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下)
熙華宮的宮女面面相覷。
平常她們過來服侍的時候,溫王已在院中練劍了,寢殿的門當然也打開了,她們直接進去服侍王妃即可。
可今天不同尋常,天光已經放亮,院中不見溫王殿下的身影,寢殿大門關得嚴嚴實實。
“知秋姐姐,你是王妃從娘家帶來的貼心人,你面子最大了。要不,你去喚醒兩位殿下?”宮女青翠跟知秋商量。
“若只是王妃,我是敢敲門的。”知秋面有難色,“可是還有溫王殿下呢。說老實話,我不敢。”
“溫王殿下從前也住在安王府。”另一宮女小翠奇怪,“知秋姐姐,你應該跟溫王殿下很熟啊。”
知秋笑着擺手,“安王府里,沒有一個侍女跟溫王殿下相熟。因為,溫王殿下在安王府時,從來不用侍女。”
宮女們有的很吃驚,有的卻覺得理所應當。
溫王殿下在熙華宮也很少讓宮女服侍,他一回寢殿,過不了多久,宮女們全部會被打發走,一個不留。
知秋等人不敢拿主意,稟報了掌事女官。女官也不敢擅自作主,反正熙華宮和悅華宮離得近,便到悅華宮向雍城長公主稟報了。雍城長公主不放心,親自過來看視。
寢殿中有了聲響,“小哥,天亮了。”香瓔慵懶又帶着撒嬌意味的聲音。
雍城長公主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很不簡單。
她不動聲色的命令守在廊下的宮女離開。
宮女們遵命退走,雍城長公主側耳靜聽。
溫王的聲音帶着睡意,聽聲音都能想像到他睡眼惺忪、有些迷糊的模樣,“春宵苦短,不想起床。瓔兒,咱們再睡一會兒。”
“天亮啦。”香瓔嗔怪。
“再睡一會兒。”溫王低笑。
雍城長公主眼眸含笑。
兩個孩子明顯是在一張床上的,不容易啊,阿暘總算開竅了。
雍城長公主輕手輕腳離開了。
稍後,有近衛到了熙華宮,在寢殿窗戶外搭了厚重的帘子。
“做什麼呀?”小宮女悄悄問。
“大概是怕光亮打擾睡眠?”大宮女猜測。
在寢殿前服侍的宮女們走路格外小心,高抬腳輕落地,盡量不發出聲音。
溫王殿下今天早上沒有練劍。
溫王殿下睡懶覺了。
溫王妃也睡懶覺了。
熙華宮的宮女們一開始覺得稀奇,後來漸漸明白了,吃吃偷笑。
圓房了啊。
溫王和香瓔終於圓房,是件大喜事,皇帝特在宮中設宴,宴請安王、廣寧王一家。
長輩們送了不少賀禮,溫王和香瓔發了筆小財。
“瓔兒,這般美事,咱們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溫王和香瓔竊竊私語。
“什麼美事,你又瞎想什麼呢?”溫王語氣曖昧,香瓔耳後根都紅了。
“發財了啊,難道不是美事?”溫王指着成堆的賀禮。
溫王一幅看看吧你又想多了的神情,香瓔又羞又氣,狠狠掐了他一把。
溫王明明多疼,偏要裝出疼得不得了的樣子,香瓔流露出心疼之意,溫王笑容狡黠。
香瓔知道上當了,小拳頭捶了溫王幾下,溫王美滋滋的,看樣子還挺享受。
皇帝往溫王這邊多看了幾眼。
廣寧王勸說,“陛下不要看到自己兒子被打了,便覺得吃虧了。您如果見過阿暘小時候的模樣,便會知道,現在這個滿臉歡笑的阿暘,是多麼難得。”
“阿暘不是你養大的么?你對他不好?”皇帝皺眉。
廣寧王調侃,“我對他再好,也不是他親爹啊。”
皇帝老臉一紅,“阿憲,朕敬你一杯。你替朕養了個好兒子。”
“哪裏哪裏,臣是給自己養了個好女婿。”廣寧王謙虛。
皇帝顧左右而言他,“你兒子呢,怎麼沒來?”
廣寧王道:“曉曉這孩子一歲多了,正是調皮的時候。他若是來了,滿屋子亂轉,所有的人都要被他煩上一遍。”
皇帝卻道:“朕不怕煩。下回你把孩子帶上。”
“是。”廣寧王應得爽快。
皇帝還記得敢於和他討價還價的英氏,“你岳母也沒來。”
廣寧王笑道:“岳母大人在家陪曉曉。她老人家一時半刻也離不開寶貝外孫。”
皇帝竟生出羨慕之心。
無憂無慮,含飴弄孫,美事啊。
英氏確實是離不開李曉這個寶貝孫子。英圖和琴川公主婚後,要回吉安省親,問英氏要不要同行。英氏既想念娘家親人,又捨不得離開寶貝孫子,猶豫來猶豫去,拿不定主意。
香馥掐指算來,也兩三年沒有給亡父上墳了,過意不去,要陪英氏一起回趟吉安。廣寧王對她一向千依百順,“那我便請個長假,咱們回家看看。”
香馥自然是要帶李曉同行的。這樣一來,安王妃坐不住了,“我半天看不到曉曉就難受,若是分開幾個月,我可受不了。”問英氏道:“你不嫌棄我吧?我也想一起去。”
“成啊,有人打牌了。”英氏樂呵呵的。
安王不平,“你們全走了,就剩我一個?這可不行。”於是出行人員名單里又加上了一個安王。
這下子安王府是全府出動了。
香瓔雖捨不得祖父祖母、父母和弟弟,但回家祭掃是大事,和溫王一起送至郊外五里亭,依依不捨,灑淚離別。
安王閤府離京的當晚,一騎快馬出了城門,向西北方向疾馳。
騎士到了驛站,將密信交給早就等在那裏的同伴。同伴騎上快馬,絕塵而去。
三天之後,密信傳到了邊城。
謝宣、何盈和東宮屬官吳鋒一同商議,吳鋒頗為欣喜,“安王、廣寧王已經離京,咱們便不必再和哈良部合作了。哈良部要價過高,事成之後要割兩座城池,太子殿下不會同意。”
何盈沉着臉,“依我說,既然咱們主動要和哈良部合作,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兩座城池又如何?給他便是。”
何盈臉頰消瘦得下人,眼睛卻異常明亮,看上去頗有幾分恐怖。
謝宣強忍心頭的厭惡,淡淡道:“我知道,自從咱們到了這裏,諷刺挖苦你的人不少,看不起你的人很多,還有人故意給你使拌子。不過,你也犯不着為了報復這些人,一定要和外族合作吧?須知戰火一開,百姓固然遭殃,我大晉的國力也會有極大損耗。更何況哈良部貪得無厭,將來太子殿下登基,這個爛攤子還不是要他來收拾?”
“是這個道理。”吳鋒贊成謝宣的話,“咱們要跟哈良部合作,無非是因為安王跟哈良部做戰多年,若哈良部入侵,朝中最合適的將帥人選便是安王。安王若出征,廣寧王一定隨行,京城沒有安王廣寧王父子,溫王便勢單力孤了。”
“可是,哈良部若不攻城,我們如何趁亂離開?”何盈忙道。
“這事好辦。”吳鋒殷勤笑道:“下官早已安排好了,兩位的住處今晚會起一場大火,火後有兩具燒焦的屍體。地方官會隨意登記一下,草草了事,沒有人知道兩位已經悄悄啟程回京了。”
何盈心有不甘,“便宜這幫拜高踩低的混蛋了。”
謝宣沒辦法再看何盈這張醜惡的臉,轉過了頭。
香瓔也曾經吃過苦,香瓔也曾經骨瘦如柴,但香瓔一直任勞任怨的,哪會像何盈這般惡毒。
“兵凶戰危,能不打便不打。”謝宣冷冷道。
“是。”吳鋒附合,“車已經準備好了,兩位請。”
何盈孤掌難鳴,只好不情不願的上了馬車。
在他們身後,火光衝天。
到了驛站,換了馬,日夜兼程。
謝宣跟何盈面容冷漠,誰也不理誰。
“再快一點!”何盈推開車門吩咐。
“是。”車夫大聲道。
車門一開,有冷風吹進來,謝宣從半夢半醒間被吹得一個激靈坐起身,心中憤怒,冰冷諷刺,“你放心,西南那邊打了兩個月了,瞿城就要攻下來了,只是地方官一直隱瞞不報而已。這個時機由你舅舅把握,他向陛下奏明,溫王才會出征。”
“你什麼意思?”何盈橫眉怒目。
“沒什麼意思。”謝宣淡笑,“不過是告訴你,你不必這麼著急,溫王此時此刻,尚未出發。”
何盈惡狠狠瞪了謝宣半天,哼了一聲,靠在車廂上,閉目不語。
謝宣也閉上了眼睛。
諷刺不諷刺,他跟何盈是夫妻,但一個看上了香瓔,一個看上了溫王。
這次回京城,他豁出去了,何盈也是孤注一擲。
太子能贏么?等待他們的,會是幸運,抑或是惡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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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城告急。
夕連、夕照遺民造反,聲勢浩大,瞿城將軍白簡苦守城池,獨力難支。
皇帝召集親王及文武大臣,共商國是。
朝臣有的建議出兵征討,有的建議招安,皇太子面有憂色,“邊境愚民,不識大體,不知禮儀,對抗朝廷,以卵擊石。若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動刀兵而收伏人心,方為上策。”
“夕連、夕照都曾是我大晉藩屬國,夕連國王造反,被朝廷出兵所滅。夕照卻是國王、王子為夕照國亂兵所殺,王室沒有男丁,方滅的國。夕連遺民造反也就算了,夕照遺民所為何來?”有官員提出疑問。
“夕連、夕照王族都性懷,一百多年前,曾經是一家人。”曾在西南做官的李大學士解釋。
“夕照遺民,應該可以安撫。”護國公提議,“若安撫了夕照遺民,夕連遺民孤立無援,容易擊破。”
“臣願領兵。”溫王出列,毛遂自薦。
“溫王殿下這麼年輕,行不行啊。”官員們議論紛紛。
“溫王,你想好了么?”皇帝緩緩道。
溫王眉眼堅毅,“臣的母親,是夕照國最後一位公主。夕照遺民被妖人蠱惑,興兵作亂,臣身為夕照王族之的,必須去解救這些黎民百姓。”
“夕照公主?”官員們大都不知道溫王生母的身份,聞言頗為驚訝。
“‘兵凶戰危,非安全之道’,溫王,你真的願意領兵?”皇帝沉聲詢問。
“臣心意已決。”溫王朗聲道。
在場武將很多,但沒人和溫王相爭。
溫王是夕照公主之子,亮出這個身份,夕照遺民自然投降。別人哪有這個本事?
皇帝當即下旨,命溫王領兵出征瞿城。且下旨追封溫王生母、原夕照國懷逸公主為孝惠皇后,“有朕的追封,夕照遺民更加不會懷疑你的身份,也更加不會懷疑朝廷安撫的誠意。”
官員們暗暗心驚。
自從皇太子的生母恭惠皇后薨逝之後,皇帝一直沒有立繼后。今天卻追封溫王生母為孝惠皇后,如此一來,溫王的身份超乎諸王之上啊。
皇太子幾乎沒氣死過去。
他和親信、幕僚精心謀划,是想把溫王賺出京城,好圖謀大事,不是為了讓溫王和皇太子一樣,成為嫡皇子!
不管皇太子是如何的不情願,皇帝追封懷逸公主為孝惠皇后的事還是定下來了。
溫王此行以安撫為主,只帶一萬精兵便出發了。
“小哥,我等你回來。”香瓔強顏歡笑。
溫王俯下身子,眸光熱烈,“瓔兒,咱們能不能換個稱呼?”
“什麼?”香瓔不解。
就要分別了,人家正在傷感,小哥在想什麼?
“也不是換稱呼了,就是加個字。”溫王低聲笑,“小哥後面再加個哥字,好不好?”
“小哥哥?”香瓔不知不覺念了出來。
“哎。”溫王愉快的答應。
溫王的面容,比天空更明凈。溫王的目光,比星辰更璀璨。
香瓔不由的也笑了,“小哥哥,等你回來喲。”語氣竟也調皮起來了。
溫王眼眶發熱,俯身抱抱她,“瓔兒,咱們上輩子相聚太過短暫,這輩子定要相守一生。我一定會回來的,等我。”
狠狠心,溫王放開香瓔,大步流星離開。
香瓔追到門前,含笑向溫王的背影揮手。
笑着笑着,香瓔就哭了。
小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啊。
溫王離開的第一天,香瓔想他;
溫王離開的第二天,香瓔想他;
溫王離開的第三天,香瓔的思念愈發濃烈。
溫王離開一個月之後,香瓔有了新的念想。
太醫診斷,她懷孕了。
“小哥哥,我們有孩子了。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香瓔摸着平平的小腹,滿腹柔情。
祖母、母親不在身邊,好在有雍城長公主悉心照顧,杭千嬌也經常進宮看她,香瓔頗不寂寞。
東宮,皇太子已經急得團團轉了。
“十二撥人刺殺,他竟然毫髮無傷?”
太子妃慚愧的低聲道:“他從小便被人追殺……張普曾經很多次派人殺他,都失敗了……”
皇太子連連冷笑,“孤真要感謝你那位過世的叔父了。他給孤惹了一個天大的麻煩,還給孤培養了一個強大的敵人!”
“事到如今,抱怨也是無用。”太子妃溫柔勸諫,“不如快想對策吧。”
“太子殿下,有密報。”殿外有近衛恭敬稟報。
皇太子親去拿了密報進來,面如土色。
太子妃發覺不對,搶過密信看了,失聲驚叫,“去哈良部談判的密使被抓了?完了,陛下若知曉此事,定不輕饒。”
“怎麼辦啊,太子殿下?”太子妃驚慌失措的向皇太子求救。
皇太子呆了半晌,澀然道:“事到如今,只能用下策了。”
“我哥哥所說的下策,是,是,是……”太子妃結結巴巴。
張修為皇太子出謀劃策,上策是只殺溫王,不牽連無辜。先調開安王、廣寧王,然後派溫王出兵西南,讓溫王為叛軍所殺。中策是將安王、廣寧王和溫王一網打盡。下策則是逼宮。
“這一步走了,可就沒有回頭路了。”太子妃顫聲道。
皇太子語含嘲諷,“早在你那位好叔父回京之時,孤便沒有退路了。”
太子妃心酸哭泣,“殿下說話,也要公平些。我叔叔確實和溫王結仇了,殿下這邊呢?自從大姐姐強奪有婦之夫開始,便和溫王妃結仇了啊。大姐姐一家三口都被溫王妃鬥倒了,殿下難道能坐視不理?”
皇太子無言以對。
他的親姐姐,他的妻子,一個比一個更會惹事生非。
南陽公主把香瓔惹了,太子妃的娘家把溫王惹了。
本來他和溫王可以是好兄弟,現在卻不得不除去溫王。
難道他是殘忍好殺之人么?難道他願意對親兄弟動手么?還不是被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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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兒子李績過生辰,邀了楚王、吳王、宋王、黎王和他們的王妃到東宮參加生辰宴。
“孩子小,不便鋪張,只請自家兄弟。”皇太子是這麼告訴楚王等人的。
李績是太子的嫡長子,地位特殊,楚王等人並不生疑,欣然赴約。
香瓔也被邀請了,但她懷着身孕,不舒服,到了時辰,還是不想出門。
好容易打起精神要出門了,不巧又吐了,只好回寢殿換衣服。
換完衣服,實在犯困,命宮女前去告假,她上床躺了一會兒。
杭千嬌記掛着她,過來看望。
“懷個孩子,可真是不易。”見香瓔有氣無力的樣子,杭千嬌又同情,又害怕,“以後我是不是也會這樣啊。”
“人和人不一樣的。”雍城長公主親自帶着尚食女官送膳食進來,含笑解釋,“瓔兒這叫孕吐,有些人有,有些人卻是沒有的。”
香瓔看到膳食便皺眉,撒嬌的道:“姑母,我實在不想吃。”
“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多少吃一點。”雍城長公主勸說。
“吃一點吧。”杭千嬌摸摸香瓔的肚子,“不然寶寶餓了怎麼辦?”
香瓔勉強拿起勺子。
有宮女跌跌撞撞自外跑進來,杭千嬌才要喝斥,卻發現宮女身上有血跡,一聲驚呼。
宮女恐懼到了極處,兩眼圓睜,上牙齒和下牙齒直打架,“殺,殺人了……”
香瓔手一抖,勺子掉到碗裏了。
知秋滿臉淚痕,手裏提着個花鋤,“王妃快跑!侍衛殺人了!”
香瓔腦子嗡的一聲。
雍城長公主什麼沒經歷過?知道事情有異,按住香瓔,“瓔兒別慌,熙華宮有暗道,咱們先躲一躲。”
香瓔點頭,“好。”起身要跟着雍城長公主走,還不忘把盤子裏的點心倒到袖子裏,“不能餓着了。”
“對,不能餓着。”杭千嬌也往袖子裏倒吃的。
雍城長公主都被她倆逗笑了,“趕緊的,先逃命。”
香瓔百忙之中吩咐知秋,“你還記得咱們熙華宮花園那個地下黑屋吧?我帶你去過的。你趕緊把咱們的人召集齊,到地下黑屋躲一躲,太平了再出來。”
“嗯,我們帶些吃的進去躲一躲。”知秋轉身跑了。
雍城長公主轉開寢殿中隱藏的機關,帶着香瓔和杭千嬌進了暗道。
暗道的出口,在御花園。
“你別拉着我!放開我!”有人大聲叫。
“表哥?”杭千嬌驚喜高呼。
“表妹?”黎王狂喜,“表妹,我正要去找你。”
徐勇拉着黎王,還有杭貴妃,循着聲音跑過來,“謝天謝地,你還活着。姑母,弟妹,你們都活着。”黎王哽咽。
徐勇跺腳,“這不是寒暄的時候,逃命要緊,快跟我來,快!”
徐勇帶着眾人到了一個枯井邊,“這口井的位置還是我家娘子告訴我的。她也是無意之中發現的,這口枯井下面有個大洞,可以暫時藏身。”
“我先下去探探路。”徐勇先跳下去了。
井下是枯葉,徐勇沒有摔得很疼,卻也歇了好一會兒,才能站起來。
黎王簡單解釋了一下,“我有點拉肚子,出來更衣,後來怕他們鬧着要我喝酒,便到我母妃那裏躲了躲,誰知就那樣躲過一劫。楚王他們都已經被扣起來了,是死是活,唉,不得而知。”
黎王和杭貴妃遇到徐勇,徐勇告訴黎王說太子反了,要黎王躲起來,黎王不肯,兩人吵了一架。
“能藏人。”徐勇在下面叫。
遠處傳來廝殺聲,黎王沒辦法,也跳下去了,“表妹,姑母,弟妹,我在下面接着你們。”
香瓔催着杭千嬌和杭貴妃也跳下去了。
她自己卻不肯跳,“我懷着身孕呢,不能讓孩子冒這個險。”
香瓔想得很通透了。
懷逸公主追封皇后,太子不會放過小哥的。當然也不會放過她這位溫王妃。宮裏少了黎王、黎王妃、杭貴妃,或許沒人太在意,若是少了她這位懷着身孕的溫王妃,太子把皇宮翻個底朝天,也是要把她找出來的。
何必因為她一個人,連累了杭千嬌一家三口,還有徐勇。
“姑母,黎王和徐勇會在下面接着您。”香瓔催促。
“本公主大大小小的風浪見得多了,莫說只是太子逼宮,便是刀劍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屑往這井裏跳。”雍城長公主冷靜又傲慢。
香瓔了解雍城長公主的驕傲,也不再勸,只是把袖中的點心扔了下去,“嬌嬌,你省着點兒吃,也不知會亂多久。你忍着別出聲啊,一定要等太平了再出來。”
杭千嬌哭了,“瓔瓔你怎麼辦?我不應該先跳下來的,我要陪着你。”
“我這個人吧,運氣特別好,一定會平安無事的。”香瓔笑道。
杭千嬌泣不成聲。
徐勇急得蹦起來了,“香姑娘你下來啊,上面危險……”
徐勇頭撞到洞頂,痛呼一聲,砰的一聲跌在地上。
黎王和杭貴妃連聲呼喚,香瓔和雍城長公主並不回頭,走了。
雍城長公主帶香瓔從御花園另一暗道去了皇帝寢宮,“瓔兒,陛下這裏或許是最危險的地方。但是,陛下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咱們便全完了。”
“我明白。”香瓔點頭。
皇帝如果出了事,皇太子一定即位。到時候即便小哥得勝還朝,也是大勢已去。
雍城長公主帶着香瓔從暗道出來,便聞到一股血腥氣。
這是殺了多少人?
兩人知道皇帝這邊情形不妙,心情都是沉重。
隱藏在屏風後向外張望,只見皇帝歪在榻上,地上橫七豎八躺着許多人,身上的血跡還沒幹。
“陛下的兒子、兒媳已死了六人,陛下眼睛都沒眨一下。”皇帝榻前站着一人,光着頭,竟是個和尚,“那麼,陛下的愛妃呢?”
香瓔恨恨。
這人竟然是陳墨池。
侍衛把淑妃帶了上來,一動不動的皇帝終於抬了抬手,陳墨池大喜,“陛下捨不得她,對么?”
皇帝怒道:“這個賤人給朕下毒,朕恨不得食她之肉。”
雖然是生氣,但皇帝語氣虛弱,顯然身體狀況很不好
陳墨池惱羞成怒,“這皇位遲早是太子殿下的,陛下何苦如此固執?”
“朕可以給,但他不能以武力強討。”皇帝身體雖虛弱,餘威猶在。
“外祖父,您不心疼兒子,那會心疼孫子么?”外面傳來一個女人得意的笑聲。
香瓔咬牙。
何盈。何盈從邊城回來了。這一世的何盈,比前世更加惡毒。
進來的不光是何盈,還有謝宣。
何盈懷裏抱着個一歲多的小男孩兒,已經嚇得哭都不會哭了。
香瓔認得這小男孩兒是楚王的兒子,乳名小寶。
這麼小的孩子,還沒上玉牒,連大名還沒有。
何盈面容冷酷,把小寶高高舉起,“外祖父,您老人家再不答應,我便不高興了。我若不高興,手一松,小寶這條小命,可就交待了。”
皇帝閉上了眼睛。
何盈冷笑一聲,“這小娃娃命硬,怕是摔不死,還是給他一劍吧。”放下小寶,從侍衛腰中搶過一把劍。
香瓔血往上涌。
一歲多的小孩子,和曉曉一樣大,曾經也和曉曉一樣天真可愛,香瓔還抱過他……
“住手!”何盈的劍就要落下,小寶卻被人搶了過去,緊緊抱在懷裏。
“香瓔?”何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到處找你沒找到,你自投羅網了?”
“瓔兒,你出來搗什麼亂?”陳墨池喝斥,“這不是你待的地方,快滾。”
“瓔兒。”謝宣激動落淚。
香瓔出落得越發好了,面容皎潔,像菩薩一樣。
“陛下在此,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雍城長公主不疾不徐,不慌不忙。
“長公主,你好啊。”何盈大喜。
兩個自投羅網的,太好了。
何盈下令把雍城長公主和香瓔綁起來,雍城長公主揚眉,“誰敢動本公主?”侍衛為她氣勢所攝,一步一步往後退。
香瓔輕撫小腹,沖陳墨池微笑,“爹爹,我已有了身孕,你今天把女兒、外孫子外孫女一起殺了,很神氣?”
陳墨池不敢看香瓔,“唉,若為父能當家作主,自然不會害你性命,可是,可是你知道的,為父也是身不由己。”
香瓔甜甜笑,“爹爹,你至今也沒有別的兒女,我是你唯一的女兒,對不對?我腹中的這個孩子,就是你唯一的孫子,或者孫女。你忍心害死他(她)?”
陳墨池猶豫了。
何盈惱恨的推了香瓔一把,“今日你休想活命!”
謝宣看在眼裏,惱在心裏。
何盈實在太惡毒了!
“岳父,至少等令愛生下孩子吧。”謝宣小聲勸陳墨池,“我和盈兒雖敬愛您,但究竟不是您親生的。只用令愛的孩子,才是您的血脈。”
“可是太子殿下那裏不好說啊。”陳墨池擔心皇太子不答應。
謝宣低聲道:“皇太子若是光明正大的繼位,自然用不着顧忌您。但他是用這種辦法繼位的,文官們會服氣他么?他登基之後,用得着您的地方還多着呢。”
陳墨池嘆氣,“親閨女,親孫子,難道我捨得?若太子殿下肯開恩,我求之不得。”
陳墨池再惱怒香瓔,也知道香瓔是他獨生女,香瓔若沒了,他的血脈很可能就這麼斷了。
不錯,他還年輕,還可以納妾,但自香瓔出生后,十幾年了,他的女人沒一個懷孕的。
陳墨池拉過香瓔,不許侍衛綁她,“一個懷了身孕的弱女子,用不着費這個事。”
香瓔就勢在皇帝榻前坐下,“爹爹,我又累又渴,能不能給些吃的喝的?我現在吃得很挑剔,甜了不行咸了不行,而且只能喝清水。唉,懷個孩子太難了。”
陳墨池命人去取食物,何盈怒不可遏,“你包庇香瓔!”陳黑池微笑,“盈兒,說起來你和我瓔兒也算繼姐妹,這般恨她作甚?好了,別耍小孩子脾氣了,有話好好說。”
何盈要吵鬧,卻被謝宣強行拉走了。
食物取來之後,香瓔自己隨意吃了兩口,也請皇帝和雍城長公主一起享用,“到陰間咱也不能做餓死鬼吧。”
皇帝語氣虛弱,“可憐朕中了毒,不然豈容鼠輩猖狂。”
香瓔遞了清水到皇帝唇邊,“聽話,喝點水,吃點東西,才有力氣下旨意啊。”
香瓔沖皇帝眨眼睛。
皇帝心中一動,張嘴把水喝了,還吃了兩個小點心,“好,等朕有了力氣,便下旨意。”
陳墨池笑道:“我閨女本事大,爹沒勸得了陛下,你勸成了。”
香瓔嫣然,“爹爹,你照看着我,好處多着呢。”
香瓔不停的喂皇帝喝水。
“這水是不是喝太多了?”雍城長公主有疑問,“陛下不愛喝水。”
“不,朕愛喝。”皇帝卻道。
雍城長公主眼神困惑。
“好了么?”外面有人高聲問話。
“快了。”陳墨池回道。
“陛下,請下旨。”陳墨池催促,“您親筆寫下詔書,蓋了玉璽,好向群臣宣讀。”
“好。”皇帝虛弱應道。
陳墨池扶皇帝坐起來,皇帝一筆一劃,費了好大力氣寫成詔書,叫過雍城長公主耳語幾句,雍城長公主進入內室,抱出一個盒子,“蓋吧。”
陳墨池忙拿出來看了,見果然是玉璽,大喜過望,忙小心翼翼的蓋好了印章,“大功告成!”
陳墨池取過一瓶藥水,“陛下請服用了吧。”
香瓔揶揄,“陛下服用這個藥水之後,便不能說話了對不對?皇太子召集大臣,宣讀繼位詔書,大臣們當面詢問陛下,陛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皇太子便能如願啦。”
陳墨池臉一紅,“不愧是我陳某人親生女兒,就是聰明。”
“朕英明一生,沒想到毀在一個女人手裏。”皇帝長嘆,“要朕服用這藥水也不難,只是朕服藥之前,要親手殺了淑妃這個賤人。”
但淑妃真被綁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下不去手,還是侍衛代為行刑。
淑妃死不瞑目,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大概沒有想到,她立下那麼大的功勞,最後得到的不是封賞,而是這樣的下場。
皇帝流淚,“沒想到朕也有今日。”狠心服了葯,閉目不語。
陳墨池再和他說話,皇帝便不再開口了。
陳墨池出去了許久,之後再回來,命人將殿堂清理乾淨,地上的地毯,全部換了新的。
焚起香,熬起葯,香氣葯氣,代替了原來的血腥氣。
雍城長公主堅持要旁聽,香瓔也不肯走,陳墨池出去請示了一下,回來之後說道:“太子殿下容許你們留下,但不許胡言亂語。”
雍城長公主和香瓔身邊有侍衛,若她們胡亂說話,侍衛奉命當場格殺。
皇太子帶了內閣首輔次輔及護國公越國公等大臣們進來,俯伏於地,床榻上的皇帝,他一眼也不敢看。
親手害自己的父皇,皇太子不是不慚愧的。但沒有辦法,他被逼到這一步了。
雖然心懷內疚,但想到他很快要登基為帝,以後再也不用看父皇的臉色了,皇太子心中興奮。
終於熬到這一天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等這一天,他等了多久。
皇太子趴在地上,聽着大臣們恭敬的向皇帝問話,鼻子酸酸的。
可憐他的父皇已經啞了,說不出話了,永遠說不出話了……
皇太子趴在地上,不知道皇帝已經站起來了,不知道大臣們已經驚呆了。
“朕有旨意,諸臣聽宣。”
熟悉的、威嚴的聲音傳入皇太子耳中,皇太子愕然抬頭。
他的父皇嘲諷的看着他,“朕的太子,孝順啊。”
皇太子木頭一樣,傻了。
跪在最後的張修跳將起來,甩出袖箭,直射皇帝面門!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頎長的身影自殿外飄入,兩枚袖箭,悉數被他打落!
“我兒。”皇帝熱淚盈眶。
“小哥。”香瓔不敢相信。
“阿暘你來得挺是時候啊。”雍城長公主誇獎。
香瓔身邊的侍衛撥劍向香瓔疾刺,香瓔驚呼聲中,溫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奔過來,伸手抓住了侍衛的劍。
血珠自溫王指間湧出。
“小哥!”香瓔悲呼,心疼得要死。
溫王手上用力,帶過長劍,反手撞在侍衛胸口。
侍衛直直倒下。
香瓔本就疲乏,又受了這半天驚嚇,精疲力盡,軟軟倒在溫王懷裏。
“瓔兒。”溫王焦急的呼喚聲。
香瓔竭力想睜開眼睛,“小哥,我沒事,只是累了……不,不對……”
“怎麼了?”溫王緊張到了極處。
不光溫王,皇帝和雍城長公主,也是心急如焚。
“小哥後面,要加一個字。”香瓔小聲嘟囔,“小哥哥。”
皇帝和雍城長公主同時鬆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啊。
大臣們都聽呆了。
溫王把香瓔打橫抱起,“小哥哥抱你回家。”
“嗯。”香瓔輕輕嗯了一聲,放心的睡著了。
她真的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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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瓔醒來時,已是夜晚。
房裏亮着燈,小哥坐在她身邊。
香瓔的心一下子就踏實了。
“小哥。”她故意叫道。
溫王俯下身,眉目溫柔,“太醫來看過你,說脈像很穩,你和孩兒都很好。太醫還說……還說……”
“說什麼?”香瓔好奇。
溫王親親她的額頭,“好瓔兒,你太了不起了,懷了雙胎。”
“真的?”香瓔又驚又喜。
驚喜過後,香瓔不相信,“這也能診出來?太神奇了吧。”
溫王把胳膊伸給她,讓她舒舒服服的枕着,“這個太醫是專攻婦科的,他確有這個本事。不光這樣,再過兩三個月,他再來看視,連男孩兒女孩兒也能診出來。”
“他是神仙吧?”香瓔滿是崇拜。
“和神仙也差不多了。”溫王承認。
兩人親親熱熱的說了會兒話,香瓔問起朝中情形,溫王簡要說了說,“越國公府自然是連根撥起,連同太子妃在內,悉數處以極刑。其餘的逆賊,根據所犯之罪大小,由有司裁決。太子,不對,現在是廢太子了,永遠圈禁。南陽公主一家三口也是。”
香瓔沒感到意外。
皇帝不殺廢太子,很正常。親生的兒子嘛。
南陽公主、何盈是皇帝血脈,不殺。陳墨池是香瓔親爹,也不殺。
永遠圈禁,這比殺了還難受。
沒有尊嚴的活着,與行屍走肉何異。
香瓔沒有問謝宣。
謝宣本來就是罪人,再參加謀反,皇帝不可能放過他。
“小哥哥,你怎麼回來了?”香瓔輕聲問。
這一世,她關心的男人只有小哥,只有和她生死與共的小哥。
溫王笑,“想你了,叛亂平定之後,大軍交給副帥,我星夜兼程趕回京城。”
原本只是想早日見到他的瓔兒,卻沒想到,見證了一場宮變。
“小哥哥,你對我太好啦。”香瓔喟嘆。
“這只是開始。”溫王許諾,“我會對你,和咱們的孩子,好一輩子。”
香瓔躺在溫王懷中,笑微微。
和他好上一輩子,方才不負此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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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結。
2分評送小紅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時候。
番外主要寫龍鳳胎,或許會有李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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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介紹:穿書,苦情文變甜爽文。
陸離一個不小心,穿進一本苦情文。女主為情所困,女主父兄被害的時候,母親和弟弟含恨而死的時候,女主總是在被男主誤會、被男主虐打,命懸一線,危機四伏。
陸離穿來了,自然要逆天改命,救父母親人,離開渣男,嫁給深情腹黑大反派,高歌逆襲。
干就完了,奧利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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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淙:她暗戀我,做夢都想嫁給我,為了嫁給我,天真單純的她出盡百寶……
陸離:蕭國舅你想多了。
蕭淙:成親吧。
陸離:好。
嫁給位高權重大反派,氣死原男主那個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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