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善惡難辨 4
二中開學有個傳統,先考完開學考試再軍訓,因此今天下午只上了兩節課,學生們去領了訓練服后便都回家了。
晚自習是住校生的專屬,但有些走讀生也會選擇和住校生一起上晚自習,安疏就是其中一員。
她不是住校,所以謝君寧也特意沒有申請住校,而是在家附近租了一間房子……
好吧,其實不是附近,而是樓上。
安疏以為他是住校生,所以也沒有奇怪他每天都和自己一起上晚自習的事情。
今天上完晚自習后,謝君寧照樣等到安疏收拾好書包離開,這才拎着包跟着走出去。
他騎自行車,和前兩天一樣,不遠不近地跟在安疏身後。
夜裏晚風清涼,這一段的路燈壞了,又空曠寂靜,每到晚間便顯得十分凄冷。
安疏每次走過這邊,都會低着頭加快腳步。
從學校到她家路很遠,有很多更近的小路可以走。
但安疏從來不敢一個人走那種小路,情願繞道穿過熱鬧繁華的大街,人間的煙火氣讓她有一種真實的存在感。
但即便是走大路,也總有那麼一段小路是繞不開的。
安疏每天回家,最難捱的便是這一條七彎八拐、坑坑窪窪的小巷。
當然,她肯定不知道,這兩天她回家的路上,都會有個少年默默騎着自行車跟在她身後。
要眼睜睜地看着她安然無恙地爬上居民樓,這才去停好自行車,然後跟着上樓。
好在這兩天安疏如今的生活,還算風平浪靜,謝君寧也就沒有過早地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開學第三天,軍訓開始。
謝君寧在男廁所換了軍訓服出來,趕去樓下集合。
綠色的迷彩服和軍帽襯得他膚色白皙,身形提拔如松,唇紅齒白氣質清冷,光是站在隊裏也如鶴立雞群,是人群目光關注的焦點。
教官姓吳,是個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的青年,一口港腔,但聲色聽得人十分舒服。
軍訓內容十分小兒科,無非就是稍息立正和踢正步,烈日炎炎之下,相比起其他班教官的厲聲吆喝,他們班的吳教官還時不時讓他們休息一下,已經是十分寬鬆了。
軍訓是最容易建立同學友誼的時候。
大太陽底下站幾個小時,熱得大汗淋漓,有幾個女生還是沒撐住中暑了,男生們便主動去搬水。
謝君寧看着他們忙活,覺得不幫忙也過意不去,於是也去搬了兩桶水過來,對比起其他男生滿頭大汗,他提水的姿勢都格外挺拔輕鬆。
輕鬆不代表不累,回來的時候謝君寧的軍訓服也濕透了,他倒了杯水仰頭一飲而盡,隨後瞥了一眼坐在一邊草坪上、臉色有些蒼白的安疏。
女生們都坐在一起,三三兩兩地聊天,只有安疏一個人坐在一邊——
大概是看出謝君寧和安疏也不算熟,她們一開始的熱情散去,安疏身邊又恢復了冷清。
謝君寧心想,他第一世的時候,其實還是渴望友情的吧?
友情這個詞她都不敢想,只是希望能有那麼一個人可以拉自己一把,只要一下都已經很滿足了。
謝君寧想着,便從台上拿了一瓶礦泉水過去,距離她幾步遠時停了下來,盤腿坐下,把礦泉水遞給她:“渴嗎?”
安疏視線里突然出現一瓶水,順着另一頭那隻修長好看的手看過去,見謝君寧正坐在自己對面,她愣了愣,把水接過來:
“謝謝。”
謝君寧說:“怎麼不去找你朋友玩?”
他一本正經地說出“玩”這個詞,讓安疏有種他在哄小孩的感覺,莫名羞窘:“她……她在軍訓,還沒解散。”
謝君寧感覺有些悶熱,把帽子取了下來,額前的碎發因為戴着帽子而往旁邊傾斜了一些,隱約露出光潔的額頭。
他聞言道:“我怎麼覺得……你不是很想和她做朋友?”
安疏頓了頓,勉強扯出一個笑:“沒……沒有,她挺好的。”
正是因為方嬌嬌很好,安疏才不敢和她交朋友。
她至今記得初中三年,在方嬌嬌看不見的地方,旁人是怎麼議論她們兩個的……
說她像個牛皮糖一樣黏在方嬌嬌身邊,不知好歹。
說她們天差地別,竟然還能成為朋友,不可思議。
說方嬌嬌識人不清,遲早後悔。
可她又做錯過什麼呢?
既然跟她在一起總會受到議論紛紛,那她還不如一個人待着,至少不會把別人和她一起拉下泥潭。
安疏又何嘗不是和他保持着距離呢?
然而既然決定要先跟她做朋友,就必須解開她的心結。
但謝君寧如今和她不熟,說這個顯得太莫名其妙,於是很快轉移話題道:“她那個鄰居姜良,你覺得怎麼樣?”
“?”安疏蹙眉道,“什麼怎麼樣……挺好的呀。”
謝君寧的話題再次跳轉:“你的理想型是什麼?”
安疏:“……”
陽光刺眼,她低下頭,聲音很小,耳尖有些紅:“你……你在問些什麼?”
“隨便問問。”謝君寧看她這反應,摸不清她是不是喜歡上姜良了,心裏有幾分危機感。
又覺得這才認識一天,不至於這麼快。
他笑了笑,“就是有些好奇,我看論壇上很多人都說我長相好,給我冠名校草……但我覺得姜良長得也不錯。”
“有點想知道,你們女生是喜歡我這種類型的,還是更喜歡他那種類型的?”
躲在一邊豎著耳朵聽牆角的班級眾人第一反應是:姜良是誰?
第二反應是:我靠當然是你,是你是你只能是你!!!
安疏結巴了半天,紅着耳朵道:“其實都,都可以吧……”
謝君寧:“?”
他都這麼委婉了。
難道我不比姜良好看嗎?
教官遠遠朝這邊走過來,吹着哨子喊集合。
眾人一個激靈,全都翻身爬起來,謝君寧則起身拍了拍腿上的草根,淡淡地瞥了安疏一眼,笑道:“原來你們女生都這麼花心。”
安疏:“?”
……做個端水大師真難。
立正原地站立十分鐘后,吳教官讓他們去跑步,兩圈打底,不少女生都哀嚎起來。
二中的操場四百米一圈,兩圈就已經勉強,她們已經在太陽底下曬了這麼久,肯定吃不消。
吳教官笑眯眯道:“幹什麼幹什麼,不願意跑步?那來做兩百個掌上壓?還是兩百個仰卧起坐?”
眾人當即不情不願地閉了嘴,邁步上了跑道。
有幾個女生還是藉著生理期的名頭選擇請了假,而安疏則猶豫片刻,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才跑半圈,謝君寧便注意到安疏落在了後面,以為她是久不運動所以身體不行,於是特意拖慢了步子等她跟上來。
結果半天沒等到人。
轉頭一看,安疏一跑一頓,滿頭大汗,重心全都朝左腳傾移過去,漲紅了臉又不敢停下來,還在後面墜着隊伍的尾巴。
謝君寧察覺到不對,正巧他回頭看時安疏不知道是絆到了什麼東西,突然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在乳膠跑道上摔了個結結實實。
周圍全是隊伍整齊的班級,所有人都在目不斜視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她摔在地上,狼狽又丟人。
謝君寧乾脆利落地轉身往回走,腳步急促,最後直接和隊伍反向跑了起來,任憑吳教官在遠處怎麼吹口哨都不理會。
他站到安疏面前,半蹲下把她扶起來:“你怎麼樣?”
“我……我沒事。”安疏愣了愣,藉著他的手一瘸一拐地站穩了,下意識把擦破皮的手往身後藏,搖了搖頭。
她眼見吳教官往這邊跑過來,正焦急要讓他回去,突然臉色一白捂住肚子,嘴裏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謝君寧:“怎麼了?肚子痛?”
安疏白着臉艱難道:“不是……我……”
她今天來姨媽了。
不是肚子痛,那是什麼?
謝君寧明白了她言下之意,便半扶半拽住她一邊胳膊:“走,去醫務室。”
安疏搖頭,反手推他:“你快回去……教官過來會罵你的。”
話音剛落下,吳教官便大步過來:“怎麼回事!?”
謝君寧面色不變,轉過身道:“報告教官,安疏同學摔倒了,她腳扭傷了需要去醫務室。”
“啊?”吳教官詫異,“安疏同學是吧?嚴不嚴重?還走得動路嗎?我送你過去——”
安疏窘迫地退了一步:“……謝謝教官。”
她轉過身時,看了謝君寧一眼。
她其實不止腳崴了,還來了月事,按理說來了這事兒最好不要跑步,但她剛剛沒敢站出來請假。
謝君寧似乎猜到了她肚子痛的原因,但卻沒有說出來。
是怕她挨罵嗎?
烈日當頭,跑完兩圈,正好吳教官送完安疏去醫務室回來,幾個同學被他當場逮到偷懶,又加罰了兩圈。
一直到全部跑完,眾人全都腳步虛浮面無人色。
趁着這休息的時間,吳山和幾個小弟突然湊過來道:“謝哥,我們剛剛回去看了,安疏她沒事兒,在教室里休息呢,你別擔心!”
剛剛他在半路跑回去扶安疏,被很多人都看到了,吳山就抓住這個機會,來先斬後奏地獻殷勤了。
幾人被謝君寧那淡漠的眼神瞥得不自在極了。
半晌,吳山撓了撓頭,笑呵呵地正要再說些什麼,謝君寧聽見了哨聲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謝謝。”
“……”
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