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香茶
這食香小鬼是小孩子性子,喜歡滿山遍野地亂跑,時常張啟一轉頭,這人就不見了。
再轉頭一看,才發現這食香小鬼已經將那大花蟒蛇的祭位給拆成了一團亂石。
大花蟒蛇曉得這突然冒出來的食香小鬼是那山丘上的人,不敢打擊報復,只委屈巴巴口銜着石頭一塊一塊又將自己的祭位給搭起來。
結果才只是搭了一半,就見那食香小鬼追着兩隻烏鴉又沖了過來,腳下一崴,一頭撞上了這祭壇。得,又毀了。
食香小鬼從石頭堆里爬起來,似有些暈眩,晃了晃腦袋,瞅見那烏鴉正站在不遠處嘎嘎笑,忙一把跳到了大花蟒蛇的頭上,拿蛇頭做踏板,縱身一躍,追着那烏鴉跑沒影兒了。
大花蟒蛇吐着信子瞅着從山丘上走下來的張啟,眼神之中滿是委屈。
張啟對這食香小鬼也是一陣頭疼,只好悻悻衝著大花蟒蛇一抱拳,道一聲多多擔待,然後幫着一起將這倒了的祭壇搭起來。
這會兒張啟剛撿起一塊石頭,就見那食香小鬼一個踉蹌,猛地一頭從山丘下沖了下來,狠狠撞在了張啟的后腰上,險險沒將他撞吐血。
張啟惱火了,“瞎鬧瞎鬧,好的不學跟着那不要臉的烏鴉去耍,今天罰你在城隍廟面前跪一天!”
食香小鬼嚇了一跳,因為城隍老爺殺氣深厚的緣故,他尤怕老白。忙幾步湊到張啟面前,抱着張啟的大腿撒嬌。
“啊呀呀——啊呀呀——”
張啟動真火了,“少給我在這兒賣乖,趕緊去!否則明天不給你飯吃!”
相比於老白,食香小鬼更怕沒飯吃,聽聞這話之後不敢再猶豫了,垂着腦袋緩緩往山丘上走去。
瞅着這小鬼的背影,張啟揉了揉自己的后腰,冷哼一聲。
真疼啊!這龜兒子的腦袋怎麼就這麼硬?
惱着惱着,張啟竟又笑了。
食香小鬼來此之後儘管給張啟惹了不少的麻煩,但總算是讓這荒郊野嶺多了一絲生氣。
前一個多月的時間張啟一直在這地兒守着老白與老黑兩人,老白不大愛說話,老黑則太愛說話了,尤其是一說話那滿樹的烏鴉就跟着嘎嘎嘎嘎吵個不停,不覺熱鬧,只覺煩人。
因此,這一個多月,張啟總覺得還是太過寂寞了一些。
如今這山丘上有了這食香小鬼,糟心事兒儘管有,但較之前着實溫馨不少。
幫這大花蟒蛇將祭位重新搭設好,張啟拍了拍這蛇妖的腦袋,道:“這小鬼不懂事,給你添了麻煩,你多多擔待。”
大花蟒蛇點了點頭,吐了吐信子。
自打李倓給這蛇妖立好了祭位之後,它對這祭位寶貝得緊,白天黑夜都在這山丘腳下守着,無論風吹日晒,寸步不離。
張啟想了想,笑道:“你這成天窩在這兒也不算個事兒啊,你想想看,若是你成天蹲在這兒,豈不是將那些想要給我上香的人嚇跑了么?”
大花蟒蛇以為張啟要趕它走,不安地擺了擺身子。
張啟繼續道:“你要是不嫌累,你就在這山丘上鑽一個洞穴來,平日有地兒可歇息,還能躲躲風雨不是?”
大花蟒蛇一喜,忙給張啟作揖。
沒雙手,就只能直起身子點頭。
張啟擺擺手,“這你自個的事兒,謝什麼?別將我這山丘鑽塌了就成。”
說完,張啟拄着手杖往山丘上走,就見那食香小鬼一臉委屈地跪坐在城隍廟面前,一動不敢動。
張啟上來之後,食香小鬼忙做了一個更委屈的模樣,就差淚流滿面了。
張啟瞥了他一眼,沒吭聲。
這龜兒子盡會取巧賣乖,不給他點顏色看看,真以為這方圓數十里地兒是他家的了!
老白忽然從城隍廟中走出來,張口就道:“得了一點上好的香茶,要不要嘗嘗?”
張啟還未開口,老黑就撲騰翅膀從樹上飛了下來,“什麼香茶?香茶是什麼?”
老白道:“取人間願力精純者之香灰,輔以黃泉九品陰蓮之蓮心,再添九幽山上鬼哭樹之葉尖兒研磨,而後以黃泉水沖泡,陰風晾乾,這便是香茶。只需用水沖泡即可飲用,可清心明目,滋養三魂七魄。”
老黑興奮不已,撲騰着翅膀,“嘗嘗,嘗嘗!”
三人來到大樹底下的那圓石桌邊上,成三角而坐。
這滿樹的烏鴉雖然每日排泄量不小,但只要其穢物落地,立馬就會被泥土吸收,以做這棵枯樹的營養。儘管死了,這枯樹仍是帶着一絲靈性。
因此,這樹下不僅不臟,反而極為乾淨,甚至還帶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兒——這株枯樹的味道。
老白將一包裹咬着丟到桌,道:“老張你來沖泡,我獸形不便做這等事兒。”
張啟自是效勞。
打開包裹,就見裏面有一套茶具,一個水囊,還有一個黃皮紙小包。
將茶具擺好,張啟打開那黃皮紙小包,就見其內乃是帶着腥臭味兒的黃色粉末。
老黑哇哇叫,“這麼臭?能吃嗎?”
“拿水沖泡就不臭了,冥地的玩意兒,香的都是殺人的。”老白淡淡道。
將這黃色粉末倒進茶壺,然後將水囊中的水倒入其中,果然隱隱泛起了香味。
“香了,香了,真是香了!快快快,給我倒一杯!”
張啟便先給老黑老白倒上,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起來看了一眼。
水杯里的水果然清澈凜冽,不見半點昏黃。
輕輕嘗了一口,這香茶入口之後先是微澀,隨後便從喉嚨里湧現出淡淡的甘甜。
而張啟只覺得耳明目聰,腦子都清晰了不少,身體疲憊一掃而空。
這茶可真不錯。
在心裏感嘆了一句之後,張啟又略顯納悶地看向老白。
這老白究竟是何許人也,在這破地方做城隍,顯然也是被排擠。可既然如此,又怎能弄到這樣的好茶呢?
忽然,他覺得另一件事更有趣,這老白一頭狼,怎麼喝茶呢?
就見老白一張嘴,那清冽的水流便直接倒流湧入了老白的喉嚨里。
這門術法倒是不錯,張啟看得眼睛一亮,想着什麼時候從老白手裏坑出來。
老黑則沒有老白的本事,頗為費力。
這茶杯想必也是陰間的款式,杯口窄,杯身寬。
烏鴉的鳥嘴又短,老黑壓根就不能將嘴巴伸進去。又伸出兩隻翅膀想將這茶杯舉起來如老白一般往喉嚨里倒,但兩隻翅膀始終不得力。
想了想,老黑直接仰躺在石桌上,拿那獨腳抓住杯子,緩緩舉起來。
張大了鳥嘴,想輕輕將茶水倒進喉嚨里,可一個不慎,腳下一滑,整個被子直接砸在了它臉上。
老黑勃然大怒,一把跳起來抓起杯子往地上砸稀碎,“是不是欺負人?是不是欺負人?早曉得老白你不是什麼好鳥,變着法捉弄老子!老子不喝這勞什子了!”
老白只覺好笑,“誰讓你平時不好好練術法的?”
張啟也跟着笑道:“莫走,我幫你倒啊!”
“滾!一人一狼,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老子看着你們就煩!”
末了老黑仍覺不解氣,一聲吆喝之後滿樹的烏鴉齊整整往地上吐口水。
張啟和老白趕緊躲,雖保住了自己一身,但那香茶估計是毀了。
真是晦氣。
無奈搖搖頭,老白剛準備說什麼,忽然耳朵一豎,“有人來了。”
瞬間黑樹就安靜了下來,衝著食香小鬼做了一個眼色,食香小鬼也跟着躲到了樹上。
張啟拄着手杖遠遠一望,認出了是李倓的商隊。
又有香火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