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迫不及待
房間裏,劉子科和沈路安眼觀鼻,鼻觀心,規規矩矩地坐着,秦晉荀嘆了口氣,纖細修長的手指抬上來,捏了捏眉心,沒提周權方才過激的表現,轉頭看向高萬春,閑聊般開口。
“你真的很聰明,利用假死逃過了不少糾纏,甚至連我也騙過了,也深知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曾經有一度我以為你會改頭換面,尋找屍體的時候辨認得也十分不容易。”
高萬春慢慢搖了搖頭,“其實,我之所以能拿到那些證據,都是因為,‘蝙蝠’內部有人接應我,我們最後計劃的我的假死,都少不了那個人的幫助。”
秦晉荀聞言,感興趣的身體前傾,“誰?”
高萬春搖了搖頭,“不知道。”
秦晉荀似笑非笑地摸摸下巴,這就有意思了,公安體系的內部有蝙蝠的內應,而蝙蝠的內部也不消停。
劉子科這是突然一拊掌,“如果他們那真的有警方的卧底,那我們救季檢察長的事,不就有着落了?”
高萬春聞言抬起頭,“你們有同伴被蝙蝠的人抓了?是不是有證據能表明人來了經一縣?”
劉子科一聽他問的篤定,也顧不上隱瞞,急忙問高萬春,“怎麼,你知道他們在哪?”
高萬春忽然笑了,這一笑沖淡了他面上因未知而鐫刻的恐慌,隱約能窺見昔日氣度翩翩的總裁風貌。
“你們不是說我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我選擇在這裏落腳,自然是要了解敵人的行蹤,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怠。”
“他們在哪?”
高萬春不答,轉而說起其他。
“大概半年前吧,這個縣城裏開始偶有人口失蹤,大多都是些年輕男女,家裏人也有報警的,只是經一縣外出務工人員多,偷跨國境的事情也時有發生,民警過問之後也沒有什麼頭緒,所以一直也沒有引起重視,直到上個月,採藥的在山上發現了兩具被野獸從土裏刨出來的屍體,大家這才意識到,這是連環命案,聽說經一縣的警局還向上面求援了。”
劉子科是直到這件事的,若不是季景然的事情跟陳立仁鬧得不愉快,他現在就應該過來協助調查了。
“可是這根季檢有什麼關係?”
“找到屍體的地方就在經一縣靠近緬國那一帶的山林里,被發現的時候,內臟盡數丟失,這種作案手法我太熟悉了,而縣城裏沒有通向那片山林的大道,位置十分隱蔽,藏一群人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劉子科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於是問道,“那我們要怎麼去?”
高萬春篤定地說道,“我可以帶你們進去。”
高萬春回應的太快,劉子科將信將疑,雙手抱胸冷哼了一聲,“我們怎麼能相信你?萬一你是想脫身把我們往死路上引呢?”
高萬春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為了幫你們,這兩年偷來的清閑,可以說是溫仁夫妻倆用命換來的,我欠她的,而且我看得出,溫玉很擔心這個季檢啊。”
說完,高萬春瞥了一眼秦晉荀,目露微嘲。
“話說回來,也讓我瞧到了,秦晉荀原來也不是方方面面都能搶佔先機的。”
秦晉荀撩了撩眼皮,看向他,露出一個睥睨的淡笑,不置一詞起身下了樓。
溫玉跟過去的時候,才發覺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小縣城並不繁華,夜晚燈火零星,遠遠稱不上璀璨,天光漸滅的時刻,視力也會跟着模糊。
溫玉找到秦晉荀的時候,他正站在轉角的楊樹下抽煙。
猩紅色的光點在他指尖明明滅滅,彷彿是他周身唯一的暖意。
溫玉走過去,並肩站在他身邊,“周權去哪裏了?不聯繫他......不會有事么?”
秦晉荀將煙掐滅,這才轉回頭,伸手捋了捋遮住她側臉的一縷髮絲。
“不必找他,周權最近壓力很大,讓他冷靜一下也好,不用擔心,我們救季景然之前他一定會回來的,周權在大是大非上拎得清。”
溫玉默然,周權的反應可以說是相當尖銳。
察覺到她的擔憂,秦晉荀忍不住將她攬過來擁在身前。
“周權的表現是悔恨和受驚之後,正常的應激反應,那個江橋兒,是周權曾經幫助過的一個受害者。”
晚風吹過來,不冷,卻涼颼颼的讓人忍不住摸摸手臂,秦晉荀將大衣解開披在她身上,男人帶着體溫的衣服包裹住她,連帶心跳也沉穩起來。
“那還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
在秦晉荀還沒有揚名警法界的時候,周權已然聲名鵲起,許多警方以傳統手段偵破困難的案子,或者是僱主不願不便找到警察的案子,許多都經由他手解決。
江橋兒的心肺異於常人,被開了刀之後,她竟沒有當場死去,而是憑藉意志力爬到了車路上,等到了救援——她本可以成為第一個從‘蝙蝠’那裏逃出來的受害人。
秦晉荀知道后,想要通過女孩兒揪出京城這條線上的‘蝙蝠’組織成員。
可周權對於一個少年的看法並不信服,兩個人沒有見面,卻在電話里針鋒相對。
這件事不知怎麼就被一家媒體知道了,為博眼球,他們採訪了女孩兒。
而就在採訪播出的那個晚上,暴露在公眾視野下的女孩兒失蹤了,三天後,她的屍體被發現在一個鮮有人至的橋洞下。
本以為逃出升天,一朝就被打入地獄。
秦晉荀的目光悠遠。
“她的死我們都有責任,這是這麼多年以來,我唯一一個失手的案子。”
溫玉嘆息着環抱住他,“過去的事情,帶着勢必的動力遺忘,才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他有一句話說對了。”秦晉荀淡淡地說,“除去‘蝙蝠’不是我最終的目的,卻是我為了要達到那個目的必須要摧毀的阻礙。”
哪怕知道了季景然在哪裏,幾人也不好冒然行動,劉子科找到當地的警局亮明了身份並說明了情況,經一縣的警方喜憂參半,喜的是,這起人心惶惶的殺人案終於有了進展,憂的是,經一縣警力孱弱,當地的警局並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對這次營救行動負責,劉子科猶豫了良久還是決定跟陳立仁聯繫一下。
陳立仁接到劉子科的電話果然大發雷霆。
“你這是無組織無紀律,我已經說了,季景然的案子不需要你們參合,上面已經組織人調查了,合著當我的話是放屁是不是!”
陳立仁顯然是氣急了,對着話筒將劉子科痛罵了一頓,劉子科根本就找不到反駁的機會。
趁着陳立仁換氣的間隙,劉子科趕忙截住話。
“局長,沒事先知會您一聲的確是我們的不對,但是我們也是擔心季景然啊,況且,現在邱峻的案子和經一縣的幾起命案已經有證據可以併案調查了,您就讓我負責吧。”
陳立仁那端沉默了良久,久到劉子科懷疑他掛斷了電話,陳立仁才嘆了口氣,彷彿有千金巨石壓在他的心上,又彷彿對即將到來的風暴認命,語調沉沉,令劉子科疑惑中,也心下不安。
只是還未待他細想,就聽見陳立仁說。
“行了,我批准這次行動,把你們的計劃告訴我吧,我安排下去,讓一隊派幾個人配合你們行動。”
“是!”
雖然陳立仁看不到,劉子科還是興奮地敬了個禮。
命令下達,特警很快聚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劉子科最後僅僅帶了十幾個人,再加上一個指路的高萬春。
秦晉荀原本也是要參與的,反而是劉子科攔住了他,不太好意思的說。
“秦教授,你還是坐鎮後方吧,萬一有什麼變故,您就通過無線電聯繫我們。”
話雖然說的漂亮,但這是明晃晃嫌棄秦晉荀的身手了,要不是時機不對,旁邊看熱鬧的沈路安保不齊真的會笑出聲來。
出發前,秦晉荀再一次囑咐道。
“這次主要為營救季景然,如果順利就在撤退時抓捕一到兩名兇徒,一定要注意隱蔽性和安全。”
劉子科衝著秦晉荀鄭重地敬了一個禮,“放心吧秦教授,我知道的,一定安全帶回季檢。”
目送大巴車遠去,秦晉荀回頭,便看見了一旁顯得分外沉默的溫玉,心上一熱,突然將她拉過來輕啄她的紅唇。
“怎麼了,發什麼呆,是不是緊張?”
腰被男人的手掌禁錮着,溫玉輕笑,低下頭,掩飾住面上的異色,“沒什麼,你現在倒是精神很好。”
秦晉荀也不否認,眼中的光彩幾乎要滿溢出來,“等着這麼久,終於要交鋒了,我迫不及待想見見,能帶領‘蝙蝠’肆虐二十餘年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溫玉無語,這幅樣子活脫脫就像一個好戰分子,他太過執念,溫玉心中起了隱憂。
“秦晉荀,我們有着同一個目標,所以答應我,以後不管你做什麼決定,都不要瞞着我,自己涉險。”
“我有數的,而且這一次哪怕能抓住幾個人,也不是什麼大角色,我更犯不着涉險,你放心。”
溫玉還想說什麼,但是想想秦晉荀往日的篤定還是作罷。
他就像一棵樹風暴都不可摧毀的巨木,輕易就能贏得倚靠着他的信徒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