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表哥帶來的春色
梳洗更衣后,帶着一份吃食去了崔氏那裏請安。
晨定散了以後,又伺候了老太太用了早膳,然後去了典正居的書房。
老先生除了夜裏休息,一般都待在書房裏舞文弄墨的,做一切他覺得有意思之事。
聽說最近又迷上了做人物畫。
平日裏老先生講課都是講一日、休一日。
最近都是今日講習,明日跑出府去找“景”入畫。
昨日險些被當做了老流氓給揍了,好在嚴厲跟在身邊,及時做了解釋。
方到了典正堂的書房的門口,一團“天外飛紙”就迎面飛來,處於多年揮鞭的本能反應,灼華右手一揮,將紙團打了回去,正中盛老先生門庭!
老先生被這麼一砸,手一甩,墨汁飛舞,一旁的美人圖遭了央,白面美人的嘴角“長”出了一顆碩大的媒婆痣。
頓時細長的眸子瞪的老大,一把長鬍子順着他用力的噴氣一飄一飄的。
老先生今日穿着一身廣袖直腰的寬袍子,行動之間袖袍忽忽地翻飛,若非生着氣,瞧着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思。
老先生大吼一聲,正待開罵,回頭一見灼華笑盈盈站在門口,手裏提着食盒兒還拎着酒罈子,立馬眉開眼笑的將手中毛筆隨手一甩,又給旁邊畫上美人的衣裙添了一團污跡。
這會子卻是一點都無所謂了。
笑呵呵一邊指揮着小斯收拾滿地的廢紙,一邊招手叫了灼華過去。
書房極大,左側是看書做畫的地兒,這會兒亂成一團,右側劈出了一塊地兒,擺了矮几、軟墊。
老先生往軟墊上一坐,一甩衣袖,指指桌面:“快快快,我正餓着呢!這破天氣,悶的我幾日沒得胃口,你今日再不給我做吃的,我就要殺將過來了!”
眼神還悄摸摸的瞄着灼華藏在右側的酒罈子,如山坳子裏的狼一眼,嗷嗷放着綠光。
灼華壞心眼的慢慢吞吞,眼見他吹鬍子瞪眼起來,才趕緊了動作,給他倒了杯酸棗五彩花茶,“先喝杯茶,酸甜口的,開開胃。”
老先生將茶一口悶,眼神半刻沒有離開那罈子“天山雪”,悶了茶,粥食擺好,撩開鬍子就大口吃起來,“甜的?”
微微皺眉,似乎不大滿意,咂咂嘴,彷彿吃着味兒的,又抖抖眉,大大的進了一口。
“甜的!”
又嘗了口醬菜,“恩,甜的好!”
邊吃着,一手搭上灼華的手腕,眯着眼睛沉吟了一會兒,然後狠狠嚼了幾口醬菜,“不錯不錯,好好養着,再吃幾帖子葯,傷風感冒就找不上你了。”
盛老先生對這個“不厚道的小友”很是喜愛。
來沈家之後總喜歡找她一起倒騰畫,但灼華大病之後身子一直不大好,三五不時的傷風感冒,幾乎大半時間都養在院子裏。
前一陣子忽然病倒,瞧着頗為嚴重的樣子,老先生這才亮出了另一塊金字招牌來,神醫是也!
主動殺進醉無音院給她把脈調理身子。
這一年多里,經過老先生的調理,果然傷風的機會明顯的減少。
然而為了避免蘇氏起防備之心,這一切自然都是暗暗來的。
“自己都管不好,還好意思說我呢!”
“我這幾十歲的老頭子底子都比你好!”
灼華好笑的搖搖頭,給自己也倒了杯開胃茶,呷了一口,“慢點兒吃,這樣囫圇吞,能吃出什麼味兒來。”
老先生眉梢挑了挑,“你說話跟我娘似的。”
雖說灼華只有十一歲,可盛老先生從未將她當做小孩子來看。
在他眼裏這小姑娘心思巧,行為舉止沉穩,端從花半年時間把他騙來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這丫頭不簡單着呢!
灼華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就要翻白眼了,有沒有搞錯,您老人家的娘若活着這會子也要七八十了吧?我才十一啊!
老人家一碗下去,又給自己盛上一碗,吞咽的間隙問道:“丫頭,你怎不吃?”
“廚房裏出來,沒胃口。”下過廚的人都知道,一般煮完了,人也熏飽了。
將食盒下頭的兩盤糕點拿出來,灼華道,“我做了桂花糕和荷花酥,還熱乎着。”
老先生直接上手捏起一塊桂花糕,斜着眼哼哼了一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然後,一口把菱形的桂花糕塞進嘴裏,“說吧!”
老人家出身世家,卻從不將“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教條放在眼裏,隨性又彪悍。
“為著明年的春闈,想的您指點一番,都幾番求到父親那裏去了。”灼華擺出一副討好的樣子,笑的十分諂媚,“父親實在推脫不下,叫我來跟您求一求,請您再多教幾個學生。”
盛老先生大口吃着荷花酥,香甜酥脆,屑子掛在長鬍子上,隨着咀嚼往下掉,大手一撈,接住再往嘴裏一拋,一點兒也不浪費。
撇撇嘴角,哼了一聲,一點兒也不客氣的拒絕,“不教!”
完全不懂“吃人嘴軟”的道理。
灼華自料到了會被拒絕,從袖中取了把玉扇出來,一折一折的打開,緩緩道:“表哥來信說,快馬加鞭給我運了些海鮮來,估摸着三五日裏就要到了,可做個海鮮粥來吃。最近螃蟹應是最肥美的時候,想來祖父也不會忘了給咱們弄些來。膏滿肉肥啊……”
盛老先生的動作頓了頓,用力咬了一口糕點,不說話。
玉扇鏤空雕了瑞鶴騰雲的紋路,一扇一扇間,恰似仙鶴騰飛,灼華眉眼含笑着又道:“前年我收了些竹葉上的雪水,荷葉上的露珠,釀了幾罈子酒,去年中秋起了兩壇,先生喝着味道如何?”
醇香清洌,滋味無比啊!
盛老先生眼神微閃,舔了舔唇,依舊不說話。
“我呢,還留了兩罈子在花園的梅花樹下……”
盛老先生決絕的表情開始龜裂了。
“年前托表哥打聽《佛音夫人圖》已經有些眉目了……”
“成交!”
“七月我們出孝,老頭兒再加一課吧,教我醫術!”
老爺子撂着鬍子,咧嘴一笑:“滾!”
灼華合上玉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上點着,清脆有聲,一點兒都不急,“《佛音夫人》還得補呢!”
盛先生用力哼了一聲,有些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個字:“教!”
“少喝些,還要上課呢!”少女顏色燦爛,食指勾起小酒罈子上的繩子,拎起,晃了晃,放到老爺子面前,愉快的轉身先去講習間了。
那邊老先生之乎者也了半日,下了學,灼華頭昏腦脹的去了老太太的保元堂。
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手裏拿着她前兩日忘了拿走的《詩經》在翻看,看到她進來,招手叫她在身邊坐下,淺聲道:“給祖母背一首婚嫁的詩吧!”
灼華不解的看着老太太,如何想聽這個了,心裏回想着學過的有關婚嫁的詩,嘴裏卻脫口了《鵲巢》。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
之子于歸,百兩御之。
維鵲有巢,維鳩方之。
之子于歸,百兩將之。
維鵲有巢,維鳩盈之。
之子于歸,百兩成之。”
世人想的美好,鵲喻新郎,鳩喻新娘。是說新郎準備好了居所,就等着新娘來居住。
老太太看着她,笑問道:“《鵲巢》,恩,阿寧喜歡這首詩?”
灼華垂眸,前世里她很喜歡這首詩,在出嫁前的那段時間裏,早也背,晚也背,每日期盼着能夠成為李彧的妻子,想像着婚後甜蜜的夫妻生活。
可是後來呢?甜蜜是假的,歡樂也是假的。
她扯了扯嘴角,澹澹一笑,道:“不喜歡,只想到了鳩佔鵲巢而已。”
若鵲喻舊人,鳩喻新人呢?
那便是鳩佔鵲巢啊!
為他人做嫁衣裳。
不就是前世的她和白鳳儀么!
老太太似乎驚訝的揚了揚眉,緩緩一笑,笑容幽遠,似在取笑她,又似在取笑自己,“那麼阿寧是盼着一生一世一雙人么?”
老太太出身世家,她的夫君也將是世家子,而世家之中,何曾有過這樣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老太太是清醒的,可再清醒也架不住年少春心的驕傲,曾經,她也偷偷這樣期盼過,以為自己能夠做到些什麼,最後,在一次次的失望和喪子喪女中,期望湮滅。
隨之而來的不過是萬般痛苦,然後麻木失望而已。
灼華的語氣淡淡如斜陽下的一脈薄薄雲煙,“婚嫁,快樂的只是出嫁前的雀躍和期盼,婚後的瑣碎,不過都是在消磨所謂的情愛而已。世上的男子,大多是薄情的。”
從前,她總是看到父親那麼溫柔繾綣的看着母親,滿眼的愛意,可還不是有那麼多的庶子庶女?
祖父疼惜祖母,也有着那樣多的妾室。
而她呢?
李彧給她的溫柔、情意甚至都是假的,她得到的不過是一世的虛情假意和削皮挫骨般的痛苦而已。
期盼的後果,大半的結局不過是絕望,她嘗過絕望的滋味,所以不敢有期盼。
可想做到眾人皆醉我獨醒,似乎也沒那麼容易,能做的不過是壓抑好自己的情緒,不叫人情意的識破罷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從來都是男子拿來騙女子犯傻的說辭,哪裏能信呢?”灼華輕輕笑着,風露萋萋,“還不如‘醉里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來的實在。”
老太太眉心微皺的回頭看她,卻見她面色淡淡,眸中似有深深感慨,忍不住的一嘆,道:“你才多大,怎說起話來這樣悲觀?”
灼華一彎唇,眉眼清淺,“只是明白而已。”
因為明白,所以慘淡;因為慘淡,所以痛苦;因為痛苦,所以清醒;而清醒了,所以明白了。
這是個,沒有盡頭的輪迴。
似是觸到了傷懷處,眉梢上多了幾分落雪的傷感,老太太拉過她的手,感慨道:“這個道理祖母琢磨了好些年,到失去我第一個孩子時才明白,你倒是通透。”
可,哪有半大的孩子,會如此通透的?
“這個世道,對女子本就是苛刻的,若自己再苦着自己,人生便沒了趣兒了。明白是好事,不畏自苦,可太明白了,便也不是好事了,還是做個無知無畏的孩子吧!”
灼華宛然一笑,順應了一聲。
打發了沈灼華回去,陳媽媽伺候老太太歇午覺。
稍間壁龕內有一座白玉三足香爐正幽幽吐着香霧,煙霧繚繞,老太太盤腿坐在拔步床上,手中撥弄着佛珠,雙眸微閉着,似在念經,又似在念着雜事,目光微微。
陳媽媽端了杯茶過去:“夫人休息會兒吧,今日已經念了許久了。這是姑娘回去前烹的寶珠花茶,安眠靜心最好不過了。”
老太太將珠串戴回手腕,接了茶盞,嘆了一聲,“這孩子,最近心思重的很。”
“夫人的意思姑娘已經曉得了,只是年紀小一時間不好接受三爺續娶之事。”陳媽媽想了想,又道,“這回得了盛老先生的同意,可叫別家公子們來讀書。姑娘不希望家中的姐兒們去學堂倒也有些道理,也是怕鬧出個什麼不好的來。姑娘是明白人。”
“她啊太明白了。”老太太沾了沾茶,將茶盞遞了回去,“哪個少女不懷春,這半大的孩子,什麼都看透了,人生還有什麼勁兒。”
陳媽媽笑道:“所以老太太看重蔣公子?”
“阿寧壞了眼睛,我總擔心她將來不順心,可細細想着,她有我,有定國公府的門第,有禮親王府這樣顯赫的外祖家,什麼樣的親事做不得。我便是要給她尋摸一門好親事,讓她有個依靠,不讓她受半點的委屈。”老太太側身躺下,“蔣楠知禮謙和,有學識,家世也可,與阿寧倒是相配。”
“姑娘長得好,又孝順,知情知禮,自然是極好的。”陳媽媽鋪開薄毯搭在老太太的腹間,然後拉了張杌子在床邊坐下,“夫人不考慮徐二公子么?”
“魏國公夫人不是個爽快人。”老太太一句話否定了徐家的可能性,“蔣家雖沒有爵位,到底是簪纓世家,讀書人,通情達理,雖是親姐妹,蔣邵氏卻是爽快的,蔣家內院這些年來也清靜,若能成,倒是不錯。”
“只是姑娘似乎,一點這樣的心思都沒有。”陳媽媽道,“到是那日我瞧着蔣家公子盯着咱們姑娘瞧了好幾回,眼神亮的很。”
“她呀只以為自己還小,沒輪到這事兒呢!”老太太幽幽一嘆,“我到情願她糊塗些,糊塗一回,高興一回,再痛一回,人生有的回味,總比他日回頭看,卻發現什麼都沒有的好啊!”
儘管老太太後半生過得清冷,年輕的時候也是潑辣厲害的角色,骨子裏到底是沒有變的。
她要的人生,不求它轟轟烈烈,卻也不能如死水一般,該放手的時候瀟洒放手,該爭的時候決不放棄。
無波無瀾的到油盡燈枯,那有什麼勁兒。
“只是,不知將少夫人有沒有這樣的心思。”
老太太閉上眼,笑了笑,“蔣老太爺可是當朝首輔。”
彼時正值午後,大都酣睡着,府里小橋流水也格外寂靜。
墜在花葉上的露珠欲落不落的耀着灼灼光華,在碎金的光線下慢慢蒸發消散。
雖得到老先生的同意,灼華卻也知道不能什麼人都可以來聽課,便先讓沈楨出面做了第一回的刪減,將來年不做應試的先拒絕掉。
昨日盛先生又出了考題,叫各府的公子過來考試,做第二回刪減。
最後決定下來如沈家私塾的只有徐惟、蔣楠,還有指揮使鄭大人家的嫡長子鄭景瑞,按察副使柳大人家的嫡長子柳扶蘇,再加上烺雲,五個年紀相當的少年。
熤州與熺微太過年幼,完全跟不上節奏,由盛老先生推薦又請了位西席進府,專為兩個小的開蒙教授,不再跟着她們聽習。
嚴厲再與他們一道聽習也不合適了,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叫他做了老先生的侍讀,上課時便在老先生跟前陪着。
灼華原本的打算是姑娘們就不跟着一道聽習了。
雖說她們才是主家,大周也沒有太大的男女之防,到底公子們是要正經讀書開春應試的,有姑娘們在總歸不是太好。
卻也架不住住各位大人對父親的軟磨硬泡。
最後煊慧、焆靈、灼華又加上文遠伯府的宋文倩、庶女宋文蕊,按察司顧大人家的嫡長女顧華瑤,及鄭景瑞公子的二妹妹鄭雲宛,以及幾個連灼華也不認得的姑娘做了打醬油的女學生。
而這些姑娘也有一個共同點,便是與公子們年齡相當、身份相宜,當然除了灼華這個殼子才十一歲的“小”姑娘。
所以,各家把女兒們塞進來的意思,大家也是心照不宣。
昨日過了盛老先生考核的公子們,要來打醬油的姑娘哥兒們,今日都陸續送來了束脩,來一波就要拜見一回老太太。
老太太也不知什麼打算,今日一直把灼華拘在身邊。
灼華從睜眼開始,端着得體又溫柔的笑容伺候在老太太身邊一直到了巳時,直感覺自己的臉頰子都要笑僵掉了。
好在巳時以後老太太要進小佛堂禮佛,灼華終得喘息。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日的《鵲巢》之論,之後老太太便不讓她再進小佛堂了,只說:小孩子該有小孩子的樣子,鎮日神神佛佛的,沒必要。然後揮揮手,把她關在了門外。
灼華好笑,難道老太太以為,她會有一日突然宣佈自己看透人世凡塵,要出家?
她倒是想呢!
可惜佛祖不收她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弟子。
伺候老太太入了佛堂,又把各家送來的禮幫着陳媽媽登記入庫,灼華出了保元堂,想回醉無音抄經,又覺得人疲累的很,左右今日太陽不大,就往花園裏去坐坐。
遠遠就看到亭子裏已經有人了。
可她眼神模糊,也瞧不清楚。
“是大姑娘和二姑娘。”秋水小聲的提醒她。
灼華最近總覺得乏的很,今日又裝了半日的小姑娘乖巧,實在辛苦懶得說話,想往回走,但沈煊慧她們已經看見了她,遠遠的在跟她招手。
沒辦法啊,只好又掛上笑,進了涼亭。
亭子裏早已經放了一缸子的大冰塊,散發著陣陣涼意,亭內亭外的倒似兩個季節。
灼華笑盈盈的問着:“姐姐們沒有回去么?”
沈焆靈笑容嬌柔,溫柔楚楚,“難得沒有大太陽,出來透透氣。”
也不說白了自己是打一開始就沒去,還是回去后又出來的。
沈煊慧微微看了眼沈焆靈,神態懶懶的諷刺,問了灼華道:“各家都來拜見過祖母了嗎?”
灼華低頭看着茶盞里的茶葉,微微揚眉,你們難倒沒看到么?
說話就不能直接些嗎!
她抬頭,渾渾噩噩的一臉糊塗賬,皺了皺眉道:“不記得了,具體要哪幾家來我也不記得,也不曉得來了幾撥人,今日見得我頭疼,還好都不是廢話多的,略坐坐客氣幾句就走了,真真是笑的我臉都要僵了。”
“小獃子!”沈煊慧笑罵了一句,“光記得桂花糕里該放幾錢的糖了吧!”
灼華語帶深意,卻是一派天真模樣,“桂花糕吃得,那些人可吃不得,我記她們做什麼。”
沈煊慧的面色微微變了變,然後笑着說了聲“是啊”,便低頭不再說話了。
再看看沈焆靈,只見她面色紅潤,藉著喝茶的檔子微微斜了煊慧一眼,唇瓣揚起,不無得意的樣子。
聽姜遙表哥來信的意思,蘇家最近動作很多,嫡長女進了宮,封了貴人頗為得寵,和沈緹姐姐妹妹的親近的很,這麼看來蘇家是搭上了李彧。
她記着,李彧下個月便要來北燕準備狩獵的事宜。
既然蘇家向他示了好,李彧必是要為蘇家、為蘇氏在祖母和父親面前美言了!
怪道沈焆靈何來這樣的自信呢!
灼華指尖磨砂着茶盞,心中頗有些煩怒,還真是哪都有他!
沈煊慧勾了勾唇,冷冷一笑道:“聽說年初的時候,長平侯夫人請了咱們大姑姑淑妃娘娘向魏國公府轉達想要結親的意思,說的是袁侯爺的嫡次女,可惜魏國公府沒看得上,拿着徐世子未成婚的借口推了。”
袁侯爺嫡次女,魏國公府都瞧不上?
沈焆靈愣愣的看向沈煊慧,表情微微僵了一下,轉瞬間又恢復了神采,問道:“大姐姐哪曉得這個?”
沈煊慧吃了口茶,柔柔的一笑,“咱們在深宅內院的不清楚,外頭的人可知道的不少。祖母也沒有跟妹妹提過吧?”
灼華點點頭,“恩,是沒提起過。”
祖母沒有提起過,可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自然是曉得一些的。
沈煊慧沒說的是,那侯爺的嫡女長得美貌,身份到是配得上徐惟,可惜是個暴戾的,聽說六歲時就敢拿着剪子,追着乳娘喊打喊殺的。
魏國公府要讓這個姑娘進了門,還不天天夜夜的雞飛狗跳。
徐世子的婚事,這時候自然也就派上用場了。
這回徐惟跟着徐悅來北燕,什麼見識北燕風光,都是假的,逃避長平侯府的親事才是真。
上一世里沈焆靈與徐惟的婚事也叫那長平侯嫡女鬧騰過,這回,沈焆靈還不是嫡女呢,若教袁二姑娘曉的徐惟情願來北燕跟個庶女糾纏,也不願意娶她,會不會拿着剪子殺到北燕來?
那彪悍的姑娘,也不知長得什麼模樣,她都快要忘了。
沈焆靈微微蹙眉,“祖母怎麼沒有告訴咱們呢?”
沈煊慧微微側過臉去,似笑非笑的哼笑一聲,“這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沈焆靈語塞,祖母無意和魏國公府結親?
灼華聽着她們你來我往的,倚着涼亭的石柱支着下顎,靠着欄杆饒有興緻的看着水中。
魚群在一池荷花間恣意的來回遊動,夏日的風微微的,帶着沉沉的悶氣,碩大的荷葉和優美的荷花卻不受影響的輕輕搖曳,漣漪弄起,驚的魚兒亂竄,激起碎碎水珠落在荷葉上,又細細滾落,叮咚有聲。
長天看她瞧的起勁,撿了塊糕點遞給她拿來餵魚。
細細捏着甜膩的糕點灑進水裏,魚群圍攏過來,搖着尾巴爭着湊上前搶吃食,一塊點心三五下便沒有了,魚群卻不肯散去,拍了拍手,把手上的屑子拍進水裏,又引得魚兒們一番爭搶。
她輕笑了一聲,彷彿得趣的很。
秋水連忙端着銅盆上前,讓她凈手。
擦乾了手,抬眼看去,卻發現兩人突然都不說話了,茶也不喝了,糕點也不碰了,身姿端着。
一轉眼,看見不遠處小徑上,小廝正帶着人走了過來。
隔得有些遠,灼華微微眯起眼睛瞧去,恍然大悟,正是徐惟和蔣楠呢!
幾息的功夫,兩位少年郎進了涼亭,拱着手笑盈盈的跟姑娘們行禮。
姑娘們斂衽行禮,團團分了兩側坐下。
今日兩位美貌少女打扮的十分清雅。
沈煊慧身着秋香色窄袖長裙,梳着流雲髻,髮髻上纏着一串米珠,珠串在耳邊細細垂下,襯得明艷的小臉更為瑰麗。
沈焆靈一襲白底以銀線綉玉蘭花的長裙,梳着半髻,發間一根碧色發簪,耳上墜着一對嫩色的翠玉耳墜,淡雅柔弱。
兩位美麗的姐姐啊,一個明媚,一個嬌柔,面帶紅暈,嘴角含笑,春意綿綿。
再看兩位少年朗啊,一位瀟洒俊朗,一位春風和煦,眉眼溫柔,身姿挺拔,氣度不凡。
灼華望天默念:美色啊美色,果然賞心悅目。
兩位大姑娘十分矜持,只是眼含春水的瞧着對面的俊秀兒郎,就是不開口。
涼亭里一片安靜,似蔚藍深海中的平靜,詭異又纏綿。
灼華微微側過臉,瞟了眼沈焆靈和沈煊慧,方才不是還念着么?這會子見着了都成蚌殼了?
人不來,你們要問,人來了又不說話的裝矜持,累否?
灼華忍不住對着水面小小翻了個白眼,卻叫蔣楠逮了個正着,他輕輕的笑了起來,聲音悅耳。
灼華:“……”好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