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父親

老師來回走動的聲音傳到齊姝耳中,她垂眸看着發到手的試卷,停頓了一下之後,才在老師疑惑的目光中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齊姝”。

試卷最上方寫着《S市第十二中學2030屆高三第一次模擬考試》,這是一份理綜試卷,也是齊姝最拿手的科目。

她提筆刷刷的寫題,唇角微微上揚,一旁的同桌都驚住了,小聲的問道,“齊姝,你怎麼寫的那麼快?”

“下面的同學不許說話!”被譽為宋老虎的宋老師站在台上,怒吼一聲,目光落在了這可憐的同桌身上,驚得同桌忍不住打了個顫,苦笑着看向齊姝。

齊姝回望了她一眼。

這場考試她記得,這是高三下學期的第一次模擬考試,可憐的同桌好不容易跟她分到了一個考場,而且還在一起,但是這次監考的宋老師實在是太嚴格了,最後不僅同桌沒有抄到齊姝的試卷,而且由於同桌不停小聲喊她,兩人被定為“交頭接耳”,試卷直接被沒收,然後請家長。

齊姝還記得來的是她的爸爸,那個男人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說道,“我齊明正不需要一個作弊的女兒,如果還有下次,就收拾你的東西滾出去,丟人現眼。”

她本想解釋這件事情,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彷彿哽住了喉嚨,最後什麼話都沒說。她的父親接了齊媛媛放學回家,讓她獨自一人走回去。

他說,“別帶壞了媛媛。”

齊姝深吸了一口氣,將這一切的不愉快全部拋之腦後,快速的寫起試卷,她的成績本就很好,一模試卷也很簡單,她寫完之後,就站起來準備交試卷,路過同桌的時候,隨手扔了一個紙條。

同桌感激的看了眼她,立刻埋頭苦寫。

“這麼快就寫完了?”宋老師狐疑的看了她幾眼。

“寫完了。”她將答題卷蓋在了講桌上,便轉身出去了,路過窗戶的時候,她透過窗戶看了眼同桌,嘴角上揚。

當初在學校里,所有人都孤立她的時候,只有這個所謂的“差生”同桌一直站在她的身邊,雖然最後這個同桌因為唯一的奶奶生病,而退學照顧奶奶了。

但是就憑她當年的恩情,齊姝也必然相報。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她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恩怨分明,一點都含糊不得。

齊姝站在走廊外面,外面的太陽照在她的臉上,這才感受到一點溫暖,樓下匆匆走過來一個人,齊姝垂眸看了眼,瞳孔驟然緊縮。

那個身影,曾經一度是她的噩夢,她何曾幾時也以為這個人會想其他父親一樣保護自己的女兒,事實證明是她想多了,這個人的保護,只會給那個假貨女兒。

“假貨。”齊姝低聲重複了一遍,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她半靠在牆邊,冷漠的聽着皮鞋踩在樓梯上的噠噠聲,心道:大概是來接齊媛媛的,這次沒有作弊這件事情,應該跟我沒什麼關係了。

齊媛媛這次考試的教室正好在樓下。

然而,讓齊姝詫異的是,這腳步聲並未停在樓下,反而一直在往上走,帶着些許的急促。

果然,這腳步聲停在了離齊姝不遠的樓梯口,她抬眸便看到齊父就站在那裏,忍不住眯縫了一下眼睛,略顯不善。

*

齊父從未想過自己還有重生的這天,當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在公司辦公室里,一旁的秘書恭敬的說道,“齊總,您昨天說今天要去接小姐放學回家,車已經備好了,要現在出發嗎?”

齊明正彷彿還未清醒,他愣怔的看了眼秘書,又看了眼辦公桌上的文件,臉色微變。

“齊總,您怎麼了?”秘書不明所以的看着齊明正。

齊明正呼吸有些急促,一把抓住了秘書的手,問道,“你不是……你不是……”

他記得自己的這個秘書,這是他最得力的秘書,但是可惜的是,這個秘書後來出車禍死了,之後雖然他又換了好幾任秘書,但是都沒有這個用的順手。

怎麼已經死了的人,又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明明記得,自己是在別墅里,由於年邁,導致中風癱瘓在床,所有人都離他遠遠的,包括那個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兒,明明只是他的養女,可是他給了她親生女兒都沒有的關懷和寵愛。

但是這個養女,在他中風之後,只來了兩次,一次是來詢問他是否能康復,第二次是來拿遺囑的,拿到遺囑之後,便再也沒來看過他,就連傭人都幾乎全部撤走,只留下一個保姆。

而這個保姆極其懶惰,而且貪婪,想起了的時候,就給他喂點吃的,有時候甚至喂已經餿掉發臭的東西,不高興的時候就踢他,踹他。

齊明正是活活餓死的,誰能想到齊氏集團的總裁最後竟然是被自己養女活活餓死的?

那種餓到抽搐的感覺,讓齊明正想起了便忍不住顫抖。

在他躺在病床上,無人照料的時候,他總是想起在很長很長時間以前,那時候他還年輕,親生女兒還活着,有一次他應酬回來,喝多了酒,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就睡了,等他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半蹲在身邊,用濕毛巾輕輕為他擦拭手臂,還用一張薄毯蓋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慢慢的,這個身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記不清了,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回憶往昔,更加想念自己的女兒,也越發覺得對不起她。

那時候,他一心只想着齊媛媛,而忽略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甚至言辭中傷她,冷漠的對她,在她最後進入監獄,死在監獄裏,都沒去看過她的屍體。

齊明正只要想起來這件事情,心臟就忍不住抽疼。

只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本以為自己已經要在死了,可一醒來,卻見到了本該在多年前就死在車禍里的秘書。

“齊總?”秘書疑惑的喊道,“齊總,您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齊明正用力闔眼,再次睜開時,秘書還在自己的面前,面前的電子日曆顯示2030年5月20日下午3點21分,一切都是真實的,他激動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后,問道,“小姝呢?小姝在哪?”

“什麼?”秘書沒聽清,問了一聲。

“齊姝在哪?她在哪?”齊明正壓抑住內心的緊張,只是這急促的呼吸卻無法遮掩。

秘書不解的回道,“這個時間,齊姝小姐應該學校里吧?”

齊明正顧不得其他,立刻起身就要下樓,秘書以為他是要去接齊媛媛,忙說道,“齊總,小姐說想吃雪糕了,讓您路上給她帶一份哈根達斯過去。”

這話齊明正直接忽略了過去,現在他的滿眼裏只有齊姝,只有他自己的親生女兒。

至於齊媛媛……齊明正眼底略過一絲冰寒。

*

一路上,齊明正幾乎將車開到飛起,他急迫的想要看到齊姝,想要確定自己的女兒還活着,還沒有被折磨死。

一想到死這個字,齊明正心底都抽疼起來。

他回憶起了這天的事情,他記得這天,齊媛媛說想吃雪糕蛋糕,於是他就買了一個帶過去,剛剛到學校,就接到了老師的電話,說齊姝作弊。

當時他怒火中燒,在看到齊姝的時候,冷着臉對她說了很嚴厲的話,甚至不給她任何解釋機會,由於雪糕蛋糕很容易就化了,所以他將齊姝扔在了半路上,讓她自己走回家,而他則是接上了齊媛媛,一路有說有笑的開車回家。

這天晚上,齊姝走到了晚上十點多才到家,手和膝蓋還摔破了,但是他看都沒看。

如果他沒記錯,他似乎是對齊姝說過“丟人現眼”四個字……

前面一個紅燈出現,齊明正回過神來,猛地踩停了剎車,他沉默了一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自己的臉上。

他那時候怎麼捨得!怎麼捨得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受這樣的委屈!

他現在想起那時候齊姝滿含淚水的眼睛,想起她想要解釋,卻不敢解釋的模樣。

齊明正真覺得自己這個父親做的一點都不稱職,他根本不配成為一個父親!哪有父親這樣對自己的女兒?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當時是瘋了嗎,竟然對自己親生女兒這樣冷漠無情。

綠燈亮了,齊明正猛地一踩油門,車快速向學校方向行駛,在路過雪糕店的時候,甚至一個停頓都沒有,直接開走了。

車停在教學樓下,他完全不記得齊姝是在哪個班級了,路上遇到了一個老師詢問了一下,才知道齊姝是在哪層……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這麼出名,成績這麼好。

當初他是豬油蒙了心嗎?怎麼會相信齊姝作弊呢?

當他匆匆趕往齊姝所在的那層樓,心想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聽齊姝的解釋,都要保護自己的女兒,然而不等他想完,剛剛到樓梯拐角處,就看到齊姝正抱臂靠着牆,微微眯縫着眼睛看着他,沒有半點欣喜,也無半點惶恐。

彷彿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甚至都不能說是在看人,更像是在審視一個物品。

這眼神,讓齊明正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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