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呀
教書先生剛走,古扉便迫不及待丟下書,去床底下把花罈子拉出來,拿掉壓的硯台,揭開上面的濕布,果然,又長了一點,發芽的越來越多。
他閑着沒事便坐在地上,挨個數,今早一覺醒來,還有幾個沒發芽,到了中午已經差不多全發了。
有一些出了白色的根部,長勢極快。
花溪說過,不能見光,還要澆水。
立馬喊來採蓮,打水給豆芽澆上,澆完鋪好濕布,壓上硯台,又繼續放在床底下。
想了想,跑到窗檯前踮起腳尖朝外瞧,花溪說過會來看他的,怎麼還沒來?
*
花溪被攔住了,一個老嬤嬤眯着眼看她,“是花溪姑娘吧?”
花溪對她很陌生,又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在腦子裏搜尋了一會兒,對上號來。
是貴妃娘娘身邊的碧菊,以前原主最怕她,被她逮着罵了好幾次。
她連忙矮下身子鞠禮,“嬤嬤好。”
碧菊寒着一張小臉,“貴妃娘娘找你。”
*
天氣冷了,沈玥身體不好,坐在鋪了厚墊子的榻上,手裏抱着暖爐,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着上頭精緻的鈴鐺。
鈴鐺被芊芊玉指彈起,響起叮叮噹噹的動靜。
花溪進來時聽到的就是這種有節奏的鈴鐺聲,一下又一下,折磨似的,叫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貴妃娘娘為什麼會來找她?
很明顯跟古扉的事有關。
似乎終於想到跪在地上的她,娘娘目光朝她看來,“說吧,為什麼要教扉兒那麼說?”
果然,她知道了,猜到的,還是古扉出賣了她?
如果是前者,還能逞強,如果是後者,一個回答不好,無異於自掘墳墓。
花溪突然有些後悔,不該多管閑事的,但是嚴格來講,又不算多管閑事,因為這事關繫着她,也關繫着古扉的未來。
古扉幫她,所以她想幫古扉罷了。
沒什麼好後悔的。
花溪正了正臉色,“娘娘說什麼?奴婢聽不懂。”
認是不可能認的,一旦認了,很多事就說不清了,她現在只能找借口推辭。
比如古扉太小,說謊話被拆穿,把鍋推到她頭上,畢竟她是有‘前科’的人,說她更有信服力。
最重要的是,她想賭一把,賭古扉沒有告訴娘娘,要不然昨晚他不會那麼氣勢洶洶,理直氣壯的說她是騙子,與她種豆子時一點沒有不自然。
他那麼小,如果真的出賣她,心裏一定很虛,害怕她找他對峙。
思及此,花溪面上更是正派,“娘娘,可是出了什麼事?”
沈玥端坐在貴妃椅上,從上自下,居高臨下打量她,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
許久許久,久到似乎天荒地老似的,婉轉清脆的女音開口,“你回去吧。”
???
過關了?
她猜的不錯,古扉果然沒有告訴娘娘,是娘娘自己猜的。
古扉前腳跟她認識,後腳就‘做了噩夢’,太巧了,任誰都會懷疑。
花溪低下腦袋,行了一禮后才從房間裏退出去。
她一走,碧菊不解,“娘娘,就這麼讓她走了?”
沈玥長睫毛垂下,玉手順時針摸了摸暖爐,“派人盯着她。”
昨兒太晚了,氣氛烘托,叫她相信了,還真以為是先人託夢。
後來找借口回了沈家,進了父親的密室,果然瞧見了龍袍,她立馬將龍袍燒掉,心裏更篤定了幾分。
但是父親不信,提醒她,讓她多注意一下扉兒近來身邊接觸的人。
她回來后第一時間讓碧菊去查,果然,扉兒這兩天跟花溪走的近。
花溪是管家的女兒,密室除了她和他爹,管家也知道,她懷疑是管家放進去的,然後告訴了花溪,那花溪為什麼告訴扉兒?
炫耀?
不像,更像是通過扉兒提醒她,讓她處理掉龍袍,是在幫她。
爹放龍袍企圖污衊他們家,女兒通風報信,合理嗎?
顯然是不合理的,所以在沒有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之前,她不會亂來。
再等等看,說不定這件事會水落石出。
*
花溪感覺到了,似乎被人跟蹤了,她本來就是敏感的類型,剛來長明宮時把所有人都記了下來,包括她們的性子,長相,愛好,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
尤其是後院,她生活的地方,記得更是清晰,所以多出一個人,在她看來十分突兀。
這個人是娘娘派來監視她的,娘娘沒有相信她,對她還有懷疑。
花溪盡量哪都沒去,也不敢去找古扉,總覺得娘娘派人跟着她,有警告她的意思。
快中午時嬤嬤喊她,因為她很巧的被安排在後廚,又沒別的活做,所以菜送來時,嬤嬤讓她在旁邊看着。
想要什麼,自己拿便是。
花溪想要的很多,但是菜是固定的,娘娘早上點了菜,婆子把需要用到的材料寫下來,交給皇商,皇商送進宮。
皇家吃的,用的,都是指定的,在民間能貼上皇商的標籤是榮耀。
花溪瞧了瞧,和早上嬤嬤說的差不多,唯一讓她意外的是胡瓜居然是黃瓜,弄到手的話,豈不是說她從此擁有了黃瓜?
冬天的新鮮菜很貴,不過花溪要的不多,主要是品種,每樣最多挑三五個而已,倒是雞蛋多拿了幾個。
雞蛋也不便宜,林林總總花了不少,真的是賺錢難,花錢容易。
因為番茄啊,黃瓜都不是這個季節的,反季種植只能在草棚里,天暖拆開曬太陽,天冷包回去,很麻煩。
或是溫泉旁,溫泉邊的溫度比較高,否則天冷凍的它不開花也不結果。
稀少就意味着貴,貴這銀子就像流水似的,永遠都不夠用,偏偏又必須買。
花溪沒心疼多久,畢竟是自己吃的,而且一吃可以吃一輩子,很划算。
菜農的車上還有一些不認識的野菜,花溪纏着對方每樣多送了她兩根,也買了很多了,對方沒拒絕。
一共花了一兩零九百文錢,只剩下一百文錢,花溪見好就收,將這一百文錢當做是嬤嬤幫忙給的辛苦費。
嬤嬤面上鬆了一口氣,一百文錢也不少了,這趟不虧。
花溪最後交代了人晚上送什麼,就說弄個百果盤,各種各樣的水果都來一些,數量不用太多,重要的是種類。
還有魚蝦蟹等等,一定要鮮活的。
讓別人跑腿,總是要意思意思的,花溪塞了他一些錢,不多,但也足夠他動心了,笑眯眯的保證,一定會送來的。
嬤嬤在旁邊看着,沒插話,等她的挑好才給貴妃娘娘挑,挑的都是好的,花溪也去幫忙,將一車東西翻來覆去折騰了好幾遍,確定沒有新品種后才放棄。
嬤嬤的菜也挑好了,送走了菜農,倆人一個得了錢,一個得了物,心情都很不錯。
花溪先回了一趟寢屋,其實是為了把東西送進空間,不過還是留了幾樣在外頭,用油紙包着,壓在被子下,防着那個跟蹤她的人。
萬一那人偷偷的進來,想看她把東西藏哪了,或是買了什麼,結果沒找到,一定會懷疑。
其實她每樣只買一點點,比如菜,一樣幾根已經很惹人懷疑了,但是她借口說合在一起炒,想什麼菜都嘗嘗,看看哪個好吃。
本身不關自己事的時候,一般人都不會過多注意,嬤嬤沒放在心上,被她糊弄了過去,但是那個刻意跟蹤她的人可不會。
花溪把這邊的事弄完,立馬回后廚給婆子幫忙,洗洗盤子摘摘菜,菜根子去掉。
花溪瞧着還很新鮮的菜根子,心中突然一動,不知道這樣的能不能種活?
其實菜都是野草,好吃的被人當成了菜,它本質還是野草,野草的生命力旺盛,搞不好可以種活。
花溪抱着試一試的態度收進去許多切掉的菜根子,這些菜根子萬一種活了,幾天就可以吃上。
方才買的那些不行,因為要留種,種子出來后培育下一批才能吃。
花溪瞧見嬤嬤把蔥和香菜的根都切了下來,用刀刮著案板,要把那些菜根倒進餿水桶里,連忙過去道,“我來吧。”
她雙手捧起菜根,往桶里倒,實際上小拇指勾勾,已經收去了一半。
這樣的菜根很多,又是不要的,花溪收起來沒有半點心理負擔,她還看見嬤嬤把蘑菇的根切掉一小部分,知道蘑菇不可能種活,花溪還是收了進來。
本來就是抱着試一試的態度。
等所有菜都處理好,已經沒有菜根了,花溪坐回她該坐的位置上,掰斷干枝條點火。
燒灶的工作很輕鬆,也很折磨,處處都是肉香味,雖然自己也買了一點,但是完全不捨得吃,準備留着關鍵時刻再吃。
花溪燒完灶,已經到了中午飯點,今天好一點,饅頭大白菜和稀飯,大白菜放了醋,酸溜溜的,配饅頭還挺好吃,花溪把原主的鹹鴨蛋也拿了出來,這一頓竟也吃的有滋有味。
下午黃昏時,送菜的菜農又來了一次,還真帶了各式各樣的水果,拼成一個籃子,連籃子一起送給她了。
除了水果還有魚蟹,裝在一個木桶里,裏頭還有水,按照她的吩咐,鮮活的,花溪用自己的盆替換了。
魚蝦蟹便宜,一盆子不過三五百文錢,水果貴,一共是二兩九百二十文錢。
花溪給了一兩,原先嬤嬤那裏二兩,三兩掏出去,還剩下八十文錢,等於嬤嬤只賺了八十文錢,比中午少了二十文,嬤嬤臉拉的老長。
花溪也不管,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因為那種山雨欲來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尤其是接近被打入冷宮的時間,眼皮子控制不住的跳。
不知道是擔心娘娘沒把這事辦好?還是會出什麼意外?
總之心慌的厲害。
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這是這幾年來的第一次。
為什麼?
花溪想不通,只守在屋裏,離她買的物資最近的地方,哪都沒去,做好迎接暴風雨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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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扉生病了,上午還好好的,下午就因為老是給豆芽澆水,結果澆到自己身上,受了涼,發了高燒。
人躺在床上,意識迷迷糊糊,還記得花溪說要來看他的話,等了又等,終於忍不住了,頂着頭暈旋目出來找她。
身體不舒服,喊也喊不動,到後院繞了一圈,沒找到人,又失望的回來了。
想躺在床上養病,陡然發現母妃的屋裏還亮着燈。
他心裏一喜,連忙小跑着過去,推開門,果然瞧見半躺在貴妃椅上的母妃,和旁邊伺候的碧菊,還有若干丫鬟。
他正了正臉色,“你們都下去吧。”
碧菊瞧了瞧貴妃娘娘,貴妃娘娘點頭才帶着人離開。
等人都走遠,古扉關上門,蹬蹬幾步跑過去,抱住母妃的腰。
沈玥愣了愣,“怎麼了?”
“沒什麼。”生了病,聲音悶悶的,含着淡淡的委屈,“就是想撒個嬌。”
年紀也不小了,不能讓別人看見,要不然會笑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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