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過往報酬
此時的蘇清,走在石板鋪的道上,心中忽地顯出了一個人影。
她跟那人的交易,似乎還沒有拿到報酬。
等哪一日有空閑,就去取了吧。
當初......
畔畫舫,蘇街柳巷,鶯鶯燕燕,倚紅偎翠。
這裏是王朝最為出名的巷子,銀鉤巷。亦是王朝最大的銷金窟,無數高門貴胄的溫柔鄉。
醉今樓在這銀鉤巷頗為出名,不僅僅是樓里的姑娘慣有艷名,更是因為樓里別出心裁精心豢養着一批極具風情的小倌,引得王朝無數權貴私下裏常來嘗鮮。
眼下夜幕雖深,但醉今樓那大堂里仍舊是熱鬧非常,觥籌交錯,鶯聲燕語,不絕於耳。
君顏至正與三兩紈絝子弟舉杯鬧騰着,一張如玉面孔上浮現着醉后的酡紅,長發半披散着微顯凌亂,身上華貴的錦袍鬆鬆垮垮,如此姿態更顯得風流不羈,頗有幾分放浪形骸的洒脫。
“三爺好酒量……來,我再敬你一杯!”幾個權貴子弟拉扯着君顏至的衣袖,醉醺醺道。
君顏至搖搖晃晃舉杯要飲,忽然橫插出一隻手來。
這隻手帶着三份青竹的修長勁直,七分玉石的剔透無暇,渾然天成又無可挑剔的美麗。
“三爺醉了,這杯酒不如由我代飲。”
如脆玉擊石的聲音帶着濃濃的譏諷意味,原本還在喧鬧的周圍人都下意識的靜默下來。
蘇清皓腕微轉,精緻的下巴微微抬起,杯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醉今樓的燭火外都籠着煙霞紗燈罩,使得火光映出淡淡的粉色,曖昧又旖旎。可縱有萬般風情又何及眼前人那張絕艷的容顏。微垂的睫毛盛一縷燭火流轉,恰到好處地半掩一雙朧月皎皎的眼眸,那唇瓣沾了幾分清酒,越發顯得紅潤欲滴。
蘇清對旁人眼底的驚艷恍若未見,瑩白的指尖微松,只聽啪的一聲,酒盞在腳旁邊碎得七零八落。
也是這一聲,讓眾人回過神來,一個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在王朝,幾乎無人不知蘇清。
鎮國公府,誰能不知,像這樣的人家,出幾個才子才女,是十分正常的事。
當年曾有人稱,蘇家嫡子蘇徐徐,容如碧玉,姿若玉樹,骨氣清姝,妙善辭賦,下筆琳琅,時人天下莫不知。蘇家庶女蘇清,姿媚躍出,瑰色艷逸,深於城府,工於心計,八面玲瓏,長袖善舞,時人天下莫敢惹。
蘇清譏誚道:“夜色已深,三爺當歸。”
此言一出,原本還溺於蘇清容色的紈絝們當即回過神來。眼前這個美人不是他們可堪肖想的人物。
君顏至本就有了三分醉意,待看到蘇清的時候,毫不猶豫地露出厭惡的神色,晃晃悠悠地站穩身子。身上原本就凌亂的袍子順着肩頭滑下大半,顯得愈發放蕩,他挑了挑唇角,噴着酒氣道:“當真是稀奇……
敢如此不要命的招惹蘇清的人只有一個,三爺君顏至。
蘇清聽了這般難聽的話,面上仍舊平靜。
周圍有人看不下去,小聲勸道:“三爺,今個兒天色晚了,您就跟蘇姑娘回去吧……”
旁人立刻應和道:“是啊是啊,還是回去吧。”
“蘇姑娘這般忙還來親自找三爺,三爺就別置氣了,快些回府吧。”
這群紈絝雖然平日裏不幹什麼正事,但是不代表他們願意得罪蘇清,若蘇清把這筆賬算在他們身上,他們可是吃不消。想到這,眾人不由得在心裏感慨,果然……娶妻娶賢,好好娶個老實本分的婆娘比啥都強,蘇清這種手段強悍的美人,看着就覺得無福消受。
而且,這蘇清可還沒有入門呢。
紈絝們紛紛在心中為三爺點蠟。
……
君顏至見狀怒上心頭,當即隨手一把拉住身旁的小倌,對蘇清道:“美人在懷如何辜負?恕爺不能跟蘇姑娘回去了!”
那女人本是醉今樓里數一數二的美人,只是跟蘇清一比,立刻成了不入眼的俗物。被君顏至這般一扯,這女人十分識相地軟在君顏至懷裏,嬌聲軟語喚了句:“三爺……”
蘇清笑了,挑了張鋪了團蘇軟墊的椅子坐下,下頜微微抬起,氣定神閑道:“三爺這是何意?”
君顏至是君顏家的三公子,雖是庶子,卻嬌奢且風流。
那時的君顏至,還只是一個人見人惡的混子,披着華服的混混。
君顏至早就受夠了蘇清笑起來的虛偽模樣。
“何意?”君顏至冷笑一聲,直接從旁邊侍從手中端起銀酒盞皓頸一仰,將杯中酒盡數入了口,隨即將手中的酒杯一拋,抬手捏住懷中小美人嬌俏的下巴,薄唇覆上,當著蘇清的面把口中酒渡給了懷中人。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蘇清忽然笑出聲來,修長的指尖輕輕叩在藤椅扶手上,語氣輕飄飄道:“原來三爺是覓得佳人了,難怪都捨不得回家,既然如此三爺何不直接將人納了,如何?”
這回換君顏至愣住,納妾?蘇清為何會做出這般自打臉面的事。
蘇清已經朝在後面站了半晌,一臉叫苦不迭的醉今樓當家的使了個眼神:“三爺懷裏這位簽的死契活契?”
那老鴇愣了一瞬,忙道:“二爺……這……”
不等老鴇話音落下,只聽蘇清開口道:“一千兩白銀,不知可夠了?”
四周的抽氣聲更大,就算是銀鉤巷最有艷名的花魁,也不就如此了。
老鴇眼底的猶豫一掃而凈,賠笑道:“夠了,足夠了!我們醉今樓調教出來的人,絕對可心,今後必定好好伺候三爺和二爺……墨玉,還不快給二爺敬茶!”
君顏至原本攬着墨玉的手不知何時已經鬆開了,一雙眸子死死盯着蘇清,神色已近兇狠。
蘇清迎着君顏至的眼神,驕傲地挑起下巴,神色輕蔑。
原不過都是在演戲罷了。
她們之間的婚事,都是交易。
而這一切,都是他們兩個自導自演的。
因為,他需要,所以她便來了,只要是能幫助他的,她都儘可能的去做。
更何況,她還得到了一些東西,作為演這場大戲的費用。
誰料那名叫墨玉的小倌卻是個自作聰明的,自以為攀上了高枝,從此以後就得道升天了。小尾巴不知道怎麼翹才好,當即從一旁端了杯茶水朝蘇清走去。
妾室給正室敬茶,這是過門禮,若是正室接了茶,那就等於同意他進門了。
雖然蘇清也並沒有過門,也談不上什麼正妻。
但這樁婚事似乎早就鐵板釘釘了。
墨玉是個什麼出身,最是擅長察言觀色,她瞧得清楚,三爺跟蘇姑娘之間跟仇人似的,到時候只要她入了門,還怕不得寵嗎,好日子自然是還在後頭。
如今蘇姑娘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三爺下不了台,他心裏頭定然是記恨的,而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幫着三爺落了蘇姑娘的面子,如此一來三爺只會對她青睞有加。
墨玉心裏的算盤打得劈啪作響,待走到蘇清面前時,狀似規規矩矩跪下敬茶,只是身子還沒矮下去半分,手中的茶盞咣當一聲從指間滑落,滾燙的茶水打濕了蘇清極為名貴的衣袍,有些水濺在了她手背之上,瞬間白皙如玉的肌膚上顯露出淺淺的紅痕。
君顏至的眉頭一皺,衣袍里的手握緊。
他讓她受傷了。
……
“啊!”墨玉驚呼一聲,柳眉微皺,毫無誠意道:“都怪我不小心,姑娘您……沒事吧?”
蘇清從始至終連動都未動,她微微抬頭,墨玉眼底的幾分嘲弄清楚地落在他眼中。
墨玉見蘇清不說話,轉身走到君顏至面前,楚楚可憐道:“三爺,墨玉真的不是故意的,您瞧蘇姑娘那眼神……像要生吃了人家一樣,當真駭人得緊。”
蘇清渾不在意地甩掉手背上的茶水,道:“本以為是個體貼可心的美人,誰料竟是個手腳粗笨的糙包,要之何用。”
墨玉一聽,登時怒道:“你……”
蘇清冷冷掃了他一眼,墨玉頓時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脊背忽然浮了一層冷汗,心底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
她視線輕輕落在墨玉的紅唇上,微微開口,聲冷如冰:“將人,送到官窯。”
眾人嘩然。
墨玉臉色青白,下意識往君顏至懷裏藏了藏,哆嗦着艷麗的唇,道:“你,你敢……”
這話聽得墨玉越發膽戰心驚,扯緊了君顏至的衣袖,企圖尋找一些安全感。
這種觸感,竟然讓他忽然心中有些噁心。
但他依舊不能表現出什麼異常,而且他還真的要
蘇清唇角的冷笑一斂,淡淡道:“將人帶走。”
身後的這般一聲令下,蘇家護衛當即過去毫不猶豫地將墨玉從秦侯爺懷裏扯出來,二話不說,直接按住了那女人。
君顏至原本就只是一個書生,便是再如何驚怒不甘,也掙不開兩個將他攔在一旁的蘇家護衛。
墨玉那身子骨哪裏挨得了兩下子,當即哭着喊道:“三爺!三爺!”
君顏至雙目怒睜,眼中的怒火似乎連魂魄都燒得滾燙,逼視着蘇清:“你有氣沖爺來!何必拿不相干的旁人撒氣!”
蘇清捻起蓋茶,淡淡抬頭道:“三爺真是醉了,這哪裏有不相干的人,墨玉是給我敬了茶,合該由我教導。”
君顏至捏的指骨咯咯作響,偏生攔住自己的蘇家內家功夫極為了得,任他如何掙,也擺脫不掉,只得唾罵蘇清道:“你這蛇蠍心思的毒婦!竟如此妒心!”
蘇清啪的一聲將茶蓋合上,不冷不熱道:“三爺說笑了,清不過是在其位,謀其政,任其職,盡其責罷了,問心無愧。”
君顏至冷笑連連:“好一個問心無愧!你做過什麼腌臢事自己心裏清楚!”
“姑娘!姑娘!!奴知道錯了!姑娘饒命!”墨玉算是看清了局勢,三爺又如何,那張口就能要了她命的人是蘇清。
蘇清偏了偏頭,並未說什麼。
君顏至心如火燎:“蘇清!!!”
蘇清看也不看他:“爺莫要太大聲,我聽得見。”
“我跟你回去……”
蘇清抬了抬手,緩緩起身,走到君顏至面前,語氣平靜而溫和:“三爺早該如此。”
君顏至冷笑一聲,伸手將自己散落臉頰的頭髮撩開,一雙眸子裏的譏諷和恨意毫不掩飾地撞入蘇清眼中。
蘇清伸手想要扶起君顏至,還未曾觸到他的衣角,就被他抽手避開。
這幅場景落在旁邊看戲的紈絝子弟眼裏,可謂比那些身上女子可要有趣的多。
這蘇清跟三爺,果真如同傳言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