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你須用你的整個人生來償還
常歡嘆道:“寶貝,盡量對寒雪好點,她無父無母,孤身一人長大,也是個可憐人,或許正因為這種缺失,她才會選擇你舅舅,接受我們這個大家庭。”
“她是孤兒?”黃知心有些詫異。
常歡點點頭:“除了你舅舅,再無一個親人,或朋友。”
黃知心吐吐舌頭:“難怪她如此冷漠,整天一副誰靠近我,我就殺了誰的表情。我就沒見她笑過。”
“呵呵,”常歡被女兒逗樂,“哪有那麼誇張,你現在還和她不熟,熟了以後你會發現她其實是個及其有趣的人。”
“她有不有趣我不感興趣,只要她不是別有用心就行。”
知心倦極,說著說著,便沉沉睡去。
常歡幫她蓋好被子,輕輕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
這麼年輕,哪有心機去真正去討厭一個人。這不,前一刻還勢不兩立,下一秒便愉快地去見了周公。
常歡看着女兒的睡顏,明媚嬌嫩,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她心滿意足。
疼愛自己的丈夫,如日中天的事業,一雙人中龍鳳的兒女,她還能對自己的人生苛求什麼了?
要知道,22年前,她還只是北漂這座城市最陰暗角落裏,藏身於某個地下室唱歌的歌女。
如果不是遇見黃傳奇。
如果不是那場傷筋動骨的拉鋸戰。
常歡為女兒拉上窗帘,看着窗外沉沉夜色,不禁恍惚。
一晃眼,就22年了,隔着千山萬水,那個人還好嗎?
縱使流沙遮不住,昨夜長風昨夜人。也許只有到了她這個年紀才能參透:人活一世,皆有定數,播種有時,花開有時,得到有時,失去有時。世間種種,都不過一個情字而已。
常歡長長嘆息。
流年似水,讓某些深刻,也讓某些擱淺。
寒雪和樂隊的朋友散后,便一人步行回家。
她沒有開車,所以之前和列文說的,自己打車去找他,不過是託詞,因為她篤信,紳士般的,好心的列文,一定不會讓女孩子這般辛苦,尤其還是他深有好感的女孩。
她如何瞧不見,列文看着她時,眼神里的好奇與嚮往。
寒雪長長嘆息,走着,沿着十里長街,無際長夜。
她喜歡就這樣走着,沒有方向和盡頭,彷彿一輩子就這麼心無旁騖地走下去,便是圓滿和光榮。
有時,她幻想自己只是一隻單純的小動物,過最簡單的生活,餓了就吃,困了就睡,沒有紛擾和計較。
但生活,卻從沒打算放過她。
比如此刻,她不過想安靜走路,與自己獨處,卻被一輛紅色的法拉利逼仄到角落,幾乎貼着她的裙子嘎然而止。
黑色的玻璃窗搖下,一臉不懷好意笑容的王子翼嘿嘿地看着她。
“這麼晚了,還在街上飄着,七月半都過去好久了,還想當女鬼演聊齋啊。”
他為何會在這裏?寒雪愣愣地看着對方。
“上來呀。”他貼着寒雪緩緩前進。
寒雪搖搖頭,她不想上去。本就忌憚,如今更添糾纏。
“你準備就這樣一直花街遊行,用我的恩佐開道?”王子翼指指四周。
順着他指的方向,寒雪看到周圍的目光紛紛向自己投來,有艷羨的,也有不屑的。月光之下,豪車之旁,雅痞大叔,妙齡少女,財勢和美貌,對方又是聞名天下的王子翼,怎不讓人浮想聯翩?
寒雪無奈,只得委身鑽進去。在這個自媒體盛行的年代,她還不想成為別人朋友圈的頭條談資。
“這才對嘛,鄰里之間,搭個便車還刻意推辭,顯得多矯情。”王子翼滿意地點點頭。
寒雪無語至極。
“你一直跟蹤我?”她直接問他。
“沒有。”王子翼斷然否決,這次,天地良心,他可真的是偶遇,真正的偶遇。從一個朋友那談事回來,見到前面一個曼妙的女孩背影,沿着長安街躑躅而行,他不由自主地靠近,直到發現那個背影如此熟悉。
是他的小雪。從16歲開始,在紐約時就這樣,一有心事,便會走長長的路,在廢棄的軌道上,在中央公園的寂靜風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發泄方式,有人沉迷,有人墮落,有人,只是想孤單行走。
他依然記得,2011年,費城大雪,高速公路封道,他從紐約開車繞道近200公里奔赴賓大,只因老唐告訴他:寒雪生病。
他坐在市場街的咖啡店裏,看她抱着書本從遠處走來,獨來獨往,身邊沒有一個同伴。寒風肆虐地凌亂着她的長發,因為高燒臉頰呈現不健康的嫣紅,她整個人感覺像是飄浮在暴風雪中的影子。
卻依然美如空靈婉約畫作。
風雪,歸人。等候,和廝守。
“為什麼不去醫院?”他站在大學城的公寓裏,他為寒雪讀書置下的物業,但寒雪上個月開始搬出去。
“我有全額獎學金,我已經可以照顧自己。之前欠下的,我以後慢慢還,但之後,我希望不再虧欠。”她給唐尚德留下書信,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排了公立醫院的號,但要在三天之後才能問診。”唐尚德拄着拐杖站在他的少主人後面,看王子翼背着雙手,站在落地窗前。
窗外漫天風雪中,偶有聖誕前夕的溫暖煙火。
“我把她從那個地獄救出來,可不是為了看着她在我眼前死去。”王子翼冷冷道,“你把她帶回來這裏,不管是用什麼方式,就算是綁着也要把她綁來。並且告訴她,我和她之間,不僅僅是錢的問題。她如果要還債,須用她的整個人生來償還。否則,我會把她的人生連根拔起,讓她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地獄。”
“是。”唐尚德恭敬從命,“我會原話轉達。”
換來王子翼冷冷地瞪他一眼:“那倒不用,你可以稍稍委婉一點。”
明明緊張地要死,卻偏偏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還咄咄逼人,惡語相向。
明明好事做盡,偏偏壞話說絕。也難怪人家小姑娘不領情。
“爺爺,我什麼時候能見他一面,我的資助人?”剛來美國時,寒雪總是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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