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綽華和方佑天的番外:
表姐總是說:綽華,你不要成天舞刀弄槍的,再這樣,就嫁不出去了。
我衝著她做了個鬼臉,穿着她才送我的簇新羅裙,忙不迭地往外跑,方家二小子還等着和我比劍,我就不信贏不了他。
表姐隔着窗子喚我的名:“綽華,你又要去哪裏?”
我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表姐是個很好的女人,知書達理,端莊大方,從小我就喜歡黏糊她,長大以後,我說我要保護她,表姐笑了,那樣子,真是人比花嬌。
在我贏了方老二第三次的那一天,表姐告訴我,她要進宮了,我抬起眼來看看她,有些不解的問:“表姐進宮去,是要做皇后?”
都說皇后要有母儀天下的氣質,我看錶姐就很合適。
表姐點了點頭,抬起手來摸了摸我的頭髮:“你幾時才能長大些,表姐以後不能照拂你周全了。”
我雙手叉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表姐說的哪裏話,你都要當皇后了,以後還不任由着我作威作福的,我是皇后的表妹了,誰敢動我!”
表姐聽了笑得很開心,正要說一大通義正言辭的話,被我趕緊地阻止了:“表姐,回頭我再來聽你背女訓,方老二還在等我呢,非說研究出了一套什麼新槍法,我要不去壓壓他的威風,他的尾巴都快翹上天去了。”
“哪家的方老二,你不要着了壞人的道。”表姐在後面追着我,不過就她那走路弱柳扶風的姿態,一輩子都別想追上我。
“表姐,你放心,不是登徒子,也不是地痞混混,那是方國義大人家的二公子。”我故意說得大聲,果然表姐沒有再追上來。
方老二的精神氣明顯不在狀態,別說是什麼新槍法了,才過了不到二十招,他手裏的長槍就被回手一劍挑落在地,他居然沒有像往常的樣子,撿起槍來要求再比一次,而是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牆角邊,緩緩地蹲下身。
我瞧着他這副倒霉相,倒是有些不忍心了,往他身邊一蹲,肩並着肩,不聲不響。
果然,只等了一炷香的時間,他就憋不住了:“你也蹲着做什麼?”
“看你是不是在練什麼蓋世奇功。”我瞥了他一眼,那叫什麼臉色,愁眉不展的,真不像他了。
“你表姐是不是訂了人家?”他悶聲問道。
咦?我質疑地轉過頭去看着他,他居然也知道我有個又美又慧的表姐,難不成,難不成,他暗戀表姐,這麼一想,我索性用肩膀碰了他一下道:“表姐要入宮做皇后了,以後我就是皇后的妹妹,你見了我都要下跪的。”
他瞪着我,忽然來精神了:“就你!我還給你下跪!我見着皇上都不用下跪的。”
“吹吧,吹吧,你盡情地吹吧。”我隨手在牆根拔了一根草,搔在他的鼻尖處,“還有什麼能吹的都一起說出來,讓本姑娘當笑話聽個好。”
他被那草逗弄的,迎面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唾沫星子飛了我一臉,我整個人都呆了,他也呆了,平日裏,我們可以稱兄道弟,可以舞刀弄槍的,可是,可是,畢竟我是個姑娘家,讓個愣頭小子噴一臉的口水,這到底算怎麼回事!
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嗖地站起身,對準他的后腰還是哪裏,狠狠地踹了一腳,嘴裏啐了兩口,用衣袖將臉使勁地抹了兩下,轉身就跑,邊跑,邊差點哭出來,這事兒,要是讓表姐知道了,她會不會說男女授受不親,讓我嫁給這個笨頭笨腦方老二。
最可氣的是,他居然站在原處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要來追我的意思。
回到家裏,我換了三盆水來洗臉,洗完臉又洗澡,心裏頭還是覺得各種彆扭,索性用被子捂着臉直接睡了,或許表姐的話,沒有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不該去找那些混蛋比武,混蛋,方老二,方佑天,你這個混蛋!
連着十來天,我都沒有出門,幫着表姐整理東西,表姐送了好些髮釵,簪子給我,又教我梳那些時新的髮髻,我閑來無事,學着梳起雙螺髻,選了對梅花形的珠花戴着,攬鏡一照,也是有模有樣的。
表姐很滿意我這個樣子:“你是該學學這些,一轉眼的功夫,就該給你提親了,要是你也願意,可以跟着表姐入宮。”
“表姐入宮做皇后,我跟着去做陪房宮女嗎?”我明知故問道,想來只有表姐的性子才適合入宮,我這樣的進去,還不鬧得雞飛狗跳的,不過那也是表姐用話來哄我,我如何真的能夠進宮,還不讓皇上貽笑大方。
表姐知道我志不在此,也就不多費口舌,她的嫁妝堆了整整一個房間,那些綁着金紅色錦緞的箱子,照的人眼睛都疼。
又隔了兩日,表姐忽然說想要吃福星街的小包子,我看了看外頭,大太陽毒辣辣的,先是沒有接口,她一向做人識趣,提了一次就不會再催着,不過嘆口氣說道:“等進了宮,那素餡的小包子,大概就再也吃不到了。”
我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盯着她看了幾眼:“表姐,你是入宮做皇后,不是去邊關做苦力,別說得這麼悲情,我就去,你表妹我,馬上立即就去給你買,買素餡小包子。”
“就知道綽華最好了。”表姐軟軟地笑着,靠在我的手臂邊。
我認命了,帶了些零錢,從側門出去,走出一小段路,好像聽到有人在後面喊我,這種時候,誰會等着我,大概是聽錯了,又走了一段路,那聲音蒼蠅繞耳似的,又來了,我猛地轉頭,就見到方老二跟在我後面,最多差三步路,幸好他反應機敏,否則我這一停步,他能撞到我背上來。
“我看着就像是你。”他傻笑着撓後腦勺。
“才幾天功夫,我又不會變身,不是我又是誰!”這個方老二各種不會說話,那笑容,真呆。
“你梳的頭髮不一樣了,這個珠花也好看。”夸人不誇臉,專誇珠花美。
我懶得理他,自顧往前走,這一次,他倒是知道追上來,與我並肩而行:“你要去哪裏?”
“福星街。”簡單明了三個字。
“去幹嗎?”他有樣學樣。
“替我表姐買素餡小包子。”我的話才說完,肩膀處一緊,被他整個扳住了身體,前行不得,我差些跳腳起來,“你這是要做什麼,大庭廣眾,光天化日的!”
他本來是很自然的,被我兩句一呵斥,整個結巴了:“你是不是寄宿在你表姐家裏,她是不是對你不好,這樣大熱天喊你出來買包子,她是不是虐待你,你別怕,告訴我,我幫你說理去。”
我先是一愣神,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指着他道:“原來,原來你以為我是無家可歸,所以可憐我。”
“不,不是這樣的。”他有些懊喪的,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清晰明了的表達自己的意思,半晌才憋出一句來,“上次,對不起。”
我沒有笑了,上下打量他,再正經不過的問道:“你蹲在我家門口,就是為了同我說這句話?”
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生氣了,可是那天我心情不好。”
“你是為了什麼?”兩個人邊走邊聊開了。
“因為你表姐要進宮做皇后了。”他還是那句話,叫人摸不清頭腦。
“你喜歡我表姐?”我覺得聽了他的話,更加糊塗了。
“我又不認識你表姐。”這一下,他非但臉漲紅了,連脖子都紅紅的,“我另外有喜歡的人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說完這句話,用眼角餘光偷偷瞄我,我趕緊地將視線挪移開,假裝看着對面的鋪子:“那你為什麼心情不好?”
“你先告訴我,你表姐對你好不好?”他追問了一句。
“很好啊,她對誰都很好,我覺得吧,也就她這樣大大方方的性格才能夠做皇后的。”這一句話說來,十分的由衷。
“那麼,你能不能勸勸你表姐,不要入宮做皇后?”他很小心很小心地試探着問道。
“傻瓜,她歡喜着呢,你不知道,她不是看中后位,她三年前就見過一次皇上,當時就傾心得不行,我幹什麼要去勸她,這是樁好姻緣。”我洋洋得意地說道。
他哦了一聲,沒再吭氣,一路陪着我,替我將雙份的小包子都付了錢,又巴巴地將我送回家,到了家門口,他站定了腳,等我轉頭要進去了,才支支吾吾着問道:“你都沒有問,我另外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是誰?”
我跺了跺腳,嗔道:“我做什麼要問,你喜歡誰,口口何事。”別過臉來,瞪了他一眼,才羞紅了雙頰,逃進了大門。
如果那時候,我再多問一句,方佑天為什麼對錶姐入宮為後耿耿於懷,或許,表姐的人生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最後一次,見到表姐,她已經被廢了皇后之位,遷入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宮裏頭,還是雲歡,雲琅陪着她左右,她站在芍藥花旁,整個人都黯然無光,那笑容卻是再熟悉不過:“綽華,你來看錶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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