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江湖有一人
女子想起昨晚見到的音功之人,和被救走的紅衫舞姬,眉頭不自覺地深蹙起來。
那女子分明就是恩怨閣的人,可那來救之人嘴裏吐出的卻是另一番言語,這分明是要把恩怨閣撇清,不讓她懷疑到恩怨閣身上去。
若是那人真是梅蘭君……那此人究竟和恩怨閣有何交情?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複雜到女子實在是腦殼疼。她晃晃腦袋,也就在這時卧房的門被一人給推開了。
進來的是方才走掉的念十。
鬼面暗衛端着一碗湯藥走進來,頓時葯香撲鼻,醇厚苦澀。
宋微歌不禁嗆得咳嗽兩聲,道:“這什麼東西?”
“是大夫開的方子。”念十一臉認真。
這東西能喝進去?味道如此的苦澀,怕是讓她配上方糖也難以自飲……宋微歌難以忍受般的蹙起眉毛,一旁的男子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笑道:“良藥苦口利於病,你不會不知道吧?”
宋微歌不耐地瞪了他一眼,腦海中回想起每每受傷或病中時喻雪墨為她熬制的湯藥,味道不如這般苦澀,卻也藥到病除。她這三年實在是沒喝過如此苦烈的葯,就算之前在大夏皇宮裏,她也是很少生病的。
這三年的勞累,讓她不知受了多少傷,喝了喻雪墨熬制的多少葯。宋微歌看着若蘭君一口一口灌下藥湯,嘴裏都微微發苦。她咂咂嘴,移開目光,不再看榻上的那道白影。
待到一碗湯藥喝完,宋微歌聽到瓷碗放置回盤中的聲響,她才重新抬頭回過目光。
“還有一事,我的人找到若蘭君的同時,還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古怪面具……”
若蘭君聞音渾身一怔,問道:“可是獠牙含珠?”
宋微歌挑眉差異:“看來若蘭君知曉此地。”
“不瞞姑娘,那裏才是在下最初被追殺的地方……”若蘭君閉了閉眼,“那地方是個死胡同,最裏面是一扇巨大的面具,而那衚衕里有個機關,會讓人掉落到地下去……而地下就是恩怨閣的據點。”男子一五一十的將他如何掉下恩怨閣據點,如何找到機關出來又如何被恩怨閣的人所追殺至重傷,都道了出來。
宋微歌聽后瞬間和慕凌淵對視一眼道:“此事我知曉了——若蘭君這幾日便先在此客棧中養傷,我的人會盯緊附近的狀況,確保公子的安危……”宋微歌朝榻上的男子點頭示意,“方才那件事我會着人詳細調查,而這件事……我覺得我有必要親自去看看。”
“宋姑娘……那衚衕地下十分詭異,似乎機關無數,卻又找不到關眼所在……總之十分危險,姑娘若要去在下也攔不住,只得希望姑娘一切萬事小心!”
“若蘭君放心!我自我分寸。”
出了客棧,外面的雪又紛紛揚揚下了起來。女子裹好肩上的斗篷,丟下身後的人頭也不回的竄入小雪裏。
她仍舊將念十留在客棧照顧並保護若蘭君,而她自己,現在則要前往昨夜未走到的衚衕去探究一番。
只是……身後的男子着實有些煩人。這步步緊跟在她身後,實是鬧心。
眼見前方出現了一個小攤位,宋微歌的身子剛剛拐過就猛然一個轉身,正正撞上身後跟着的男子。二人互瞪着一雙銅鈴,誰也不先開口。
最後,倒還是女子問道:“你怎還不回許府?一直跟着我是作甚?”宋微歌沒好氣的一掌推開,讓他離自己三步之外處站定了腳跟。慕凌淵裝模作樣“誒喲誒喲”地揉着心口:“你這一掌,可着實下了力道。”
女子輕哼一聲,懶得與他廢話。她隨手用手背排掉肩上的棉雪,也不想聽對面這男人的絮絮叨叨,繼而轉身繼續朝前走。誰知這一轉身不知什麼又撞了她一下,她腳下一時毫無防備,接着連連後退。
慕凌淵眼疾手快的握住女子的肩膀,將她穩穩扶正。抬頭看去,那拐角處的攤位旁不知何時站了一位笑眯眯的男子。小雪綿綿落下,男子一席青衣而立,衣衫單薄,卻笑成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而手中執了一把鋼扇擱置胸前,在那裏不停地晃呀晃,扇的飄落的雪花又旋轉着上升。
一時間,二人心中警鈴大作。然而還不待他們開口,對面這青衣男子確是率先笑道:“誒呀,原來是江都王……實在是失敬失敬。”
宋微歌瞬間瞪大瞳孔,身後的慕凌淵也蹙起眉頭。
“江都王這是怎的了?怎麼一副不認得在下的模樣?”青衣男子“呵呵”笑兩聲,“是了,在下一無名小卒,江都王實是不該記得……”他收斂目光,“啪”的一聲利索的合上手中展開的鋼扇,像模像樣的彎下腰身,嘴角雖微微上揚眼中卻毫無笑意。
青衣男子先是看似恭敬地拜了拜,晃晃手中的鋼扇,而後繼續道:“在下花任絕……”她輕輕上挑眉毛,彎起眼角,帶有笑意的盯住前方白衣金紋的女子。
宋微歌眯起雙目,拍開自己肩膀上的一雙大手,對着面前的青衣男子斥道:“你是恩怨閣的人!?”
“看來江都王還是記得在下的……”男子樂呵呵地笑着,直起了腰身。
宋微歌冷笑一聲:“自然是記得的。”她和身後的慕凌淵對視一眼,豎眉怒喝:“恩怨閣堅持不懈的和朝廷作對,我當然要記得——不知今日在此,你們究竟還要作甚!?”
“王爺今日怕是說錯了!”青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鋼扇柄,在手指間靈活地轉動着,末了手下一個猛收握住了柄端,兩指用力將鋼扇前後搓開,再次在胸前扇呀扇:“是在下想找王爺您,可不是恩怨閣。”
女子感到好笑:“不是?”
“不知王爺聽過這樣一號人嗎?”花任絕晃晃腦袋,換了個姿勢直視宋微歌:“這江湖上有一種人,敷百面,可似眾生……”
玄衣男子默了良久,這時終於開了口:“‘笑面人’?”
“哈哈,將軍所言極是。”花任絕笑得開懷,朝着對面二人輕快地挑下眉毛:“那不知二位還是否聽過一句話?”
“何言?”女子厲聲質問,明顯是有些不耐煩。然而青衣男子淡淡的又扇了兩下鋼扇,嘴角的笑意始終不散道:“千姿百態,不明真面,江湖第一笑面人——花、任、絕!”
此話剛落,宋微歌霎時抽出腰間的雲歸劍,手腕連連翻轉,手中的銀劍仿若化成了一道光,次次衝著對面不停展顏的青衣男子刺去,劍劍衝要害,卻劍劍未遂。這位笑着開懷的男子腳下如踩在祥雲上一般,輕輕鬆鬆的往後踏步,一招又一招地避開了女子突如其來的劍法。
“微歌!”身後,慕凌淵焦急地衝上來,一把握住宋微歌拎劍的右手,將其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手掌內。
宋微歌頓時被惹急了:“你做什麼!?”
“微歌,你何必抽劍!”慕凌淵附耳低聲道后,死死按壓下去女子抬起的、拎劍的手臂,轉而對對面的青衣男子蹙眉質問:“你是那個‘花任絕’?”
“正是‘那個’花任絕。”男子嘻嘻哈哈的笑道。
慕凌淵將身前的白衫女子拉扯到身後,接著說:“你明明是恩怨閣的人……”
“在下確實是恩怨閣的人。”花任絕也不否認,晃晃悠悠的承認了,而後眼角一揚,狡黠道:“可也不是。”
慕凌淵聽后不解:“此話何意?”
然而這位青衣男子只是笑而不答,往前走了兩步停下腳跟:“將軍只要知曉……在下目前能幫到江都王就是了。”
“本王何須用你幫!”宋微歌輕呵,十分的不屑。
“誒,王爺莫要把話說死了!”花任絕哈哈大笑,“在下這次,就是來幫江都王的。”他這話說的十分肯定。男子輕彈衣袖,細細欣賞着手中展開的鋼扇,又一下一下將它們合上。
慕凌淵攔住想要動怒的白衣女子,狐疑的上下打量幾下對面的男子,問:“我們為何要信你?恩怨閣不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置江都王於死地嗎?!”
“哈哈哈!將軍真會開玩笑。”花任絕仰頭大笑,末了垂下面孔道:“在下說了,在下這次來,可是與恩怨閣無半絲關係。”
“本王可不記得與你有何交集。”宋微歌冷笑着勾起唇角,抬起的手越過擋在她前面的慕凌淵,甩着雲歸劍再一次沖了上去。既然今日是去找恩怨閣的據點,又遇上恩怨閣的人,豈能不擒?
“誒……”花任絕搖搖頭嘆息一聲,緩慢地抬起執扇的右手。只聽清脆的一聲“當”響,上好的雲歸劍的劍刃與鋼扇的扇柄重重撞擊在一起,劍刃顫抖,鋼扇輕震。青衣男子的聲音伴隨着鋼鐵撞擊聲迴響在女子的耳畔:
“誒……宋兄啊,你這是何必呢?”
宋微歌頓時瞪大雙目,死死盯着面前這人的面孔,仿若要看穿一般。
這人……這人到底是誰!?為何聲音這麼像方鴻軒!
“你究竟是誰!”宋微歌一下竄離了花任絕三步遠外,拎着雲歸劍正正對着前方那人的眉心。
青衣男子似乎是被逗着了,在原地“呵呵呵”的笑起來,一時收不住聲。他單手轉着鋼扇,眉眼彎彎,好笑地注視着這位白衣金紋的女子。
重新恢復了聲線,他說:“在下方才不是介紹了嗎?江湖第一笑面人——花任絕是也!”
“可……”宋微歌緊鎖眉頭,一旁的慕凌淵見狀不對,壓住女子的肩膀問她:“微歌,可是有何不對?”
“不對,哪裏都不對……”女子的眉頭皺的愈來愈深,“這人……這人方才的聲音,竟與方鴻軒的如出一轍!”
花任絕聽到此名,覺得有趣:“方鴻軒?”他仔細想了想,確實有此人的存在:“在下猜測……江都王一定也在查方鴻軒的下落。”
宋微歌聞音轉頭,瞪着他道:“果然是你們恩怨閣搞的鬼!我問你,方兄究竟在何處!?”
青衣男子兩手一攤笑道:“江都王,您看!您還說不需要在下的幫助?在下知曉方鴻軒方公子的下落……也知曉如何救治郡主……”
宋微歌剛要發作,聽他這樣一道來,頓住動作差異道:“你又怎知郡主的事!”
“有什麼事……是能瞞得住在下的呢?”花任絕嬉笑着,“在下不僅知道郡主正飽受蠱蟲的折磨,還知曉如何解蠱……”
“你是那人的弟子!”慕凌淵低呼出聲。
哦?青衣男子聞音抬眸,這才認認真真地看向慕凌淵,感嘆一句:“將軍知道的不少啊!這種事情都知道,可見是下了一番功夫啊!”他稍作歪頭,又將目光轉移回面前的女子身上:“如將軍所言,在下確實是那人的弟子……王爺現在可信了?”
“相信你?”宋微歌音調微揚,語氣中帶有嘲諷也帶有質疑:“我為何要信你?!既要讓我相信恩怨閣,那就等你死後吧!”話落,雲歸劍劍芒閃爍,劃過空中飄飄揚揚的雪花,斬斷迎面拂來的冷風,直衝花任絕的眉眼而去!
誰知這位青衣男子面對瞬發而來的雲歸劍的劍刃無動於衷,腳下不挪動絲毫,仍舊是臉帶着似笑的表情,就這樣任由女子刺劍而來。
花任絕輕嘆口氣,無奈般緩緩搖頭。就在劍刃要劃過眉眼之時,他卻眼前一黑,直直倒在了濕漉的街道上。而就這樣讓他往下一“躲”,躲過了宋微歌驚險的一劍。
女子只覺眼前的目標瞬間消失,她急急收住雲歸劍,雙腳用力蹬地旋轉,轉回了她方才站里的位置。
“這,這什麼情況?”女子緊緊盯住地面上不知作何的青衣男子,手下還在遲疑究竟要不要豎起劍刃對着他,以防有詐。
身後,玄衣男子輕笑一聲,拍開跟前宋微歌的肩膀:“看來他是鐵了心要去‘救治’郡主。”
“那怎可!他可是恩怨閣的人!我是不會讓他接近瑤兒的!”
“微歌。”慕凌淵冷冷清清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扭頭望向她:“既然自己都上門了,我們為何不接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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