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拓跋丈和夜暖的二三事(一)
我的長姐夜月在她大齡十九歲的時候成婚了,她追逐了那個叫公子澄的如今成了我姐夫的男人小半輩子。
她成親的時候,爹爹和娘娘也來了,在我的認知中爹爹最疼愛的人就是娘親,不過今日長姐出嫁,他的眼眶好像有點紅。
在我有限的記憶中,我是跟着長姐長大的,和爹娘的記憶只到四歲為止,不過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的。
我帶着爹娘去參觀了我的賭坊,也在這裏他們見到了子遊。
子遊比我小兩歲,不過他的領悟力和學習能力都在我之上,不過一年多的時間,現在我的武功已經不如他了。
爹爹看到子遊的時候,眼神里似乎閃過一絲光芒,但是消失得太快我看不清。
娘親有問我要不要跟她回北國,我想了一想,還是拒絕了,我已經習慣在大越的日子了,而且離開了這裏,我的賭坊就沒人打理了。
見我態度堅定,爹娘也就不勉強我了,他們在大越呆了一個多月,然後就離開了。
我想大抵願意是因為皇帝伯伯。
在夜月成親的那天,我分明看到皇帝伯伯兩隻眼睛盯着娘親看,然後爹爹悄無聲息的站在了娘親的旁邊。
再後來,娘親同凝妃娘娘聊天的時候,我知道了一些事情。
原來,娘親就是那個早逝的皇帝伯伯的正妻,怪不得我就覺得很奇怪,分明沒有見過面的人,為何會對我和長姐那般關照,原來是愛屋及烏的關係。
長姐因為成親了,所以連帶着來看我的時間都變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管理賭坊不得其法,現在的賭坊根本就沒什麼人光顧。
好在身邊有子遊這個玩伴,爹爹在離開大越的時候將他的風雨扇給了子遊,娘親將她的小金鞭子給了我。
我很奇怪,為什麼爹爹好像很器重子遊的樣子。
子遊最近越發用功了,總是黃昏出門,破曉歸來,他在精進自己的武藝,而我也不能落了下風,我們兩人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總算的有所修成。
這一年裏面,我覺得我好像越發離不開子遊了,他成了我現在唯一的寄託所在,雖然長姐經常會來看我,但是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二哥最近回了大越,他知道我近來因為練武的關係身上到處都是傷,所以給了我不少傷葯,但是用藥最多的人不是我而是子遊。
在二哥回來不久后,長姐有了身孕,我很高興,因為這意味着我要做大人了。
在長姐懷孕第五個月的時候,我這二哥隆重的迎娶了公子迎,不過這一次我爹娘沒能過來,好像說是出了什麼事,但是我想到底是出了什麼事連二哥的婚禮都不能過來呢。
約莫又過了三個月,這幾日正好是我的生辰,長姐和二哥還有姐夫和二嫂,他們四人都分別給我送了禮物。
有稀奇的玉嬋,受了重傷的人含住這玉嬋,能快速治傷,但我覺得有點下不去嘴,誰知道這玩意被多少人放入口腹中過。
也有最最實惠的金子,這金子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我長姐送的,她這人的想法比較實在,也比較符合我的心意。
再有就是一些女兒家的胭脂水粉以及冗長的一本外傷治療醫書。
儘管很高興收到了禮物,可我心裏卻想着不知道子遊送我什麼。
只是這一年我沒能如願收到子遊的禮物。
因為他不見了,說好的只是去西塘那邊練習輕功,但是過了一夜,他並沒有回來,我去找他,除了他的一隻鞋,什麼也沒找到。
有人說看到一個孩子掉到湖水中去了,我不相信,子遊的輕工不錯,雖然達不到爹爹的水平,可是不至於溺水的。
但過了好幾日,他還是沒有回來,二嫂知道我心急如焚,於是動用了皇宮裏的力量,將池塘里的水給抽幹了,還好,裏面除了污泥和活蹦亂跳的魚蝦之外,其餘的什麼都沒有。
就這樣,這個陪伴了我一年半的玩伴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他只是我幻想中的一個人,夢結束了,所以他也消失了。
到了長姐臨盆的日子,她的哭喊聲叫我聽了害怕,不過很快一個生命就誕生了,是一個漂亮的小妹妹,長得很像姐姐。
賭坊由於我的經營不善,瀕臨倒閉,而後被姐夫買走變成了京都最大的戲園子,原因很簡單,姐姐愛看戲。
沒了子遊在身邊陪着,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這個小侄女身上,她的名字取得很好聽,叫公子畫,我問了姐姐為什麼取這個字,姐姐和姐夫相似一笑,我還是沒能知道緣由。
約莫又過了兩年,我已經十二歲了,在姐姐的教導下,我也學會了皎月刃,姐姐自從當了太子妃后,這武藝是一天比一天落後了。
我那二哥帶着嫂嫂去雲遊四方去了,好像說他立志要當一個遊方郎中,要醫治天底下所有的疑難雜症,我二哥的志向一向遠大。
許久沒見到爹娘了,近來我很是想念他們,就在我準備啟程回北國一趟的時候,宸國的質子到了大越。
原來是近年來宸國天災人禍頗多,而大越如今是宸國最大的威脅,為了維護住表面的祥和,所以宸國就主動把自己的世子殿下送來緩和關係。
說得好聽是來大越休養生息的,說的難聽就是宸國的國主放棄了這個兒子。
在我準備啟程離開的時候,姐姐卻說要帶我去見一個人。
當我見到這個宸國的質子后,一下子手裏的包裹都掉到了地上,這人長得和子遊幾乎一模一樣,不對,他就是子遊!
“子遊,你怎麼成了宸國的世子殿下了,你當年是被他們帶走了嗎?”
他只是看着我,但是沒能言語,我給他把了脈,原來他已經失了心智了。
雖然他不認識我,但是他對我並沒有排斥。
原諒我,因為子遊的關係,我回北國的計劃耽擱了,姐姐和姐夫先行回了北國。
畢竟子遊不是來享福的,他被人關在了暗無天日的小房子裏面,好在因為姐夫的關係,所以每次我去找子遊,並沒有人阻攔我。
在我數不清第幾次叫他子遊時,他終於開了口。
“我不叫子遊,我的名字叫拓跋丈。”
拓跋丈,一聽就是一個很威風的名字,可是在我心裏他只是我的子遊,是那個會哄我開心的子遊。
漸漸地他願意和我聊天了,他說他不記得八歲之前的任何事情,只是醒來后覺得好像丟失了什麼,而後的兩年,他在夾縫中艱難的存活着,他是宸國最不重視的世子殿下。
“我的奶娘告訴我,在我三歲的時候,我被一夥強盜掠走了,然後再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五年,奶娘只是哭,可我卻覺得這沒什麼,反正已經忘記的事情也就不覺得疼了。”
又過了兩個多月,姐姐給我來了信,信中只有短短數字。
娘親走了,在一個月前,死在了爹爹的懷裏。
原來這些年娘親的身體一直不好,可是她不想讓我們擔心,所以一直隱瞞着。
信里姐姐說,娘親走的時候沒有任何痛苦,只是可惜我不在身邊,原來二哥二嫂也回了北國,他們送了娘親最後一程。
記憶中娘親很是寵我的,爹爹不讓吃的東西,娘親都會偷偷買給我,可是我的娘親怎麼就走了呢,她還這麼年輕啊!
在姐姐的信件下還裹挾着一個香囊,是娘親給我繡的,我生肖屬兔,所以娘親縫製了一個兔子香囊給我,裏面裝着的是安神的白花。
這是娘親給我的生辰禮物,她在最後還惦記着我這個小女兒。
我該哭的才對,我該掉淚的才對,可是我怎麼就哭不出來呢,我是不是一個怪物啊!
匆匆忙忙進了宮,我去見了拓跋丈,告訴他我要走了,我要回到北國去見我娘親。
“你還會回來嗎?”
他小心翼翼的問着我,我搖了搖頭:“不了,我要陪着爹爹,他一個人好可憐的。”
娘親走了,爹爹日子一定不會好過的,拓跋丈聽到我的回復后,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只是給了我一塊玉佩,然後告訴我,以後我可以憑着這玉佩來找他。
我同皇帝伯伯還有凝妃娘娘告了別,他們知道我娘親走了的消息,除了唏噓剩下的也就是惆悵了吧。
連夜兼程,我跑死了三匹馬總算是趕回了北國,娘親已經入殮下葬了,我望着那光禿禿的石碑,只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可我還是哭不出來。
爹爹一下像老了十歲,他變得不愛說話,我和長姐二哥暫時都留在了爹爹身邊。
姐夫因為大越還有事情得先走,他離開之前我拜託他照顧一下拓跋丈,姐夫知道我同拓跋丈關係匪淺,他允諾了我。
這一年,我們兄妹三人都停在了家中,爹爹每日必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去娘親的墓碑前,一呆就是一整天。
九方伯伯和芍藥姨娘勸慰爹爹要看開一點,可是爹爹只是說他不該答應娘親最後的要求。
後來問了姐姐才知道,原來娘親臨走前要爹爹答應絕不能緊隨其後,要他把娘親沒享受到的人生都盡情一遍才行。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娘親的忌日,而今天爹爹說的話也是一年裏面最多的一天。
二嫂子做了拿手的醋溜排骨,姐姐也做了娘親生前最愛吃的蓮子羹,這一天,難得的爹爹願意和我們同桌進食。
“你們三個人守了爹爹一年,夠了,你們都走吧,你們呆在這太久了,你娘親對我太放心了,她都沒有回來見過我。”
稀鬆平常的語氣,卻叫我長姐紅了眼睛,長姐愛哭的性子像極了娘,她最先綳不住,埋頭哭了起來,而二哥是男子,眼睛雖然紅紅的,可好歹忍住了。
最不像話的就是我了,眼眶沒紅,眼淚也沒留。
吃完晚飯後,九恆哥哥和無憂姐姐約我們出門散心,而爹爹早早的睡了,想着也是無事,我們三兄妹就都出了門。
逛了許久,見到一根簪子很是好看,想來給娘親戴上一定是頂好的。
“姐,我們買根簪子給娘吧,過幾天不是娘的生辰嗎?”
話音剛落,我才後知後覺,我們哪裏還有娘親呢。
明明並不感傷的,可是洶湧澎湃的潮水瞬間襲上了心頭,我的鼻頭好酸好澀,我想娘親了,我好想好想她。
自從娘親去世后,我從來沒有哪一次這般激動過,長姐這人禁不住我哭,二哥也被我煽動得難受,兄妹三人抱頭痛哭了好久好久。
第二天,我們發現爹爹不見了,他只留了一封信,他說他要去履行同娘的誓言,那般愁雲慘淡的他娘親定然不會喜歡的。
於是乎,我們三人也重新整裝待發準備回去了,一路上聽到了好多關於雙煞的事情,我知道那是爹爹。
馬車走了兩日後,我同姐姐二哥就分道揚鑣了,不久前姐夫飛鴿傳書告訴我們,這大越的皇帝已經禪位了,而普天同慶,大越把宸國的質子給送回去了。
我想見他,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如何了。
姐姐知道我的心思,她摸了摸我的頭髮,然後給了我大把的銀票。
“出門在外,錢財不能露於人前,記住,姐姐和二哥永遠是你的親人,如果受了氣,我們是你永遠的後盾。”
長姐如母,我嗯了一聲,隨後帶着這大把的銀票還有娘親的金鞭子和皎月刃朝宸國的方向騎馬而去。
以前我並不覺得男女之情是人一定要經歷的,可是現在我才明白為何爹娘,姐姐還有二哥,他們都會去追尋情感。
因為情感這東西是不由自主的,像是夏日裏的蟬鳴,冬日裏的雪花,只要時辰到了,就一定會如約而至。
而我知道,那人也一定在等着我,懷中的玉佩越發沁涼,可我的心卻是炙熱無比的。
等見到他,我一定要告訴他,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我有在想他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樣也在想着我。
入冬了,冷冽的寒風呼呼刮著我的臉頰,裹緊了外袍,夾着馬肚子快速前進,我只想快一些,再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