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緣

仙緣

老太君和謝夫人也從顧煥那裏得知了,王旦貪功冒進害死定國公的背後還有安王的影子,又是驚懼又是不可置信。

謝夫人甚至後悔在夫君推拒安王求親時,沒能多勸兩句,哪怕婉轉一些,也許就不至於叫安王記恨上定國公府。非但在戰場上害了他們父子的性命,還要置整個定國公府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老太君倒是清醒,看得明白些,平靜下來對顧煥道,“爭儲乃國家大事,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家能隨意摻和的,你阿翁在時就不隨便站隊,無論誰做了那個位子,都是需要將領打仗的,所以你父親做的沒有錯。”

只是安王此人,實在心胸太過狹窄,非明君之象。

顧煥點了點頭,被蕭函一點透,許多事情都想明白了。王旦為何屢屢插手軍務,私改進軍策略,恐怕是想着打了勝仗他好搶功勞的主意,也為他背後的安王增加助益。

如今因他之過而導致慘敗,王旦和安王便將所有罪責推到定國公府頭上。

但安王畢竟是陛下愛子,就算是捅了出來,陛下未必不會護着,推出其他人來背黑鍋。

國公府正處於風雨飄搖之際,看着明顯成熟也瘦削了不少的長孫,老太君又嘆息了一聲,“要是對上的是安王,你行事一點要謹慎小心些,切記自身安危最重要,以後出行記得帶上府里的親衛。”

“孫兒記得了。”顧煥認真道,“若有不足之處,我會向蕭先生多多請教。”

老太君欣慰一笑,覺得國公府大難之間還是有可慶幸之事,一是顧煥年紀輕輕已能挑起國公府的大梁,二是能得蕭函這般不凡謀者人才出手相助,何等大幸。

老太君和謝夫人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對蕭函也越發重視,一再吩咐府里的仆婢不可怠慢了蕭公子,幾乎是最好的待遇。

其實對蕭函來說,她也沒做什麼,除了一開始救顧煥性命的丹藥,後面也就只是說了幾句話,具體行事還是顧煥自己去做,不管是聯絡武勛尋求支持合作,還是面聖陳情對質,還有派出親信監視探查。

國公府雖經歷傾覆危難,但底子還是在的,局面穩住后就不難了。

在國公府待久了,蕭函反倒有些不適應這種仆婢簇擁金玉富貴的生活,連換個衣服都有婢女伺候着。大概是在忘琊山上清靜無為久了。待了幾日後蕭函出了國公府在京城裏閑逛。

顧煥還特地派了親衛保護,現在定國公府的敵人已然明了,顧煥擔心會將蕭先生牽扯進這漩渦中,連累他被安王和王旦的人盯上暗中謀害。

至於蕭函來時佩戴的長劍就被顧煥忽略了,畢竟京中形勢複雜,要是真狠下毒手,非一人之力可以匹敵。

蕭函見國公府的親衛訓練有素,不遠不近的跟着,還會給她看上的東西付賬,甚至在後面提着,也就聽之任之了。

只是她沒想到,在京城也能遇到熟人。

也不算熟人,頂多是有幾面之緣罷了,蕭函看着緊緊拉着她衣袖不放的錦衣少年,略感到有些頭疼。

少年生得唇紅齒白,面若俊秀,頭戴紫金冠,風姿卓朗,眼裏此時一片光彩熠熠,滿是歡喜和崇敬之色,“蕭真人,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蕭函其實想將他拍開好扯出衣袖走人的,但回憶其此人的身份,在此處出手還是挺麻煩的。

此少年名為趙湛,趙亦是本朝國姓。

說起蕭函與他的結識,還得追溯她離家的頭一年,那時走遍天南地北尋仙訪道。像辛照那樣一隻腳踏入仙道的半仙散修才兩三個,倒是招搖撞騙的遇到不少。

也不能說那些人一點本事都沒有,只是本事實在太過不堪,法術神通猶如街頭把戲,還吸引了不少信眾。

可想而知蕭函興沖沖地找過去,見到對方卻不堪她一招便潰敗後有多失望。凡間靈氣已失,法術玄妙難悟,但空有傳承不思進取反而沉湎於攫取名利之中,和俗人也沒什麼區別了。

趙湛祖母也深信供奉着那所謂的得道高人,趙湛心高氣傲想要來戳破假面,結果反倒正好見到了蕭函。

不過事後蕭函心情很失望,也沒心思與無關之人打交道就走了,留下趙湛事後掘地三尺也尋不到人,苦苦想了三年多。任一個少年人突然見識到真正的仙家道術甚至御風飛翔,心情會有多激動。

連蕭函換了身裝束,遠遠一眼見到,他都能認出來。

這傢伙不僅纏人還是個話癆,“蕭真人,能再見到你,這是不是就是你們仙家說的緣分啊。”

“蕭真人,那個招搖撞騙糊弄人的神棍後來說你才是真正的仙人。”

“蕭真人,你上次走的時候那個道法,我能不能學啊,你們師門還收弟子嗎?外門弟子我也可以啊。”

蕭函壓根都不記得當時的事,聽他巴拉巴拉得有些頭疼,反正被他拉到茶樓雅間,無人看得見,就直接一拂袖就給他施了個禁言術。後者瞪大了眼,目光也更亮了。

用過一杯茶后,見趙湛終於安靜乖覺了下來,蕭函才解開了他的禁言咒,慢條斯理道,“小公子,你不用叫我真人。”

“蕭真人,我去年已經被皇伯父冊封為高陽郡王了,天水郡丹陽郡那都是我的封地,蕭真人可要來做客,讓我好好招待啊。”趙湛眸子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和熱切。

蕭函卻對此視而不見,更不回答他的問題,神情平靜恬淡,這時外間有人來了,是顧煥。

他正好今日與成國公曹將軍商議邊關戰事,碰到在茶樓外面的親衛,得知蕭先生被一位似乎身份不凡的公子請到樓上雅間,心中擔憂便進來了。

“先生。”顧煥一進來,先是看了眼蕭函是否無恙,后再見到趙湛,也很快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顧煥見過高陽郡王。”

高陽郡王雖久居封地,但在去年進京接受冊封時,曾有過一面之緣,所以還是認得的。

趙湛見了他只是微微頷首,自有一番矜貴傲慢,甚至不加任何掩飾,與面對蕭函的態度截然不同。

這也可以理解,他雖是自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長大,所見之人無不是鐘鳴鼎食世家豪門權貴,但真正的仙家高人卻是第一次碰到。

趙湛倒是想與蕭函多熱絡交談幾句,可蕭函冷淡的態度,他也不敢多打擾,知道對方就在京城逗留後,便依依不捨地看着蕭真人走了。

顧煥挺意外先生與與皇室中人有舊交,還有高陽郡王為何稱呼他為真人有些疑惑不解。

蕭函以曾在山中修道幾年的理由隨口應付了。

顧煥不曾有疑心,或者聯想到什麼陰謀上去。一來他對蕭先生相助國公府十分感激,充分信任。二來高陽郡王雖受陛下寵愛,但長年不在京城,而且高陽郡王對先生的態度有些奇怪,似是過分熱切尊敬了些。

…………

那日在街上甩掉高陽郡王這個麻煩后,蕭函一連幾日都沒出去。等定國公府這事了結后,她就一身輕鬆無牽挂走了,哪還理會一個想着拜師學藝的王公子弟。

國公府雖是一派富貴錦繡之象,但有些地方九曲迴廊,亭台樓閣修的精緻秀巧,還引活水種了一片蓮荷,頗有江南風韻,蕭函隨便走走,也不禁多看了幾眼。

無意間卻撞見到欄杆邊上着玉青色衣裙的少女低垂着頭,微微哭泣,聲音不大,似是壓抑着。

是世子顧煥的妹妹顧苒,蕭函第一次入府救治顧煥的時候曾見過一面,有些印象,應該是個溫柔照顧兄長的姑娘。之後就沒再見過了,畢竟蕭函現在喬裝身份為男子,這世道男女禮教大妨,顧苒又是高門嫡女身份不同一般,更不好輕易與外男露面。

這會連個侍婢都不在身邊,倒有些奇怪了。蕭函沒想多管,正欲轉身就走時,顧苒抬頭轉身正好望見了他。

她秀美的臉頰上還隱有淚痕,眼圈也是紅了。顧苒心裏有些窘迫,連忙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又對蕭函微微行了一禮,勉強露出笑容,低言道,“讓蕭公子見笑了。”

蕭函平靜道,“不知顧小姐在這裏,是我打擾了。”

顧苒望見面前溫雅少年,眼眸宛如一汪清亮的泉水,又十分沉靜莫名讓人覺得輕鬆。

不知是心事重重壓得她難受,還是因為祖母的重視,長兄對眼前人的欽佩,讓她忍不住向蕭函半詢問半傾訴道,“蕭公子,若是當初父親將我許給了安王,是不是國公府就不會淪落至此了……”

“父親還有二哥他們,也就不會死無全屍了……”話至此時顧苒淚盈於睫,語聲哽咽。

顧苒雖是閨中少女,但國公府發生這麼多大事,她也不是一無所知,甚至不久前她還偷偷聽到母親說起此事,還有朝堂上安王唆使他人對定國公府步步緊逼。

哪怕只是隻言片語也不禁令她鑽入牛角尖,至親的喪命,還有家族的覆滅存亡,都足以壓得顧苒喘不過氣來。

蕭函嘆了一聲,“這事與你並無多大幹系。”

蕭函不止是隨口安慰她一句,糊弄糊弄這個養在溫室里嬌柔單純的姑娘,而是將朝堂上那些事,仔細同顧苒說。若是她有不懂的,蕭函就耐心的一樣一樣同她分析。

不管是安王的求娶意在拉攏定國公府,爭取武勛勢力甚至軍權。還有安王會置定國公府於死地主要也是為了保全自己。這些同身處於國公府後宅的顧苒幾乎沒什麼關係,她也決定不了什麼。

蕭函也不擔心她知道了這些會不會外泄,就算再單純顧苒也是精心培養出來的國公府千金,知道利弊重要性。

而且蕭函也不覺得她明白這些事有什麼不好。

顧苒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朝堂國家大事,父兄從不會和她說這個,祖母和母親也只讓她學詩書繡花管家。初聽時是有些晦澀難懂,彎彎繞繞明槍暗箭的心思太多,又涉及文武相爭、奪嫡、軍權等等。但蕭公子聲音不緊不慢,如春風涓流般,講道理也是由淺入深。顧苒也漸漸明白了其中機謀。

聽完后,顧苒的神色也輕鬆了許多,

既佩服對方的才華,又為對方的溫柔善意肯為給她說這些甚至耽誤工夫而微微動容。

“多謝蕭公子教我。”

蕭函擺了擺手,聽着有侍女過來的腳步聲,便轉身離開了,也就沒有注意到少女凝望着他背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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