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劉三西征
看官須知,這樂巨公實是個非同凡響的人物。他乃燕昭王時,名將樂毅的後人,原居趙國。趙為秦滅,樂巨公亡走齊地,在高密竟然得受道家真傳。古有高士,名號“河上丈人”,精通黃、老之學,其術高深莫測。“河上丈人”授徒安期生,安期生授毛翕公,毛翕公傳樂瑕公,樂瑕公再傳樂巨公。及至後來,樂巨公又傳授給蓋公。蓋公教於高密、膠西,曹參尊他為師,使黃、老之術成為漢初國學。
田叔早欲投入張耳門下,此時正住城西,看到有請,知要大用,立馬隨了趙午,趕來丞相府。張耳見田叔生得面闊唇方,舉止飄逸,甚是喜歡,忙賜了座位,與他攀談。田叔道:“天下之人,來來往往,無非為個利字。司馬卬、申陽擁兵數萬,卻不敢過黃河,下河內,奪三川諸地,非是其力不足,只恐傷了老本。今若以利害說之,必肯答應出兵。”張耳道:“公肯替本相,去走這一趟否?”田叔道:“如能滅秦,萬死不辭。”張耳大喜道:“公真爽快人也!此事一人太單,終須有個幫手。”田叔道:“田某有個朋友,就在城內謀生。此人豪俠仗義,只須與他同去便可。”張耳道:“既有這麼個人,你便為本相把他找來。詳細之事,一發交待。”
半個時辰后,田叔果真引個大漢來了。那人七尺以上身材,面圓臉黑,腰細膀闊,見了張耳,忙躬身施禮。田叔指了那人道:“這個便是田某的朋友。他一直在巨鹿城裏營生,姓孟,名舒,曾周濟過我,又因與田某義氣相投,認做了兄弟。有氣力無處使,聽我告知,願從了去河內辦這樁差事。”張耳道:“一看便是個壯士,做得幫手。”便把在楚營里與項羽商議的事,都跟田叔、孟舒說了,道:“兩人終是勢單。我就府里讓你倆挑十個精幹的人,隨了路上使喚。”田叔道:“幾時可起身?”張耳道:“今先去準備,明日便動身。本相待會作兩封信,還有項將軍與趙王的書,你走時一起帶了去。長途無輕擔。這一路山高水險,也不知要受多少辛苦。”田叔道:“走南闖北,早就慣了。丞相休要擔憂,一月以後,便有分曉。”次日一早,田叔、孟舒行裝收拾已定。張耳支了充足路費,付與了三封書信,一面從府里,挑選了十個身強體健的軍士,都配給馬匹。田叔、孟舒就廳上拜辭了張耳,帶上人馬,出了巨鹿城,取大路向河內進發。
項羽與章邯,在漳水邊上正當對峙。田叔去河內尋求司馬卬、申陽也無須絮煩。兩邊都先擱起,待作書的回頭來說劉邦怎個西征。
卻說眾文武簇擁着劉邦車輦入得城來,見各軍放縱,殃及無辜,蕭何、夏侯嬰心中不忍,上前諫道:“主公此番西征,全憑以仁德服人,切莫挾一時之忿而去殘害城中軍民。”劉邦猛醒,道:“一時氣忿,已然鑄成大錯。”急傳下號令去,教休殺害百姓時,城中已損傷一半。眾人隨劉邦都到郡府大堂上,外面各軍依了將令,早將火焰撲滅,張榜告示,四處安撫。灌嬰、傅寬獻來公孫段、上官壽兩個首級,劉邦不樂,低頭不語。張良相勸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明公不必耿耿於懷,以免挫了將士銳氣。”劉邦方才釋了皺眉,叮囑眾將道:“今後若攻取城池,切不可再亂殺無辜,殃及百姓,違令者斬!”賞了有功之人,一面命教設擺筵宴,犒勞三軍將士。
酒宴正歡,滎陽那裏傳來消息,說秦將楊熊,已被朝廷依罪正法。原來楊熊損兵折將,朝中素有耳聞,幾番差御史來開封責備,都被楊熊賄以重金瞞過。此次一敗再敗,身邊就剩四五個親信相伴,又歸不得開封,只好隨了殘軍逃到滎陽,想在蘇茂那裏謀個安身之處。偏蘇茂惡他屢敗不祥,放在身邊,看着心煩,總要找個茬口,支了他去。正巧朝廷又派御史來巡視,索性將曲遇戰敗之罪統統推在楊熊身上。御史報到朝中,趙高正為巨鹿敗事愁惱,也想找個人來殺殺威風。聽聞來報,忿然作色,批了斬刑。使者奉命來到滎陽,執下楊熊,依律行刑。可憐楊熊,雖忠心一片,肯替朝廷出力報效,卻命運不濟,偏遇敵手劉邦,英雄蓋世,怎能不敗?徒落得身首異處,為天下人恥笑!
劉邦聽此消息,大喜道:“楊熊伏誅,附近幾無大患,正當乘勢西進。”眾將紛紛討令,要去立功,忽堂外小軍來報,韓王成在懷王處討得三四千人馬,前來相助。劉邦大喜,與張良迎出府堂,與韓王相見。韓王未曾想能在此見着張良,喜出望外,與兩人見了禮,各敘往事,倍感交集。請入府中入座,說起此番助陣,韓王道:“眾家諸侯皆隨魯公去了河北,懷王身邊得共敖輔佐,逐漸復興,又有了昔日景象。小王勢單力薄,未曾隨去救趙,一心想早日收回失地,圖謀復國。近來聞沛公率引兵馬,一路勢如破竹,盡收魏地,正在攻打穎川。小王坐不住,去懷王那裏討得幾千人馬,匆匆前來,好幫襯些個。”劉邦笑道:“劉季奉懷王之命,引兵西征。不期遇着子房,心血來潮,要替他奪幾處城池,作個見面之禮。今主人到此,正好奉上,宴后便行交割。”韓王謝道:“上回救小王性命,今又替小王奪還地盤,此等情義,沒齒難忘。”劉邦道:“此乃舉手之勞,無須掛在心裏。”大家說說笑笑,甚是歡暢。
當夜諸事安排已畢,劉邦回堂后將息。也是一則里替張良奪了穎川,二則除去了楊熊那個心病,不覺歡喜,看肩上箭傷也已痊癒,心動起來,喚那兩個貌美女子來,端水洗足。正閉着眼在那裏受用,門官遞話進來,說曹參有事求見。劉邦不悅,暗罵道:“甚事這般急?明早辦不來?偏趁這裏起了快意,卻來攪擾。”冷冷道:“傳他入來。”門官領曹參進來,稟道:“才接得流星探馬來報,此事頗急,冒昧來告,求主公決斷。”劉邦道:“是甚急事,卻要連夜來說?”曹參道:“來報說,趙將司馬卬,起兵三萬,由上黨南下,突入河內西側,軍馬已抵達孟津北岸,蓄勢渡河。”劉邦不聽便罷,聽得這話,騰地從榻上站將起來,忙叫人把張良、蕭何請來商議。二人不知何事,匆匆趕來,聽了敘說,蕭何道:“這廝分明是來搶功,安能遂他心愿。”劉邦道:“都是同道友軍,若是動武,豈不失了情份?”張良道:“此事不難。主公可引軍馬北走平陰渡口,鎖住黃河上游通道,司馬卬乃庸碌之輩,見無隙可乘,自然退歸。”劉邦道:“確是條妙計。”
次日,曹參來報,對岸趙軍已盡拔營寨,往北去了。劉邦同了眾將都來岸邊觀望,真不見了趙軍營寨,大喜,笑道:“果如軍師所言。”望着河對岸放聲大笑,眾人亦笑。時當四月旬末,河水正漲,過高山峽谷,經九曲十八彎后,漸趨平緩。微風過處,人與馬各都精神;把眼來望對岸,楊柳如煙,連天價一帶翠綠,怡人眼目。劉邦飄飄然,顧張良道:“今日驚走司馬卬,正好趁勢西叩函谷關,直搗咸陽。子房以為如何?”卻見張良在那裏連連擺手,道了幾個:“不可!”說出一番話來。
卻說張良見劉邦有意兵進函谷關,忙來勸說道:“那年周文領軍西伐,一路勢如破竹,可謂順風順水。下洛陽,破函谷,兵鋒直逼咸陽。誰料後來風雲突變,只因一着不慎,竟致乾坤顛倒,勝負轉換,落得兵敗身死。何也?人皆以為周文生不逢時,本可一戰而定江山,偏出了個章邯來攪了他的好事。殊不知,‘善戰者不待張軍,善除患者理於未然’。當時,滎陽未定,周文卻孤軍深入,數十萬人馬,疾行幾百里,至於戲下,尤如強弩之末,其勢不在。故一戰而力屈,潰敗東竄。今明公兵馬聲勢皆不及周文,滎陽依舊未定,若冒然進關,難免重蹈覆轍。望明公三思而行。”
劉邦道:“按先生所言,關中便進不得?”張良道:“非也,入秦之路非函谷一處。明公可取道南陽,經丹水,下析酈,直趨武關。武關雖險,然疏於防範,只須出其不意,便唾手可得。再順道西進,秦雖有終南之屏障,早已是驚弓之鳥,安能阻我?如此,秦可滅,大事可定矣!”劉邦聽了,大喜,道:“子房所論,確是妙策。”於是決意由武關入秦。晌飯過後,拔了營寨,仍使樊噲、周勃在前開道,教曹參引灌嬰、傅寬、柴武、靳歙、蔡兼、丁禮、丁義、陳倉幾個在後接應,卻喚酈商與王吸、召歐押后,盡起大軍,望南而行。
卻說樊噲領人馬在前,走過一處,地名屍鄉,忽得探馬來報,秦將趙賁,正在北郊招兵買馬。樊噲聽得,對周勃道:“那鳥人廝守住開封,折傷我許多兵卒。今不意間撞入來,正好擒拿了,日後也省個手腳。”周勃道:“我正愁沒處廝殺,既碰上,怎可放他走?只是人馬少了些。”樊噲道:“我這裏掩殺過去,他必不防,定吃我捉了來。”商量好了,徑奔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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