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等待

一百二十一·等待

二十分鐘之後,一座毫不起眼的公寓樓前,溫玉按照電話里項驍的指示按響了門鈴。

項驍看起來精神不錯,並沒有被追捕的慌亂,還饒有興緻地招呼她。

“坐啊。”

溫玉在原地站着沒有動,冷着一張臉,“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就該知道,我一定會通知警察你在這裏。”

項驍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溫玉就覺得自己的話白說了,也是,一個連命都不要的瘋子,還怕什麼警察。

“說吧,你有什麼事嗎?”

“我只是想......最後見你一次,說來奇怪,只有每次見到你,我才覺得,自己是完整的,可能是在那種變態的環境下養成的扭曲的內心?”

項驍自嘲地笑笑,“就像秦晉荀,他在一個的環境下長大,不管外表怎麼強大,他始終缺乏安全感。”

“秦晉荀是不同的。”

項驍的笑容變得有幾分怪異。

“他永遠不可能當一個好人。”

溫玉聽得心頭起了火氣,乾脆地打斷他的話。

“警察快來了。”

“那又怎麼樣?”

項驍窩在沙發里,指尖懶散地夾着一隻煙,香煙一寸一寸燃燒,煙灰堆積,掉在了他的腳邊。

溫玉轉頭看他,脫去了陰鬱,項驍的五官亦是俊朗英挺。

“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如果願意當污點證人,或許——”

項驍笑了,眉宇間帶着殘留的張揚,“我不是個好人。”

“……那就祝你好運吧。”

多說無益,溫玉拉開房門徑直走了出去。

項驍定定地看着她離去的方向,目光有些泛空,直到香煙燃到了他的指尖處,灼熱感使他不由自主地鬆手,煙蒂落地,火星最後亮了一刻,便熄滅了。

項驍低頭看着自己有灼燒痕迹的指節,驀地笑了,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

撂下電話,項驍看向窗外,喃喃自語,“我說過,我真的不是一個好人啊,你怎麼就不信呢......就當是,我最後的報復吧,憑什麼,他就能活在陽光下。”

他只不過一個人獃獃的又坐了三四分鐘,門鈴再一次被人按響——

溫玉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初春將至,步行街上的人群多了起來,千人千面,卻洋溢着同樣的生機盎然,溫玉忍不住羨慕。

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手機響了,是劉子科打來了電話。

短短的一句話,讓溫玉幾乎呆愣在馬路邊。

“來公安大樓,項驍死了……秦教授在現場。”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

面對風光霽月的秦晉荀,劉子科第一次站直了,正視他,“秦教授,你能告訴我,那個時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項驍的公寓么?”

他留了情,如果對面站着一臉思索模樣的男人不是秦晉荀,他大概會直接地問出來。

你為什麼要殺了項驍,是不是怕他......透露你的秘密?

秦晉荀只是簡潔地說了一句,“人不是我殺的。”

“可是——”

“劉子科!”

蔡莉莉一臉警告的看着他,“有些話說出來,可就收不回去了,別到時候你自己怎麼哭的都不知道。”

劉子科忍不住氣悶,噌地站起來。

“你這麼看着我幹什麼,是我願意懷疑秦教授的嗎……算了,我去檢驗科看看檢驗結果出沒出來。”

劉子科摔上門就走了。

蔡莉莉嘆了口氣,又回頭看向秦晉荀。

“秦教授,您別跟他一般見識,等到一會兒,手槍上的指紋比對結果出來,我幫你罵他。”

可是秦晉荀卻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擰着眉頭,看了一眼溫玉,就是這一眼,溫玉的心頭忍不住浮起不好的預感。

不過二十分鐘,劉子科就捏着一張化驗單,重新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結果……出來了。”

溫玉心頭一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怎麼樣?指紋有匹配結果嗎?”

劉子科的表情突然有些看不清,他越過溫玉,有些呆愣地看向秦晉荀。

辦公室里除了劉子科之外,還有四名刑警,除了溫玉之外,還有兩名法醫,全都穿着警服,肩上的肩章亮得閃光。

這裏是公安大樓。

溫玉心下一跳。

“匹配上了……是秦——”

忽然,溫玉沒有任何預兆地倒了下去,打斷了劉子科的話,劉子科也懵了,未說完的話還在嘴裏,人已經反射性衝上去護住溫玉。

“溫玉,你怎麼了?”

“溫玉。”

“溫法醫!”

辦公室里的人都圍了上來。

溫玉擰着眉,一手捂上心臟的位置,嘴唇微動。

“……”

“什麼?你說什麼?”劉子科焦急地俯下身子旁邊己經有同事掏出了手機撥了120。

“葯……在秦晉荀車裏……快,最重要的是……速度。”

是比那些人,要快一步的速度。

她彷彿已經喘不上來氣,雙眼穿過周圍的人,直直地看向室內唯一一個還站在原地的人。

秦晉荀眼神晦暗不清。

蔡莉莉見他不動,忍不住焦急地喊出聲,“溫玉到底是怎麼了?秦教授,你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啊。”

終於。

“等我。”

秦晉荀緩緩吐出兩個字,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子科一愣,張張嘴想要站起來,手卻被溫玉緊緊地攥住,她的手指因為用力已經泛着青,指甲幾乎深陷進劉子科的皮膚里。

劉子科心驚,“溫玉……你……”

秦晉荀沒有回來,溫玉被送上了救護車,劉子科沒有跟着,而是低着頭站在原地。

秦教授是項驍案最大嫌疑人的事情鎮靜了整個警局。

溫玉回到警局,平時氣氛歡脫的辦公室此時一片死寂。

周權和舒嬅也來了,只是立場有些尷尬,站在旁邊都沒有說話。

小胡皺着眉,“不可能是秦教授吧,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我也不希望是他。”劉子科雙眼通紅,雙拳緊緊地握着,青筋暴起,“我比任何一個人都希望不是他乾的。”

溫玉走進來,平視着他,“可是你還是懷疑了。”

“你讓我怎麼能不懷疑他!”

劉子科突然大喊着,一拳砸在了辦公桌上,雙眼幾乎沁出淚來。

“我親眼看見的,我親眼看見的啊,他站在項驍的屍體旁邊,項驍的血還留着,手槍上只有他的指紋,你告訴我,我怎麼樣才能不懷疑他!”

他是那樣殷切地看着溫玉,彷彿想從她的口中找到足以駁回自己的證據。

可是溫玉只是緩緩地低下了頭,眼尾也開始泛紅。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跑,我想為他開脫都做不到,僅僅憑藉著信任......我們能撐多久呢。”

舒嬅遞過來一張紙,“擦擦吧,秦教授要是在這裏,肯定不想看到你這樣傷心,當務之急,我們是要查出真正的兇手,還秦教授清白。”

有一種深深的絕望侵襲,溫玉搖了搖頭,“怎麼查啊,殺了項驍的肯定是‘蝙蝠’的人,所以我們要查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整個組織,那個組織多龐大,人人都可能是兇手,怎麼查啊。”

周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眼底里的疑惑一閃而過,可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一天的會開下來,依舊沒有什麼頭緒,劉子科面無表情,頂着壓力將現在的情況上報。

下了班,劉子科跟眾人道別,沒有走出公安大樓,而是在樓下轉了一個彎兒,又從安全出口的樓梯間爬了上來,在頂樓的樓梯間口,見到了靠着門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溫玉。

劉子科握了握拳,走了過去。

“溫玉。”

溫玉偏頭看他,“我還沒有謝謝你,那天沒有拆穿我拙劣的表演。”

劉子科沒有說話。

溫玉苦笑一聲,“我明白你的立場,也明白你的難處,可是你願不願意聽我的理由?”

沉默了一會兒,劉子科終於回答,“如果不想聽,我也不會出現在這兒。”

溫玉於是笑了。

“你有沒有想過,項驍給我打了電話,我確定了他的行蹤告訴了你們,可是怎麼就這麼巧,在你們破門而入準備抓他的時候,正好就看見疑似秦晉荀殺人現場?”

劉子科神情有幾許掙扎。

“我想過,所以在我趕到現場看見現場只有秦教授一個人時,在我拿到檢驗結果發現上面只有秦教授一個人的指紋時,我也沒有立刻逮捕他,而是想聽他的解釋,可是他卻跑了。”

看出他內心的痛苦,溫玉的表情反而愈加柔和起來。

“你還記不記得,秦晉荀之前就說過,我們之間,可能還有內奸。”

劉子科不解地抬頭,溫玉繼續說。

“晉荀已經找到了另一半證據的破解方法,就是高萬春,現在,不管項驍死亡的真相到底是怎樣的,唯一能確定的是,假如這個時候秦晉荀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對方就很有可能先一步找到高萬春——他不能被抓起來調查。”

“劉子科,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他從來都沒懷疑過你,所以現在,你還信不信他?”

劉子科幾乎抽掉了半包煙。

等到煙霧潦繞着,連他的表情幾乎都看不清的時候,溫玉才聽見他發了狠似的說道。

“我信。”

針對秦晉荀通緝令很快就發下來了。

在劉子科的有意拖延下,通緝令的普及程度並不高,幾天也沒有接到群眾的舉報線索。

溫玉沉默着,盯着通緝令上那張略顯冷淡的臉,心中的不安無處訴說,卻還得打起精神來告訴秦媽媽秦晉荀又出差了,秦媽媽也不上網,也不外出,很容易就相信了,只是那滿臉慈愛的笑,更令溫玉的心像針扎着似的疼,幾日來都沒有什麼胃口。

季景然進來,對着正要開口沖他打招呼的幾個警員擺了擺手,走到溫玉的座位前,將手中的餐盒放在桌子上,意有所指地說。

“飯總是要吃的,不然他也會擔心的。”

溫玉強打起精神沖他笑了笑,卻見季景然悄悄地對劉子科做了個手勢,劉子科不動聲色地站起來接了一杯水,放到溫玉面前。

“溫玉,你這兩天都沒有怎麼吃飯,一次也別吃太多,喝點水吧。”

說完話之後,他順理成章的坐了下來。

季景然這才壓低了音量。

“我得到消息,這兩天省局的領導名單,有些不正常的變動,我擔心是衝著你們來的,你們自己小心。”

而後又過了幾天,沈路安滿臉嚴肅地給她看了一則新聞,那是一個南方三線小城市的城市新聞,報道的是,公園內出現了一具無名男屍,鏡頭在屍體上一掃而過,儘管打了馬賽克,溫玉還是認出了那個人正事高萬春。

高萬春死在了遙遠的南方,不知道秦晉荀進展的怎麼樣,溫玉懸着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始終也落不到實處。

緊接着,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

省里突然有領導下來視察工作,對劉子科的破案速度十分不滿意,連帶着整個刑警二處也不被待見。

劉子科的撤職待定和溫玉的解除特聘法醫身份幾乎是同一時間下來的,還沒等到兩人反應過來,兩人在警局的權限便被接二連三地迅速撤銷,幾乎寸步難行,而整個刑警二處,也被一下子安排了很多雞毛蒜皮的案子,忙起來能讓人腳不沾地。

溫玉心知肚明,這是來自“蝙蝠”的反撲,可是沒有名單,他們根本警界的高層到底是誰在搗鬼。

等待,如今唯有等待。

直到一天夜裏,溫玉倒在沙發上,半夢半醒之間,忽然察覺到身邊有人。

她睜開眼,一個黑影欺了過來。

緊接着,溫熱的呼吸席捲而至,肆無忌憚又小心翼翼,夾雜着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他的體溫。

她一驚,隨即眼裏湧上淚來,伸手回抱住男人。

“秦晉荀。”

男人恨不得要將她嵌入骨髓里。

那個男人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穿過寂靜的客廳,將她放在卧室柔軟的床上,剛要起身,溫玉就緊緊地拉住他。

“別走。”

那個男人沒有說話,只是輕柔地吻去她面上的淚,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卻夾雜了許多分的想念。

“你樓下一直有人在監視,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上來,我不能呆太久。”

溫玉也知道了時間有限,忍下心頭想說的很多話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在項驍的公寓裏?”

由於連日奔波,秦晉荀的面上已經長出了細小的胡茬,看起來有些滄桑,可是雙眼卻燦若寒星。

“那天我接到了項驍的電話,說你在他那裏,我當時打不通你的電話心急如焚,就趕過去了……”

不是沒想過項驍會針對他設下圈套,而是他根本就不懼怕。

在等到項驍突然暴起,將手槍塞到他的手裏,面上帶着瘋狂病態的笑,死死地壓着他的手指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時,他還有原來如此的感慨。

接下來就是破門而入的劉子科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項驍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作為籌碼,也要陷害他。

秦晉荀的驕傲令他原本不想逃避,可是溫玉點醒了他,關鍵時刻,不能功敗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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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暗夜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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