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年關難過

隨着置地公司收購戰的塵埃落定，怡和集團，這個香港曾經最大的英資財團，加快了退出香港市場的步伐。

剛進入2月，怡和集團就宣佈從香港退市，包括文化東方酒店和牛奶公司，於今年10月底之前完成這個過程。

很快，市場予以激烈的反饋，股市，樓市的上漲的勢頭隨即被打斷，形勢急轉而下。

怡和集團的這個決定，對於香港人來說，依舊是有些預期不足的，雖然之前已經數次威脅退市，但是數年過去，也只是威脅而已，現如今終於塵埃落定了，市場卻又有些矯枉過正了。

蔡致良對此是有所準備的，所以金河旗下各公司能夠從容應對，而對於大多數公司來說，只能被動的捲入這場動蕩之中。

怡和集團選擇退市的時機，發生在美聯儲加息預期越來越近的檔口，以致於造成的影響，遠遠超過其自身的影響力。

自七十年代以來，隨着華資的崛起，和黃與會德豐相繼改頭換面，四大行中的另外兩家，太古與怡和也日益艱難，不斷出售旗下資產，比如包船王收購怡和旗下的九龍倉，東來貿易行收購太古貿易，皆是英資衰落的象徵。

怡和遠去之際，選擇了一個恰當的時機，向外界宣示了怡和依然是那個跺跺腳，香港就要抖三抖的超級財團。

或許對於怡和集團來說，在體面和尊嚴離開的同時，更深層的，未嘗沒有示威的意思。

蔡致良已經回港，此時正在仁濟醫院的一處別墅中，無暇顧及外間的風風雨雨。

趙寶秀與趙寶成，趙寶和，趙寶茜商量過後，結合王東琴和趙洪德的意見，最終沒有再動手術，去爭奪那不到一成的氣運。近幾年，趙洪德進醫院的頻率，大概比他之前一生加起來都要多，而每次都能夠安然度過，但是這個年關怕是不好過了。

趙寶秀拉着蔡諤，走到趙洪德的病床前，道：“叫太爺。”

這已經是第二次見到趙洪德，蔡諤當即喊道：“太爺……”

“嗯。”趙洪德應了一聲，卻依舊閉合著眼睛，隨即又開始打呵欠，並沒有立即清醒過來。

“老趙……”王東琴在一旁推了推趙洪德，試圖把他喚醒。

“嗯……”趙洪德再次應了一聲，這次算是睜開了眼睛，看着周邊的眾人，隨即將目光定格在蔡諤身上。

“阿弟，你回來了，想吃什麼，阿爸給你做……”

王東琴臉上一僵，趙寶秀頓時淚流滿面，想起了年幼夭折的弟弟，卻是嚇了蔡諤一跳。

蔡致良上前，攬住蔡諤，叫道：“外公……”

“阿良啊……”趙洪德終於看清眼前的蔡致良與蔡諤，而後長長地嘆了口氣，道：“他當年還沒有這般大呢，阿寶，你說好好的孩子……”

“爸爸……”趙寶秀坐在床沿，握住父親的手，只是說道：“阿弟走的安詳。”

趙洪德點點頭，勉強抑制住悲痛，向趙寶茜招手，道：“阿茜，東西帶過來了嗎？”

“帶來了。”趙寶茜從包里拿出一個盒子，看着有些年頭了，遞給趙洪德。

眾人好奇地看着趙洪德打開盒子，裏面是兩顆佛珠，後者隨即向蔡諤招手，道：“孩子，來，到太爺爺這邊來。”

蔡諤卻是有些遲疑，靠在蔡致良腿上，不敢向前，還是趙寶秀將他拉到跟前。

“本想留個念想，就留給孩子做個紀念吧。”趙洪德將佛珠放到蔡諤手裏，這樣的佛珠一共有4個，其餘兩顆在趙寶秀那裏。

“謝謝太爺爺。”蔡諤摩挲着手裏的佛珠，道了聲謝。

趙洪德仔細看了蔡諤一眼，點點頭，再次舉目四顧，問趙寶秀道：“阿潮呢，他沒來嗎？”

“來了……”趙寶秀讓出自己的位置。

蔡明潮慢慢走到趙洪德床前，問道：“爸，您找我有事？”

“你坐。”趙洪德拍拍床鋪，卻沒有跟蔡明潮說什麼，而是對眾人說其身後遺產的分配。

其實，近幾年趙洪德已將資產陸續分配給趙寶成，趙寶和與趙寶茜，剩下的無非就是現在住的房子，汽車，還有存在銀行的一些積蓄，都留給了王東琴。

“我走之後，想跟老大過也好，跟老二也行，你自己決定。”趙洪德對王東琴說道：“這一輩子，辛苦你了。”

“別這麼說，你會好起來的，小雅還沒有長大呢……”

說完這些，趙洪德已經有些疲倦了，但是他還看着周邊的兒孫，叫着名字，道：“阿強……”

“爺爺，我在。”

趙志強上前，卻又聽趙洪德繼續點名：“麗丹，志宇，麗紅，志文，小雅，阿良，昕昕。”

這些都是他的孫輩，或許是想再一次刻印在腦海中，生怕有一天忘記了，隨後趙洪德再次在混混沉沉中睡去。

這已經是近一周的常態，大多時間都是在昏睡中，只有偶爾的時間是清醒的，眾人這些天所能夠做的，就是輪流守在趙洪德身邊，以便於偶爾醒來的時候，能看到熟悉的兒孫。

對於趙洪德再次沉睡，眾人沒來由地鬆了一口氣，又度過了漫長的一天，終究是好事。隨後，趙寶秀扶着蔡明潮去休息，而蔡致良也與霍昕昕帶着蔡諤回石澳去了，畢竟別墅里也住不下他們這麼多人。

其實，蔡明潮並不適合留在這裏修養，只是趙洪德偶爾醒來的時候，總想見見蔡明潮，卻又什麼也不說。

第二天，蔡致良將蔡諤送到中環之後，再去仁濟醫院，又開始新的一天。

“阿成找你有什麼事？”蔡明潮正在吃飯，看見蔡致良，問了一句。

“他跟您說什麼了？”蔡致良反問道。

“也沒說什麼？”蔡明潮道：“但是他有沒有事，我還是能看出來的。”

“最近樓市，股市開始下跌，大舅估計資金又緊張了。”蔡致良道：“昨天鮑叔來看你的時候，跟你說過的，近期行情不太好。”

“阿成也有投資啊？”蔡明潮笑着搖頭，問道：“這些年阿成發財了？”

“沒發財都這麼能折騰了，真要是發財了，那還了得。”蔡致良道：“其實，如果大舅能夠專註他的老店，就跟外公當年那樣，說不定已經發財了，但是他總喜歡在市場上瞎摻和。”

“阿成還是老樣子。”這是他熟悉的小舅子，蔡明潮失笑道：“你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通過渣打銀行，給他的公司注入些流動資金。”蔡致良說道：“緩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這可不是暫時的下跌。”對於趙寶成能否撐過去，蔡明潮有些懷疑，道：“怡和的撤離，影響的市民對香港的前途的信心，這不是一天兩天能夠消除的。”

“沒有那麼嚴重，不要高估怡和的影響力。”蔡致良說道：“主要還是美聯儲的加息預期，加速了美元迴流，大量資金流出香港，股市，樓市自然就撐不住了。”

“如果是加息的話，這個周期就更長了，阿成不一定那麼有耐心。”蔡明潮想起八十年代初的加息，持續了一年半的時間，提醒了一句。

“那就只能將公司的權益交給天門置業，往後的收益可就跟他沒有關係了。”蔡致良笑道：“您看，大舅的財運就是這般沒的。”

“別讓你外公擔心就成。”蔡明潮隨即問道：“你三叔不是也投資地產了？”

蔡致良點頭，說道：“二叔和三叔的物業公司也一樣，兩個方案可供他們選擇。”

無論是趙寶成，還是蔡明波，蔡明浪，他們的地產公司規模，對於蔡致良來說，都是不值一提的。

蔡明潮道：“跟你三叔好好說話。”

“這都多少年了，我這不是已經安排好阿堯了嘛。”蔡致良說道：“還是等美聯儲宣佈加息之後吧，三叔一時半會還撐得住。有關美元加息的風險，我之前已經通知他們了，明秀日報近期也有討論。”

其實，這次股市和樓市的下跌，也有明秀日報的一份功勞，要不是它天天報道美元加息的話。

至於蔡明波和蔡明浪該如何應對，就不是蔡致良所能決定的了。蔡致良如今的精力，除了放在趙洪德身上，另外就是置地了，趁着這次美元加息引起的股市大跌，卻是正好可以將置地公司私有化。

蔡致良在趙洪德身邊坐了一會兒，卻沒有等到後者清醒過來，而後起身去往明潮大廈，處理來自渣打銀行，東方影業和天門置業的事情。

溫國良向蔡致良彙報了渣打銀行去年的收益，利潤最終達到29億港元，經蔡致良同意之後，其中的10億元，將用來回報渣打銀行的投資者。大爭之世，不分紅是不成的。

渣打銀行的投行業務在約翰·塞恩的領導下快速發展，去年歐洲再次爆發的法國法郎危機和意大利里拉危機中，賺取了不菲的收益，還有就是意大利埃尼集團的上市如期進行，渣打銀行與索爾投資一道，在這次高盛銀行主導的行動中，分得一杯羹。

而另一方面，就是渣打銀行的資產管理業務，穩步上升，就是溫國良主導的零售業務，依舊未有太大的起色。隨着近幾年東亞，南洋地區經濟的快速發展，渣打銀行應該利用歐美大銀行無暇顧及東方之時，快速搶佔市場。

歐美的大銀行之所以無暇顧及，自然是因為你八十年代以來，由南美主權債務危機引起的銀行危機，在經過九十年代初全球經濟不景氣之後，心有餘而力不足。

所以蔡致良也就同溫國良重點談了談零售銀行業務，繼續推進這方面的改革。

陳強向蔡致良彙報了東方影業的狀況，自蔡氏影業成立以來，可謂是效益最差的一年了，不僅在於收益與投資實在不成比例，更在於對未來的迷茫。

1992年是港片最為成功的一年，最受歡迎的電影是古裝武俠片和無厘頭都市喜劇。1993年香港大概拍攝了了300部電影，其中一半都是古裝武俠片，剩下的也多是無厘頭都市喜劇。其結果可想而知，觀眾厭倦了千篇一律的古裝武俠和無厘頭喜劇，於是雪崩便不可避免。

當然，除了港片自身的原因，也在於盜版錄像帶的快速蔓延，現如今又有了VCD機，盜版的成本就更低廉了。

東方影業有徐可在，自然也出品了不少武俠電影，無一例外地難以收回成本。

“古裝武俠和無厘頭喜劇，這兩種題材就先暫停一段時間。”蔡致良說道，電影市場也是一個輪迴，邵氏的停業就是因為武俠的衰落，但是隨着徐可監製《笑傲江湖》后，古裝武俠再次崛起，如今又該沉寂了，等待下一次崛起。

陳強點點頭，自然沒有意見，這也是東方影業一致的看法，但是電影還是要繼續拍的。

“窮則變，變則通，還是要多開發一些其他類型的題材，《古惑仔》就不錯。”蔡致良說道：“電影市場，終歸是年輕人的天下，題材無所謂，關鍵是能吸引這些人走進電影院。”

對於東方影業的發展，蔡致良也只能給出一些建設性的建議，剩下的還需要陳強與東方影業眾人一起琢磨，但是有一點，出品的電影質量還是要能夠保障的，否則的話，就泯然眾矣了。

繼續出品電影，不僅在於東方影業生存的需要，還在於供養一個完整的團隊，否則等過些年內地市場開啟了，團隊卻已經廢了。另一個時空，徐可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自《蜀山》之後，趁機數年的徐可，再沒有了當初的靈光乍現。

其實，電影市場的蕭條，對於東方影業來說，並不一定是多壞的事情，畢竟隨着投機潮地散去，空出了大片市場，而另一方面，就是演員片酬也開始從高峰滑落。

再者就是台灣片商，因為之前同香港從業者協會未能達成一致之後，掐斷了資金，不僅導致大量港片的困境，也造成自己無片可放的尷尬，以致於不得不放映老片來應急，而這自然就給了東方影業壓低抽佣比例的機會。只要東方影業出品的電影質量有保障，在台灣的收益，較去年會大幅度提升。

東方影業今年的重頭戲，自然是徐可的《蜀山劍俠》第二部，已經完成了劇本的創作。

下午，蔡致良見了鄭一鳴，同他再次談了談美聯儲加息對於香港的影響，以及私有化置地公司的可能，並讓後者做好準備，如果美聯儲加息落地的話。

接在他們談話的第二天，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宣佈加息25個基點，從當前的3%增加至3.25%，預期年內將加息170個基點。

隨着美聯儲加息落地，香港股市，樓市頓時由小挫轉為暴跌，一時間風聲鶴唳，怕是過不好年了。

蔡致良往返於明潮大廈，仁濟醫院和石澳家中，偶爾也能遇到趙洪德清醒的時候，說一些讓他高興的事情，就比如為趙寶成解決地產投資遇到的困境，目的就是為了讓趙洪德安心。

趙洪德果然很高興，不再像之前一樣，拒絕蔡致良為趙寶成，趙寶和做些什麼。

臘月二十九，今年沒有三十，蔡致良和霍昕昕在淺水灣貼春聯的時候，接到趙志強的電話。

“表哥，爺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