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篇 第二百章 頭斷,封疆
唐訣只用一句話就讓夥伴們臉上的笑顏消失了個乾淨!
此時此刻,腳下的唐家堡不像是保護唐門的利器,不像是為提升他們實力而打造出來的訓練營,也不像是唐門掌門放置寶物的藏寶箱。
而是摧毀唐臨的流沙河,是將唐臨一家送入深淵的阿刻戎河,漫漫長河還沒有卡隆船夫,只能任由他們沉淪其中,找不到生的希望……
炎天樂跟在唐訣身後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下意識抬起了包的粽子一般的右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發出嘶的嘆息。
“師姐,你包的這玩意靠譜嗎?好像個饅頭!”
姜所願剜了他一眼,看着低處尚且帶血的孩童手印,心中說不出的五味雜陳:“阿樂,照你這般用右手就算是眼光娘娘現世也無可奈何。”
炎天樂憤憤,總之,只要不耽誤他以後握劍什麼娘娘來了都無所謂。
一行八人繼續向前方走去,藉著炎天樂,庄遙兩人腰間玉佩發出的盈盈光芒,想要看清前面的情形還真不用火摺子一類的物件。
唐訣走在最前方,但其中的路其實並不複雜。
感受着身後一眾夥伴的疑惑,他臉上沒有任何不快,甚至看不出喜悲。
絳紫色衣衫在暗道的映襯下漆黑一片,穿在他的身上,還真是像毒袍一般,為他罩了一層漆黑的氤氳。
“問吧。”
這話冰冷的叫人一愣,語氣平淡卻洞察了他們每個人的內心。
唐訣叫他們問了個乾脆,自己也交代了個乾淨。
七歲那年是唐乾被囚禁後唐訣第一次來見他,中秋之夜,家家團圓,唐臨為了見他的父親,自然也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他偷偷跟着前來送飯的守衛來到了唐家堡,兩天之內,記住了守衛走的每一步,也大致了解了唐家堡最外圍的房間。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父親的行為竟引來了守衛。
為了不被守衛抓到,唐訣只能選擇跑!
守衛七七八八的圍了上來,想來是唐威料到了中秋之夜父子團聚的戲碼,想到斷了他這個念想。
也是,唐威向來是最不顧親情的,不然怎會一聲不吭,一眼不眨就將二少主殺了個乾淨,將他的家毀了乾淨!
眼見着身後的守衛就要將他抓住,唐臨慌不擇路,一腳踏進坑中,連人帶唐乾甩給他的一雙乾唐刃紛紛掉了進去。
頭直接撞上了一堵年久失修的爛牆,險些沒分清東南西北。
今天本是十五月圓,但不知為何,天上月被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氤氳,叫人看不清輪廓。
蒼穹之上,中秋團圓節的煙花升上天空,與月亮比肩,隨着巨大聲響,煙花炸裂,散發出勝過月明的璀璨光輝。
聽着身後的叫喊聲,他哪裏還顧得上這些,藉著煙火的光亮,眼見着身前牆上的磚頭掉了不少,露出一條暗道,他轉頭握緊乾唐刃,咬咬牙直接鑽了進去。
“來人!唐臨進禁區了,快告訴掌門!”
“其他人將洞砸的大些,進去將他抓出來!”
“若他進了機關,死在裏面,我們有一百條命都不夠死的!”
“是!”
唐臨瘋狂的向裏面跑,身後磚塊碎裂的聲音就像是一聲聲催命符,刺激着他的身心。
周圍漆黑一片,看不見任何東西,方才撞到的頭隱隱疼痛起來,摸上去潮濕粘膩,血水混着汗水,直往下流。
他胡亂的擦拭了一番,摸索着向前繼續跑,一路上已經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受了多少傷。
只要離亮光遠一些,再遠一些,更遠一些,遠到徹底沉入黑暗,他們就抓不到他,就可以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唐臨這樣想着,但身後的腳步聲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毀掉了他的僅存的奢求。
“開門!開門呀!為什麼不開門!娘親!你為什麼不帶我走!!”
唐臨的哭喊聲在整條暗道中久久回蕩。
他的雙手早已沾滿了鮮血,面前的牆壁上不知留下了多少獨屬於他的手印,也不知留下了多少乾唐刃的刻痕……
“找到了!”
“帶走!”
唐臨還是被帶走了,沒有任何掙扎,就像是蒲柳飄落,去迎接他本該前往的深秋……
外面下雨了,雨水胡亂的啪打在他的身上,臉上,打在每一寸傷口上,血液混在其中,和那個夜晚有什麼兩樣……
恍惚間他看見了唐策。
果然,唐策來了,他的堂弟,他此生最羨慕的人又來帶人教訓他了,這次他沒有反抗,反正身上的傷口多了就感受不到疼了……
……
唐訣的每一個回答都平淡至極,但偏偏這不帶任何情緒的回答,讓兩位女孩泣不成聲。
阿願與唐訣本就年歲相當,唐訣喚阿願一聲師姐,兩人更是前後來的逍遙閣。
當年唐訣初來逍遙閣渾身死氣,一身殺意,看誰都是一副看屍體的模樣,
可那一年阿願又何嘗不是失去了至親,普天之下一抹浮萍。
兩人初相識,便相看兩厭。
阿願不知唐訣既從深淵中走出,為何還要將身邊人帶入深淵;唐訣不知阿願既來自深淵,為何還能像太陽一般活着。
直到兩人初次大打出手,慕司恆才告訴阿願,唐訣被南宮師尊撿到時的情景。
那是中秋過後的早上。
晨曦,卻無微光;清晨,卻無鳥鳴……
唐訣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崖底,身下血紅一片,眼睜睜的仰望上蒼,任由雨水滴入眼中。
中秋的夜很長,長到唐訣能好好回想他的一生,好好感受生命的逝去。
崖底只有雨聲和風聲傳過,那是一種攝人心神的寂靜。
夜幕沉沉,陰風陣陣,在漆黑的夜裏,在這樣的深淵裏,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雨夜前來獵食的動物一口口啃食,撕咬,再被寒雨衝去一切痕迹,直到死亡……
南宮師尊多年不曾落淚,但那日他看着那個孩子只想將他擁入懷中,亦或是給他個了斷讓他從這殘忍的世界中徹底解脫……
他不知道一個孩子要做多大的惡,多大的孽,才會以這樣殘忍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
連最平淡的生活都是奢求。
受故人所託,南宮朔還是選擇了前者,當他將唐臨抱在懷中的時候,那孩子早已渾身冰涼,雙手死死握着的,只有那對浸滿鮮血的乾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