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我們--都會犯錯
特里坦能感覺到一切。在火焰的消耗性破壞下,木材和鑿刻的石頭崩潰了,嗚咽了,枯萎了。地獄之火的氣味在煙霧的斗篷中旋轉,當它凈化下面的土地和肉體時,它捲起並升向天堂。小教堂的骨架結構顫抖的尖叫聲穿透了陰險的熔爐,屈服於它那炙熱的命運。
克里絲塔的魔力隨着每一次心跳從特里坦的胸膛里跳動。它帶着生命、死亡和毀滅的氣息,嗡嗡地傳到他的每個手指。他能感覺到它從他的肺部傳導到捲髮的最末端。
一個神的力量在他身上散發出來,準備在特里坦的命令下展開--然而,他無力阻止生命從他懷裏抱着的那具人肉軀殼中消逝。
亞歷克斯的皮膚在他的眼角處裂開了,就像清脆的紙張。他的嘴唇和眼皮都被燒得生疼。他的頭髮現在成了燒焦的煙塵墊,襯着他發黑的頭皮。他身上唯一看起來還像人的部分是那雙煤黑色的眼睛,現在邊上有紅色的血管,它回過頭來盯着特里坦,向他保證會在地獄中永生。
"我--對不起。"這句話說出來了,儘管特里坦知道它們永遠都不夠。"這是......"他的聲音哽咽了,被內疚和恐怖扼殺了,特里坦感到他的同伴四肢開始崩潰。
"我們--都會犯錯。"
亞歷克斯的話語,幾乎沒有什麼聲音,被他們身後倒塌的小教堂掩蓋了。貪得無厭的火花在院子裏閃爍出來,但它們超過特里坦在教堂周圍設置的屏障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王子。"影子衛隊的首領試探性地一瘸一拐地走近。
特里坦沒有理會他,而是看着他懷裏那個垂死的人,不願意在戰友的眼睛裏還閃爍着生命的時候拋棄亞歷克斯。
這就是我期待的嗎?那些我從未想過要殺死的人在我眼前痛苦地死去。
亞歷克斯的胸部沒有動。他的眼睛沒有眨動,也沒有閃爍的動作。他剩下的衣服碎片已經像硬化的蠟一樣融化在他的皮膚里。只有刺客乾裂的嘴唇間微弱的喘息聲告訴特里坦他還活着。
"一定有辦法救他,"特里坦咆哮道,儘管他知道這是沒有希望的。
"王子,"影子喃喃自語,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損害太嚴重了。最仁慈的事情就是讓他死--快一點。"
特里坦的手指緊緊地貼着亞歷克斯的身體外殼。燒焦的表面在他的觸摸下開裂並讓步,小塊的肉片掙脫出來,掉在地上。
"別哭--你這個混蛋--"亞歷克斯的最後一句話包含了一個微笑的幽靈,甚至在他的嘴唇完全靜止之前,一股粗重的呼吸也在顫抖。刺客地獄般的眼睛裏的光芒一閃而逝,但他歪斜的嘴唇即使在他的恐怖狀態下也在嘲笑死亡。
特里坦握住一個他曾經非常欽佩的人的軀殼,現在只不過是一個被燒毀的殘餘物,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那切開的痛苦。沒有任何魔法可以保存這具在他眼前碎裂成灰的乾屍。無情的微風將狐穴主人從特里坦的指尖吹散,這不過是對這位純血統的人的嘲弄--無法控制。
"王子,我們應該離開。"
特里坦猛地呼出一口氣。他沾滿灰塵的手指回瞪着他,一滴淚水順着他的臉頰燒了下來。他失去了移動和思考的意願。畫面在他飽受折磨的腦海中碰撞,模糊不清。
亨利國王剝奪他的王冠的那一天,利亞姆將軍在枯木關的背叛,埋葬特里坦在岩石滑坡下的伏擊,以及他對克里絲塔的誓言。死亡和毀滅女神賦予他的力量,現在盤踞在他的皮膚之下。每當他體內的野獸醒來時,同樣可惡的飢餓感就會泄露出來。
特里坦活下來是為了復仇,但代價是什麼?現在他被一個他無法控制的龍拴住了,因為他對一個他無法違背的女神發過誓。
在消滅了利亞姆將軍和紅狼軍的殘餘勢力后,特里坦陷入了魔法引起的睡眠。他在維特雷納醒來,在那裏他與阿利烏皇帝重逢,那個現在自稱是他生父的人。
阿利烏是否真的生了他並不重要。在維特雷納的一年時間足以讓特里坦看到皇帝是什麼樣的暴君,以及巫師團體的法庭是多麼的奸詐。
所以特里坦回到了拉斐爾,開始了對那些背叛他的人的戰爭。博爾赫侯爵位列榜首,畢竟,如果有人能從兩位女王的死亡中獲得好處。
特里坦認識亞歷克斯時,他剛剛開始拆除博爾赫的地下奴役網絡,該網絡將兒童賣給怪物,婦女賣給JY,男人賣給異教徒,半巫師賣給教會,女巫賣給維特萊納。
狐狸洞的主人提醒特里坦,即使在首都最骯髒的地方,仍有人希望清除潛伏在拉斐爾最高貴族家庭中的腐敗。
亞歷克斯把他引向了毛拉,而毛拉又把他引向了尼祿。
命運是殘酷的。特里坦緩緩起身,盯着燃燒的地獄,他緊緊抓住自己仍在燃燒的胸口。在他顫抖的手指下,特里坦可以感覺到,可以感覺到控制他身體的怪物。我是誰--我變成什麼了?
兩年多來,他一直生活在復仇、恐懼和苦難之中。不再是拉斐爾的王儲,在維特雷納的皇宮裏也不受皇后歡迎。特里坦在各種意義上都成了一個幽靈。皇帝允許他回到拉斐爾去尋找殺害卡塔琳娜的兇手,然而,特里坦失敗了。
我離殺她的人和巫師之星都這麼近。特里坦把他的牙齒磨在一起,直到他嘗到血的味道。但我無法保留足夠的力量來保護我的盟友,我也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殺死那個偽裝者。如果我不能控制這種力量,克里絲塔的祝福有什麼意義?
"你能控制嗎?"他皮膚里的野獸嘲弄道。"還是你的恐懼在控制你?"
特里坦沿着他的頭皮拖着他灰暗的雙手,他的目光落在亞歷克斯散落的遺體上。本應是母親的兇手被燒成灰燼--但我又讓她失望了。拉斐爾最強大的純血統,連一個半女巫都殺不死?
"哈!"隨着風向的改變,他苦澀、空洞的笑聲在翻滾的煙霧中回蕩。特里坦臉頰上的濕痕隨着他的雙手緊握成拳而蒸發了。
"沒有比懷疑更大的弱點了,沒有比憐憫更能束縛不朽者的方法了。"
閉嘴...
"王子。"影子領袖一瘸一拐地走近,遲疑地伸出手去觸摸特里坦的肩膀。"王子,我們必須--"
就像燃燒的乾草一樣,影子衛士的手然後手臂着了火,特里坦扭過頭來,吼道:"不要碰我!"
影子首領向後跳去,緊緊抓住他燃燒的手臂,一聲痛苦的嘶吼使他跪了下來。其他影子守衛衝上前去,把他推倒在地,他們想用斗篷熄滅火焰。
特里坦慢慢地眨了眨眼,他面前的景象透過蒙蔽他理智的憤怒迷霧而被記錄下來。在他背後的龍暗暗地笑了一下,然後就消失在微風中了。特里坦趕緊走到那個尖叫的人身邊,伸出他的手。
"陰陽。"
當那個蕩漾着力量的女聲念出咒語時,特里坦退縮了。
刺客們從他們的同志身邊竄了出去,幾乎來不及避開在他全身爆發的火焰--在幾秒鐘內將他們的領袖燒成了灰燼。當兩個女巫穿過煙霧優雅地滑向他們時,影子垂死的尖叫聲在特里坦的耳邊回蕩。
奧瑞莉婭公主,特里坦同父異母的姐姐,穿着猩紅和金色的女巫盔甲閃閃發光。她漆黑的頭髮在她的肩膀上拖着,沿着她的背部編成辮子,上面裝飾着瑪瑙寶石。她金色的皮膚反射着小教堂的光芒,而她那雙致命的銅褐色眼睛則以厭惡和憎恨的眼神盯着他。
在她身後,杭痴珊女士,一個同樣有天賦的純血火巫師,盯着小教堂燃燒的廢墟。她深色的午夜之眼,一如既往地充滿了警惕的表情。
奧瑞莉婭大步走過死人的塵土,其餘的影子衛士默默地跪在她面前。雖然比特里坦大兩歲,但她卻矮了五厘米,當她抬起目光與特里坦對視時,這一事實總是把奧蕾莉亞的猩紅嘴唇引向硬邦邦的不贊成。
"父親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奧蕾莉亞用維特雷納語冷冷地告訴他。"該回家了,混蛋。"
特里坦的下巴緊緊地咬着,他低頭盯着她,裂開了一個笑容。"有一段時間了,奧蕾莉婭。"
"奧瑞莉婭公主,"她毫不猶豫地糾正道。"而且我不喜歡被派去做差事,把一些落魄的痂皮帶回家。"
"我在這裏還沒說完。"特里坦迅速插話。
"哼,"奧蕾莉婭冷哼一聲,目光越過他飄向小教堂。"我們還沒有造成足夠的傷害,對嗎?"她伸出她的手,很優雅。飾有紅寶石蠍子的金色手鐲在她纖細的手臂上層層疊疊,閃閃發光。"也許這個混蛋需要真正的火巫師示範,"她一邊彈着手指一邊建議。
纏繞在她手腕上的火蛇向特里坦和燃燒的小教堂之外的首都方向發出了渴望的嘶鳴。
"不,"特里坦咆哮道。"皇帝不希望與拉斐爾發生戰爭。"
"時代變了,"奧瑞莉婭嘲笑道,她把她的珠寶辮子拂過肩膀。"雖然我很厭惡承認,我認為阻止父親將拉斐爾納入帝國的唯一原因是卡塔琳娜和你。"
即使在特里坦拒絕她的話時,痛苦也在他的胸口扭動。卡塔琳娜在他五歲的時候就死了。在過去的十四年裏,皇帝把他的兒子獨自留在拉斐爾,與卡塔琳娜的兇手們生活在一起。只有在特里坦被放逐,幾乎被暗殺,並在克里絲塔的保護下,阿利烏才出現,擁抱他的兒子,歡迎特里坦來到汶萊納。
我用狼窩換來了蠍子坑,而"家人"兩邊都想讓我死。
站在他面前的天才女巫公主曾經是維特雷納的公主,直到她的母親皇后想殺死特里坦。她派出的刺客在喝下自己的毒藥后死亡,憤怒的皇帝利用皇后的舉動撤銷了奧蕾莉婭的頭銜。
現在他同父異母的姐姐用她的每一絲巫術之火來憎恨他,而特里坦不能責怪她。如果有人能理解被剝奪一切的滋味,那就是他了。
"那麼好吧,雜種?"當火焰蛇逐漸變大時,奧瑞莉婭挑逗道。"應該是什麼呢?心甘情願地回家?還是我先放火燒了拉斐爾,然後再把你拖回來?"
特里坦盯着他同父異母的姐姐,嘆了一口氣,很不甘心。他們可能有同一個父親,但他們的個性卻不能再不同了。奧瑞莉婭是特里坦鄙視的一切。一個強大的怪物,喜歡放火燒城,喜歡通過恐懼、殘忍和恐嚇進行統治--與皇帝不一樣。
話又說回來,如果特里坦對自己誠實,奧瑞莉婭代表了特里坦擔心的一切,如果他向龍和克里絲塔的力量屈服,他就會變成這樣。
他本能地走上前去,抓住了他同父異母的姐姐的手腕。奧瑞莉婭的眼睛眯起以示警告,她的身體繃緊以示抗爭,但盤繞在她手臂上的火焰蛇發出了一聲無力的咆哮,然後隨着特里坦的魔法壓倒她自己的魔法而枯萎死亡。
奧瑞莉婭的眼睛燃燒着怒火,她想把自己拉出來,但失敗了。
"今天不行,"特里坦平靜地說,他保持着他的握力。他從杭痴珊女士身上瞥了一眼他們周圍的影子衛兵,沒有一個人敢於提高聲音或注視以示抗議。"來吧,我們回維特雷納。"
"當然,特里坦王子,"杭痴珊喃喃自語,當他拖着怒氣沖沖的奧瑞莉婭從她身邊走過時,斜着身子行了個禮。"影子守衛已經為我們準備了最快的沙漠馬,我們應該在大約四天後回家。"
特里坦沒有理會她,他永遠不會把維特雷納叫做家。特里坦沒有家。而且只要尼祿繼續吸氣,特里坦就會永遠存在--一個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