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蘭香

君子蘭香

次日一早,只聽得樓下敲鑼打鼓,鞭炮齊鳴。大街上推推搡搡擠滿了人,都朝同一個方向去了。

昨天栁不凡等人已聽店裏小二說過,今天乃是“萬花節”。和往年一樣,都在鎮上最華麗,最高貴的絳雲樓舉行。

柳含煙打小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只是這“萬花節”是第一次聽聞,禁不住好奇,想要去看看。

栁不凡說自己對那些吟詩作對的風雅之事並不在行,推辭不去了,只是交代顧青蓮不論遇到何事,不可貿然出頭,早去早回。臨走之前再三叮囑照顧好柳含煙等人。

顧青蓮等人混在人群中走去。

在街上來回行走後,來到一出空曠之地,不遠處一座全部朱漆,宏偉華麗的樓閣屹立眼前,絡繹不絕的人向裏面走去。

走到樓下,抬頭望見一塊巨扁上“絳雲樓”三個大字,隸書寫就,鑲金鍍銀,奪人眼球。顧青蓮等人走進裏面,只見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張燈結綵,一派喜悅。大廳中央十分寬闊,佈滿了各種奇花異卉,誘人得香氣充斥着整個樓閣。樓分兩層,寬敞明亮,座無虛席。沒有入座的就站在一旁,顧青蓮等人好不容易找了一出地方,夏蓮不停的嘮叨抱怨,惹得溫婉和柳含煙發笑不止。

顧青蓮忽的聽見旁邊有人議論。

“你看,那身着青衣的人不是青萍劍客謝東山么,只用一手青萍劍,便在江湖上立名。傳聞他長年在青萍山莊,足不出門,他怎麼也來這裏湊熱鬧了。看,還有蘭陵小生,梅庵主人,雲台三傑,高陽酒徒……這一個個可惜了一身滔天本領,竟也是個情慾未斷之徒,莫非俱是垂涎那絳仙美貌。”

“兄台莫要取笑,你看那凡是在場有坐之人,在江湖上都是有頭有臉,文武雙全的大人物,其武功已經出神入化,至少也在八九品,斷然已經斬斷情絲,雖然我北魏以武立國,至於他們的文採風流若是放在南梁也絕對數一數二。我想絕不是為了一睹絳仙姿色而來,想必是衝著這次的寶貝來的。至於如我等這般站立旁觀之人,就是衝著熱鬧來的,即便是文斗,迄今沒有人勝過在座之人。”

“你這麼一說,我似乎明白了。我也聽說這次的寶貝世所罕有,比及之前的更吸引人。”

“我也聽說了,天下奇珍異寶無數,我等有幸目睹也算緣分,別說何況得到,那簡直簡直不知幾世修來的福分。快開始了,看他究竟是何寶物。”

只見一白髮老叟從里院出來,身後緊跟着五六個打扮精緻,穿着一襲粉紅衣服的妙齡少女,一齊捧着個雕刻精緻的朱漆錦盒,緩緩走到大廳,小心翼翼的將盒子放在一個裝飾華美的架子上,格外顯眼。

底下的人見了如此貌美女子,不由自主的失魂落魄,哪有意思放在寶貝上。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當真此言不假。古往今來不知多少英雄好漢做了那溫柔鄉里的枯骨。那些自詡正人君子的有多少也難逃脫愛恨情慾的束縛,相由心生,多看一眼即是萬劫不復,真正做到超然物外,斷情絕欲的少之又少。

哪位老者走上前躬身作揖給在座的人行了一個禮。而後挺直腰桿,扯了扯嗓子,大聲的說到:“承蒙各位遠道而來使得絳雲樓蓬蓽生輝。閑話少說,想必“萬花節”的規矩在場諸位瞭然於胸,老夫就不再贅言。只是要說一說本次奪冠的寶物,諸位,那錦盒裏盛的正是此次奪魁的寶貝,名喚作“紫液星泉”。傳說此物乃是天地之精,存於太古混沌之時,自從盤古開天地后,此物便墜落人間。又傳聞共工怒觸不周山,天塌西北,地傾東南,女媧鍊石補天,五色神石雖是稀罕,但此物才是關鍵,這才使得缺口煥然如初。想必其作用大家都已經明了了吧,說得簡陋通俗些就是重生。”

那老者此番話語一出,滿堂嘩然,皆是議論紛紛。

顧青蓮雙眉緊鎖,若有所思,卻也抑制不住嘴角微微上揚的笑意。

柳含煙,溫婉,夏蓮三人在旁邊聽得稀里糊塗的,不明所以,都緊緊注視着顧青蓮。

顧青蓮回過神來看見三人死死盯着自己,不免渾身難受。

那夏蓮打趣的說顧青蓮定是被那幾個紅粉女郎迷住了,說的時候還故意提高了嗓門,生怕柳含煙聽不見。

顧青蓮聽得這些,趕忙解釋,一時慌張,支支吾吾的越說越亂。溫婉在一邊忍不住掩面而笑。

柳含煙和顧青蓮接觸了些時日,知道他不是那種人。也替他安慰開脫。

那老者示意了一下,旋即安靜下來。他又接著說:“本次文會皆以花賦詩,個人按照興趣愛好挑選心儀之花,不限具體某花某人,但所吟之詩都有專人筆錄,后經大家評判,給出佼佼者,最後從優勝者之中再評出花魁。論文,天下皆以修文館為泰山北斗,去年請的是號稱我北魏賦聖的崔述,便是師出修文館荀夫子,今年也是由修文館的名仕坐鎮,乃是修文館雙璧趙寒山和孟洛川。”

說罷,滿座又是一片喧嘩。

忽的由幾個紅衣女子引着兩人從里院走出來,約莫都三十來歲。兩個都身着白衣,一個衣服上繡的是仙鶴,手拿一柄長劍,目光炯炯,氣宇軒昂;一個衣服上畫的是墨竹,手執一隻玉簫,眼神深邃,神采奕奕。兩人相繼坐在台上中央。又陸續從後面走出幾個學究打扮的,分別坐在兩人身後兩側。

想當年南梁文宗遣親傳弟子宗秀入我北魏挑釁,想藉此殺我北魏文壇銳氣,那宗秀入我北魏,憑藉一張能說會道之口一路所向披靡,無人能敵。在朝堂之上辱罵我朝修文之人如土雞爛狗,上至君王下到百官雖然疼心疾首卻也無顏面反駁。正在眾人掩面涕泣一籌莫展之際,趙寒山,孟洛川二人飛至大殿,舌戰宗秀一行人,論道三天三夜,宗秀不敵落於下風,這才解救了我北魏文壇危難。至此修文館雙璧之名傳遍天下。

三聲銅鑼敲定,全場肅靜,紛紛沉思。

不多時,只見一年輕男子從座中起身,金釵束髮,頭戴綸巾,手拿一柄寶劍,走到前面躬身行禮,說到:“古往今來蓮花都有花中君子之雅稱,其質本潔來,雖着污泥卻也守得住真心,遺世獨立,為人當學此物,在下不才,賦詩一首,歌詠心懷。”說畢,那人便一邊踱步一邊聲情並茂的吟誦:“一池碧玉誰家栽,水靜風香朵朵開。雨後天青真神貌,月邊猶見凌波來。”話一說完,全場紛紛叫好。那幾個學究般模樣的人也奮筆疾書,刷刷的記錄下來,而後一人站立起來,洪亮的念到:“蘭陵小生賦蓮花詩一首!”

而後一中年男子,穿着錦繡華服,頭戴金冠,手拿一柄長劍,劍上雕龍刻鳳鑲嵌數顆碩大寶石,耀人眼目。那人起身,一臉傲嬌的說:“牡丹乃百花之王,雍容華貴。自然不必尋常花卉一般庸俗。什麼樣的人呀,就是配什麼樣的花,天生註定,一般之人豈可吟得出其神貌,還是我來吟誦牡丹吧,都聽好了。”那人滿飲了桌上一盅美酒,用劍指着那開的正艷的牡丹,說:“一花傾城真國色,敢教百花開卻遲。前身莫非瑤台種,猶在人間顯風流。”吟罷,幾人依舊埋頭書寫,那人還是扯開嗓子喊到:“洛陽玉面書生元安賦牡丹詩一首。”

衝著方才元安那一席話,在場諸位義憤填膺,千花萬卉本是天地長成,本無心計慾念,是人為強加於它。以花喻人不過是借其品質而已,不應該以人的意念為轉移,這頗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感覺。

當下也有人反駁元安的話,不過在場論花,各抒己見也是正常,每年都或多或少有些面紅耳赤之爭論。雖然哪些所謂的詩作都是來之前提前準備許久了的,把不準有他人參與之嫌,但是修文館的名頭不是說著玩的,既然可以撐起北魏的文脈,自然有他獨到之處——修文館的絕技就是咬文嚼字,錙銖必較!即便你合作的再天衣無縫,也能識別出來。

青萍劍客謝東山平素最愛玉竹,起身和大家行了個禮,邁着步子走到玉竹前駐足許久,轉過來對着眾人說道:“我平生最愛此物,雖然每年以此賦詩,屢見不鮮,萬望在座諸位,莫要取笑。”說完便抬頭望凝着遠處,若有所思,口中緩緩而出:“不與百花爭嬌艷,獨立清風遺世間。一桿垂釣天上月,秉心執性只向前。”說完,在座又是一片掌聲,練練讚歎。隨後又傳來一聲:“青萍劍客謝東山賦玉竹詩一首。”

接下來有人賦桃花,有人賦梨花,有人賦菊花,有人賦茶花,有人賦梅花……

眾人都已經賦的差不多了,獨剩一株幽蘭無人問津。

顧青蓮大小生活在齊雲山,也沒見過多少奇花異卉,齊雲山後的幽蘭但是格外得他喜歡。打心裏對幽蘭情有獨鍾,那種遺世獨立,不為外界所擾,真正做到超然物外。淡淡幽香隨風飄蕩,不寄希望被誰知道,只為自己綻放。那種平靜,極致的孤獨是所有人都值得學習的。

趙寒山和孟洛川也發現了那株在角落裏沒人問津的幽蘭,便當場說到:“在座可有哪位名仕願為那一株幽蘭賦詩一首。”

眾人搖了搖頭,一片噓唏,開始交頭接耳。

顧青蓮聽不得那些刺耳的話,心裏一陣憤怒。大聲嚷到:“在下不才,願意一試。”此話一出,眾人全都把目光聚集在顧青蓮身上。趙寒山和孟洛川也大為吃驚,心裏沒想到還真有“打抱不平”之人挺身而出,一面吃驚,一面驚喜。

眾人見顧青蓮一襲白衣,風度翩翩,頗有君子之風。

“既然這位公子願意為幽蘭賦詩一首,我等且洗耳恭聽。”趙寒山說到。

底下那些人一個個都輕視地看着顧青蓮,不屑一顧。

顧青蓮毫不在意,堅定內心。從樓上飛身至下面,走到幽蘭處。指着幽蘭說到:“世人皆道菊花是高潔隱士之謂,誰人知曉幽蘭才是遺世獨立,卓爾不群。或於深山幽谷,或在懸崖峭壁,孤芳一世,不從俗流。這才是君子該有的品行——君子立世,處世有法,大德不彰,不汲汲於富貴,不戚戚於貧賤。堅守本心,內外如一。古有姓李名汝珍者,喜花木成痴,曾自撰一群芳譜,將那天下盡有之花木若人之分三教九流亦擬分三六九等,其中“論三十六花”更是別出心裁,前無古人。那李汝珍將三十六花分作“十二師”、“十二友”、“十二婢”。所謂師者,即如牡丹、蘭花、梅花、菊花、桂花、蓮花、芍藥、海棠、水仙、臘梅、杜鵑、玉蘭之類的,有的濃香馥郁,國色無雙;有的骨格高潔,一枝獨秀。此十二種花,列作上等之品。當其開時,雖亦玩賞,然對此態濃意遠,骨重香嚴,每覺肅然起敬,不啻事之如師,因而叫作“十二師”。所謂友者,如珠蘭、茉莉、瑞香、紫薇、山茶、碧桃、玫瑰、丁香、桃花、杏花、石榴、月季之類,有的風流自賞,有的清芬宜人。此十二種,列作中等之品。當其開時,憑欄拈韻,真可把袂共話,似投契良朋,因此呼之為“友”。又如鳳仙、薔薇、梨花、李花、木香、芙蓉、藍菊、梔子、繡球、罌粟、秋海棠、夜來香之類,或嫣紅膩翠,或送媚含情,此十二種,列作下等之品;然其開時,消閑娛目,宛如解事小鬟一般,所以呼之為“婢”。至如說芙蓉縱容高貴,本是上等,卻又列居次等,李汝珍者又解乃是釋芙蓉雖生成媚態嬌姿,外雖好看,奈朝開暮落,其性無常”,因此為“婢”。自李汝珍此論一出,后之來者又有人把世間尋常之花木呼作“十二客”或是“十友”。倒是花木借人而揚名,人藉花木而托志。到後來,又有人愛花成癖,庭院周遭便植群花,無一日不沉醉其中,晴雨圓缺不改其志。只到有一日突然感悟,焚香沐浴,尋紙筆留下一文後不知所蹤,來人看那文時,寫的是:梅令人高,蘭令人幽,菊令人野,蓮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艷,牡丹令人豪,蕉與竹令人韻,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非愛花成痴之人無此感悟。花木本無情態,借人之精神志向發揮而已,以我觀物,物皆着我之色彩。人憐花木之性質,借花木而喻情。人無貴賤之分,言之則失性;花無雅俗之論,談之則失真。在下不才,願為幽蘭賦詩一首,以表心志。”

說罷,在座不免傳出驚嘆之聲。

趙寒山和孟洛川二人也覺得顧青蓮非同一般,格外驚奇。

顧青蓮凝視着幽蘭,情由心發。當即脫口而出:“生在幽谷自有香,不與群花爭芬芳。畢竟幾人真知我,只為君子遺世長。”念罷,顧青蓮深情望着幽蘭,臉上悲喜交集,一時間淚眼朦朧。

柳含煙溫婉畢竟是大家閨秀,只是滿臉喜悅,同時看着顧青蓮淚眼婆娑,不免也心有憐惜。

在座一時間竟無語,安靜得極致。

忽的只聽見趙寒山起身,拍掌叫好,說到:“果真好詩,公子不愧君子蘭香。方才一番論道已是十分精彩,如今所賦之詩,也是驚為天人,起初聽得前兩句不覺有意思,直到后兩句一出,真是化腐朽為神奇,金玉之聲,震耳欲聾。”

孟洛川隨即也起身當眾誇讚了顧青蓮一番。兩人點頭示意又說顧青蓮此詩,當為本屆第一,全場雖有反駁之聲,也被趙寒山和孟洛川打了回去。

有儒門雙璧在,也絲毫不讓半分。

確實顧青蓮此詩,清新脫俗,比起那邀名求富的,好太多了。

顧青蓮還沉浸在情緒中,卻被宣佈為本屆花冠,詫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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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之名動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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