蘇長老、文與等一起到了蘇家。
蘇家是上仙界極有名望的家族,屋宇連綿,沿山勢而建,半截隱沒在雲里。來往的婢女們裙裾翩翩,走在地上像青煙一樣,一點聲兒都沒有。
陸令、也就是雲月璽因這些時日捧蘇長老捧得好,蘇長老對他青眼有加,有意提攜她在蘇家人面前混個臉熟,便將她也帶上了。
蘇家。
蘇家現任家主蘇明陽如今已帶着好些高手前去處理靈脈之事,因而,雙生子之一被殺了的事,便有蘇明陽的夫人、和她的女兒蘇月夢處理。
蘇明陽的夫人也是個水靈根的高階女修,保養得當,看起來像三四十歲。
她淡淡問蘇長老:“二哥,那個孽畜,已經處理好了?”
她輕描淡寫,將自己的女兒叫做孽畜,言談之間都是輕蔑和厭惡。
蘇長老道:“已經處理好了。”
他示意雲月璽將斷指拿給蘇夫人和蘇雲夢看,蘇夫人淡淡瞥了眼血淋淋的斷指,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雲月璽又將那斷指捧給蘇月夢看,這蘇月夢一襲水藍色的一群,腰若紈素,發上綴着明珠,搖搖晃晃,美不可方物。
她和雲月璽是雙胎,容色有七八分相似。
雲月璽對蘇月夢沒什麼興趣,奉上斷指,那蘇月夢便道:“什麼噁心玩意兒,拿下去!”
渾然不管是自己的母親讓雲月璽拿斷指給她看的。
雲月璽沉默退下,蘇月夢仍渾身不自在,道:“母親,您幹嘛還要我看那斷指?和那等人有關係,我已經夠不自在了,您再讓我看,是真要我被噁心死不成?”
她生來就是高高在上的蘇家仙姝,目無下塵,便是聞個血腥氣都聞不了。
蘇夫人道:“還不是為了教你放心。”
蘇家世代供奉聖雲花,每三代,聖雲花魂會在蘇家人中擇主,花與人相相融合,這人會出落得越來越美,修為也越來越高,聖雲花有的閱歷、見識全會傳給這人。
每一次,聖雲花擇主都是在蘇家的雙胎之中選,唯有雙胎,自羊水中雙胎便心靈相通,有了雙胎天生較強的心靈感應,也叫做靈覺,才能和聖雲花魂溝通。
但是雙胎畢竟太像了,蘇家為了只讓聖雲花魂擇一主,實力得到最大發揮,便會選擇殺了雙胎中的另一人,未免這雙胎和那人心靈感應,分化蘇家。
蘇月夢因當初測出靈覺強於雲月璽,便被當作聖雲花魂的主人培養。可惜,這麼些年了,蘇月夢無數次想和聖雲花魂融合,卻始終不能完全融合,要麼無法發揮出全部實力,要麼融合后便傷身。
蘇月夢和蘇家人都有些不爽,認為是當初沒有當面殺死雲月璽,沒遵循祖宗規矩,才導致聖雲花魂融合出現誤差。
蘇月夢的壓力更不小,要不是她的靈覺當初高出雲月璽太多,險些要被蘇家以為選錯人了。
如今蘇月夢以為雲月璽已死,倨傲道:“不是我放心,是你們放心。”
她看着自己漂亮的手,纖纖細細,養尊處優:“我有什麼害怕的?她的靈覺連我十分之一都不到,還是個從下界爬上來的野丫頭,真正的頂階功法都在我們上仙界,她如今,不過是粗野鄉人,我懶得看她。”
蘇夫人見她的女兒這般優雅從容,艷光四射,更是打心眼裏驕傲:“我知道你不擔心,但我還不是怕那個人沒皮沒臉貼上咱們家。咱們蘇家有臉又勢,她可不是想着回來沾咱們家的勢?要是要財物法寶還好說,總歸就當打發花子,我就怕她是衝著聖雲花魂來的,你看她飛升時的異象,這人胃口大。”
飛升異象……
雲月璽飛升時的異象是彩雲齊聚,鸞鳳共鳴,鸞鳳的清音響遍上仙界。
蘇月夢有瞬間神色不自然,但是她這樣艷光四射的大美人,瞬間不自然根本不會讓人注意:“什麼飛升異象,不過是她刻意弄出來的把戲,她一個從下界飛升上來的人,哪配得上?不過是刻意使了手段,想讓你們接她回去。”
雲月璽聽完蘇月夢的話,立即判定出來,她這個自小就吸取她血液的妹妹嫉恨她。
蘇夫人寬慰道:“女兒說得是,正是她有這樣的野心,我們才要殺了她,聖雲花魂現在本就不穩定,再被她攪風攪雨,還如何得了?”
她絮絮叨叨:“月夢根本不必擔心,咱們一家人,沒一個想要她回來的。你想,她小時候在咱們家,咱們沒殺她是發了慈悲,但是她必然覺得受了虐待,現在貼上咱們家,不過是為了權勢和力量。但她也不想想,我們有你,怎麼看得上她?她弄出異象,我們家的人便發現了她,讓她死得更快。”
這兩母女毫不在意地談論雲月璽的死,雲月璽在旁邊安靜聽完,只覺這家子既蠢又壞。
或許是蘇家常年位居高位,他們習慣了做以勢壓人的蠢材。
雲月璽根本不知道有他們家的存在,他們家就想了一堆“窮親戚要攀附富親戚”的劇本,緊接着便想把攀親的窮親戚給扼殺在萌芽中。
蠢,怎麼一個蠢字了得。
雲月璽沉默,忽而,四周都靜了下來。
幾道不悅的目光刺向她,蘇夫人沉沉道:“你叫陸令?你在想什麼?”
原是雲月璽氣質若微冷的杏花,她裝成陸令,平時還好,剛才聽那血緣上的母親妹妹如此說,覺得她們可笑至極,面上不露聲色,但到底如松柏,冷清清地站在那兒,不知不覺就吸引了別人的視線。
要知道,陸令也長了副俊俏的皮囊。
雲月璽見被問話,也不着急,她站出來恭敬行禮:“在下是在想,或許對於殺那女子來說,還有更好的手段。”
“什麼?”
雲月璽掩住內心的譏誚:“她一個剛飛升的女修,蘇家是此間強龍,她又和蘇家是那等關係,只需蘇家稍稍對她展現些好臉色,將她一誆,她可不會替蘇家賣命?也更不會遁逃,還要蘇家花費大精力去找,說不得自己就投上門來了。”
“一個小小女修,要她賣命有何用?”蘇夫人雖覺得雲月璽說得有理,但是面子上掛不住,仍然反駁。
蘇月夢則睜着美麗的眼,看向雲月璽。
雲月璽也不給蘇夫人面子,她要陸令的殼子,但是陸令權限太少,能接觸的也太少了,她總要使別人用她才是。
雲月璽道:“她沒用,但是她總有親友飛升,這些親友,咱們蘇家要麼可以拉攏過來,將那女修視做溝通橋樑,等待時機已成,要麼許以這些親友利益,讓這些親友徹底為我們所用,要麼……一併誅殺,也不怕有人替那女修報仇。”
她說這話時眼中暗光涌動,身如青松,饒是女兒魂,卻將一個智計頻出、志在天下的少年郎的形象給演活了。
雲月璽的確如此認為,蘇家太蠢,明明能誘使人自投羅網,偏偏要使笨力氣。
蘇夫人這下,不禁對她刮目相待。
蘇月夢也對她起了興趣,蘇月夢自持容色,但是這人甫一進來,便沒正眼瞧過她。
知道的是說“他”不敢對她無禮,不知道的還以為別人瞧不上她的臉呢。
蘇月夢饒有興緻開口:“是你親手殺的那人?”
雲月璽道:“是,一劍斃命,絕無活口。”
蘇月夢往後一坐,儀態萬千,自有貴氣:“你看了她的臉,和我長得很像?”
蘇夫人道:“傻孩子,她縱然和你有幾分相似,也是小時候,後面她去下界,不是我說,下界喝口水都要掙命,她哪還有你的氣質、顏色?她也配和你比?”
“二哥,你說我說得是不是這個理?”
那蘇長老聞言有些猶豫:“這……”
他看過雲月璽,當時她還在昏迷狀態,便已經讓人不敢再看第二眼,那樣的容色,並非月夢小姐這樣高傲美麗為花中牡丹,但是,她像是一彎冷月,無論別的光輝再亮,她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
有那張臉在,什麼艷冠群芳在她面前都無用。
蘇長老倒也不想得罪這個侄女和弟妹,女修嘛,愛美沒什麼。蘇長老道:“……的確是月夢侄女更美。”
蘇月夢聽了,道:“二叔休談美貌,我們這樣的人,又不靠美貌過活,何況,哪怕她比我美,也沒我修為高,總比不上我。”
蘇月夢昂着頭,問雲月璽:“你呢?你總看着我們說話,你對那人的印象如何?”
這等誰更美的問題,雲月璽根本不需要思考。
“小姐日月之輝,她乃螢火微光。”
蘇月夢驕矜地冷哼一聲:“俗氣。”
雲月璽和蘇長老回稟完成,便伺機告退。
二人一起出了屋宇,蘇家山底,便是繁華的城鎮,那蘇長老忽然道:“陸令,之前還沒看出來,你有這樣的智謀。”
雲月璽道:“長老又不是不知道我這點水平,我要是早知道,早就說出來了立功了,我這不是馬後炮嗎?唉,我也老大不小,修為也漲得慢,再沒點建樹,我也着急,快被我老爹攆出去了。”
蘇長老這時停下來,細細打量雲月璽,雲月璽也含着笑,任他打量。
“你這個年紀,有這樣的修為不差了。”蘇長老這時差不多認定“陸令”雖好酒色,但是也不是沒用,有些聰明,關鍵是,他和自己倒是一條心。
蘇長老更想提攜她,道:“咱們這些日子做那事兒,也累了,來,你我二人今日去放鬆放鬆。”
雲月璽當然知道這放鬆指的不是什麼好事情。
她道:“這不好吧……長老何等尊貴之人……”
蘇長老道:“沒事,今日你我二人不分大小,一同去快活便是了。”
他熱情極了,雲月璽推拒了一次,便不再推拒第二次,能成事者,自當能屈能伸。
蘇長老這樣的人,恐怕也只有這樣的手段,能快速打入他內部。
雲月璽暗藏鄙夷,面上卻不顯,反而微笑:“長老盛情,那我卻之不恭了。”
她和蘇長老一同去了一家名為“紅瀟館”的地方,裏面香袖如雲,處處春風,就連店小二肩上的帕子,都帶着香膩子的味道。
雲月璽明明是頭一次來這樣的地方,但是,她一點也不畏縮,表現得像花間老手般自然。
蘇長老更如脫了線的野狗,聞着味兒就不想動了。
“我最愛這兒,府上的歌姬都木,沒點子意思。”
雲月璽假裝懷念地看這兒的裝飾,實則是在觀察地形,她隨口附和:“是,我也喜歡會撓人的。”
蘇長老一臉受用的表情:“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好這一口,之前看你素了這麼多天,我還以為你改邪歸正了呢。”
“哪裏,食色性也,我這輩子都改不了。長老,請。”
雲月璽和蘇長老進了上房。
她卻沒發現,自她出現在街上那刻起,身後便多了幾道目光,修為高深太多,如雲泥之別,根本無法發現。
一名白衣男子見了雲月璽,那雙桃花眸中本漾起極深的喜悅,見到雲月璽去了紅瀟館,桃花眸中本漾起的層層疊疊的喜悅,便一點一滴冷下去。
他的樣貌本極好,若青松頂端那一捧雪,蔚蔚深海底的鯨,一半是攝魂奪魄,一半是拒人於千里之外,誰也不敢瞎染指。
但是此刻,他臉上像有一團霧,誰都不會注意到他。
雪昭看着雲月璽走入紅瀟館,縱然千百般理智,在此刻也皆化作酸楚嫉妒。
那麼多世,縱然一直甜蜜恩愛,但是之後再入輪迴,留給他的就是無盡思念,更別提,他做慕昭的時候,佳人在側,他卻一直守禮。
……如今她居然去了這等地方,是有什麼要事要做?雪昭強自按下心中那顆鳳凰般的戀愛痴心,冷着臉攜着怒意,踏入紅瀟館。
另一廂,一名老者攜着一名侍從,這老者不怒自威,精神矍鑠,一見便知不是凡人。
侍從道:“盟主,你在看什麼啊?”
這老者道:“好啊!”
“你可記得十餘年前,我給你說,我弟子飛升之事?”
“記得,當時盟主說出你意料之外,又在你意料之中。”
“對,我這弟子天賦奇佳,但是太年輕,我知道她修習速度快,也沒料到這麼快。”那盟主道,“我飛升前,本做的打算是將散修盟託付給她,等我那兢兢業業的大徒弟飛升后,她執掌散修盟,直至飛升,沒想到,我那大徒弟沒飛升,她飛升了!”
雲月璽是她師尊內定的散修盟下任盟主,她修鍊時的確閑雲野鶴,但是還有一整個散修盟的擔子等着她。
沒想到,她飛升了,越過了散修盟。
這老者道:“看來散修盟沒那個福氣,咱們散仙盟倒是有。走,咱們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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