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許家主也是個懼內的,這兩次被攔,他實在是沒轍,微傾下腰苦着臉道:“我的好夫人,您究竟想作甚啊!”
“我不做甚!我只知道,既然濯兒喜歡,你就大可去說親!”
“夫人!我都說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小子的心思全在微歌身上,若是硬把濯兒塞過去,那壞的可是濯兒的姻緣啊!”
許夫人嘲諷地呵笑出來:“咱家濯兒乖巧伶俐,還比不上你那個昔日好友的女兒不成?”
乖巧伶俐?那也是在夫人你面前……你是沒見昨夜她跟我吼成什麼樣子,哪裏乖巧了,簡直跟翠蓉一個模子。許家主微垂着頭,心中感嘆道。
“我曉得你一直重情重義,對聆寒谷有着頗深的情誼,你收那女子為義女,我也不反對,甚至還幫着勸了濯兒……可你總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幫外不幫內吧?到底還是濯兒是你的親生女兒!”
許家主回頭盯着許夫人看,看了半響,彷彿泄氣一般,好生好氣道:“誒,不是不說親,只是怕說不得啊……”
許夫人一愣,不知究竟是何意。
“那公子,雖是回涯子弟,卻端端有禮,談吐有雅,氣度非凡,一姿一態大氣不做作,絕不是平平之輩……怕就怕,是哪個朝廷高官家的嫡子,被送去回涯山學習的。”許家主嘖聲,“咱江湖世家啊,從不與朝廷相往來,之前沒有,以後更不能有,朝廷的事讓他們自個兒蹦躂,犯不着咱們來湊合。”
許夫人張張嘴,又給抿上,仔細思慮了一番,說:“你這番一說,倒也確實有理……”她誒了一氣,扭頭心疼地望向許凝濯的屋子,對着房門唉聲嘆氣了一通:“只是可憐了我的濯兒了……”
“誒!哪的話!江湖碩大,還怕招不到良婿?你呀,就是太過於操心!”許家主雙手背過身後,挑眉悄悄瞄幾眼身側還在憂心忡忡的夫人,再次開口:“江湖上的文人雅士甚多,武功高強的也多,比那慕公子好的定有,沒準濯兒那天不知又看上誰了。”
“那你可要好好為濯兒選親!”許夫人依依不捨地上前跟着許家主往回走了幾步,吞了吞話語,忽然想起今兒個來此的目的,秀眉一橫,瞪着一雙美目再次怒道:“你回來!把濯兒給放出來!”
許家主哀叫一聲,只得作罷。
殊不知,后宋皇室的異常,僅在一天之內便傳到了先祁攝政王的耳朵里。先祁此時早已漫天飄雪,紛紛揚揚。棉雪愈下愈大,將攝政王府里鋪滿潔白,後院中的亭落被一片雪海所圍繞,沒有一絲其他顏色的雜糅。
亭中,一席玄衣的男子端坐在石凳上,面前石桌上的暖爐冉冉升起熱煙,周遭除卻一位跑來傳報的暗衛,再無其他人影。
只見這名暗衛俯身附在男人耳邊嘀咕片刻,便直起了身。他面前坐着的主子渾身纏繞着冰冷的氣息,仿若能將他呼出來的氣息都凝結成了冰。
暗衛腳底升涼,悄悄打了個寒戰。
男子聽后沉思片刻,問:“此事可真?”
“回王爺,千真萬確……”
“……江都王如今如何?”
“江都王人未在朝中,掩在後宋的人還在查尋江都王的下落。”
“……是真不在,還是……”
“回王爺,朝廷上下都知江都王人不在府中……聽說,是親自給后宋的小郡主尋葯去了。”
攝政王點點頭,伸出埋在厚重的斗篷下的手沖他懶散的揮揮:“此事本王知曉了。既然江都王未出什麼事,后宋發生如此異常,她定不會坐視不管……讓他們再去盯着就行,別出岔子,有事稟報。”
“是!”
待暗衛走後,男人重新將手伸回斗篷下,閉目冥思。方才暗衛來報的,正是后宋皇近日沉迷後宮,幾日不上朝的事兒。他因為與趙鄺珏有合作,更因為宋微歌在後宋,早早的便將自己的人“明目張胆”的安插在後宋京城裏面。
突然聽聞面前的道上傳來鞋底踩在積雪上的“嘎吱”聲,令男子睜開雙眸,望了過去。
後院的八角亭,八面只有兩個面聯通着兩人穿梭的小道,一個是方才暗衛離去的道路,一個便是男子此時面對着的,其餘六面皆是密密叢叢的灌木,此時頂端覆蓋了一層積雪,壓枝幹的彷彿又矮了一截。
來人漸漸現出身影,身子婀娜,步伐緩慢卻有力,氣勢看過去就遠遠高於其他的高官子弟。其一身淡藍色衣裝,外搭深色斗篷,面容精緻,微微揚起的唇角將整個人的氣場又弱化了幾分,顯出幾分柔和。髮髻規矩,謹遵后宋身份的象徵,一株金黃的發簪穩穩插在髮髻中,垂吊的穗子隨着一步一步而晃動。
亭中的男子隨着此人的到來,眉宇之間不知不覺也散去了少許戾氣。他起身,伸手扶住到來的溫婉女子,將她扶到石凳上做好。
隨着女子的落座,跟在其身後的小丫鬟恭恭敬敬的向二人行了一禮,招呼身後的人端上來糕點和茶水,便再次一躬帶人退了下去。
“王爺方才在和誰說話?”對面的藍衣女子笑起來,伸手親自為他斟滿一杯熱茶。
男子聞音盯向她,可女子卻笑臉盈盈地對上攝政王的目光,說:“這茶是今年冬日新下的茶葉泡製,口感清新上佳,王爺會喜歡的。”
攝政王聽后隨之垂眸,端起來抿了一口。確實如此說,是個好茶。於是,他放下手裏的茶杯,緩慢低沉地開口解釋道:“后宋出了一些事,本王已讓人去着手處理了。”
“后宋?”對面的女子心中一驚,趕忙放下手中提起的茶壺,焦急地問:“那,那雲歌她……”
“江都王不在京城,定是無礙,所以愛妃不用緊張。”攝政王蹙眉,“雲歌有自保能力,還不至於把命搭進去。”
女子聽后深呼吸幾口氣,緩和下情緒凄笑道:“是啊,雲歌可是很厲害的,一定不會出什麼事。”
“本王知曉你倆情誼深厚,但現在後宋皇那邊出了差錯,大夏又虎視眈眈,你擔憂只會惹來心病,搞垮自己的身體。”
“妾身曉得。”女子嘆息,“自從來到先祁,妾身就再也沒見過雲歌……現如今大夏那邊……”
“總有機會會見面的。”攝政王咽下口中的茶水,微微仰過身子換了一種坐姿說:“況且,你也不必擔心柳家。雖說柳家是大夏先皇的心腹,但夏北毅上位,好歹也要看本王的面,雖說將柳家的人全部革職,但也不會愚蠢到動你娘家。”動了,就相當於是惹到了嫁給先祁攝政王的柳荷——這位攝政王妃,也就相當於惹到了攝政王尉遲旭。破壞兩國交好引發戰亂,夏北毅不會愚蠢到做出這種事。
柳荷滿面愁容,儘管聽攝政王這樣說,也依舊憂心忡忡,但在尉遲旭面前只得住嘴道:“妾身知曉了。”
“近日你就安心的在王府待着,跟往常一樣即可。逢至年關,太后定會屢次叫你進宮,你只管不應,有什麼事本王擔著。”尉遲旭夾起一塊糕點慢慢咀嚼。
柳荷笑笑沒吭聲,只是埋頭精心為面前的男人布好糕點。或許也就這時候,她才能聽到攝政王道出來這麼多話,跟平日的惜字如金,簡直天差地別。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女子抬頭小心翼翼的問:“王爺這次去后宋……見到雲歌了吧?”
尉遲旭回來有好幾天了,兩人一直沒機會見面。今日好不容易休息下來,她便將男子約到了後院亭中賞雪放鬆。
攝政王拿糕點的手一頓,嗓音悶哼一聲:“嗯。”
“那……雲歌,看來可好?”
“……挺好。”尉遲旭擱置好筷子,端起茶杯順順嗓子:“還是那樣,如此的……”他想了想,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形容這個女子,只得重新喝一口茶水作罷。
對面的柳荷卻盈盈笑起來:“難得見王爺如此,看來雲歌過的真的挺好。”
能不好嗎?上有后宋皇趙鄺珏為她開航,側有什麼聽雪樓樓主為她救命,后還有他這麼個攝政王,過的要是還不好,這個女子是有多能折騰?尉遲旭不屑的輕哼一聲,卻並不做聲。
柳荷“咯咯”笑起來,罷了放下捂住紅唇的手,再次親手為面前的男子布糕點,語氣故作放鬆道:“王爺……似乎很喜歡雲歌。”
這一句不是疑問也不是否定,柳荷其實從四年前就知道,尉遲旭在大夏的那幾年和夏雲歌走的極近,白日練武,夜晚偷偷溜出去,那時她每日在府中接受嬤嬤的教化,極少時間能去找雲歌,更多的時候都在為太子妃作準備。可誰知,造化弄人,她嫁到了先祁……此時想想,若是當時真成了太子妃,怕是現在柳家也不復存在了吧?
大夏前皇室上下全部被屠,連帶着先皇的心腹家族,也都在夏北毅的手下被血洗。要不是她嫁來了先祁,夏北毅不敢與先祁攝政王硬碰硬,不然柳家現在如何,她真不敢想像。
柳荷這淡淡的一句話,讓尉遲旭整個人僵坐在石凳上。
“其實妾身一直都知道,雲歌那麼好的一個女孩,怎麼可能沒人不喜歡?”柳荷布好糕點,雙手微微抬起,在胸前劃過一道弧度,輕輕交叉落至自己的腿上:“妾身不在意這些,只要王爺能幫柳荷保住柳家……妾身只管做好先祁的攝政王妃,其餘的不會幹涉。”
尉遲旭不自覺地滾動喉結,末了低沉開口:“愛妃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柳荷愣住,隨即自我嘲笑一番,起身行禮告退:“是妾身逾越了……王爺恕罪,妾身告退。”語閉,她伏身便要離去。就在這時,身後的男子傳來一道聲音。
“雲歌讓本王不要負你,本王答應了。且本王也算是雲歌半個師父,此話下次莫要再說。”
柳荷背對着男子渾身一顫,嘴角劃過一道彎度,回身再一次躬身道:“是,妾身曉得了……外面冰天雪地,王爺莫要傷了身子,還是早些回屋的好……妾身先行告退。”
后宋·樊陽城
客棧內,宋微歌“蹬蹬蹬”跑上了樓,將慕凌淵一人留在下面獨食。她飛快地推門而入,“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房門,聲音大到樓下的人紛紛仰頭側目。
半響,客棧的大堂才重新又喧囂起來。
慕凌淵聳聳肩膀,實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雙臂肘在桌子上,一粒一粒夾起了花生米。
樓上,宋微歌剛剛坐到椅子上,門便從外面敲響了。她以為是慕凌淵,極其不耐煩地朝外喊道:“你這人怎的這麼煩!?”
門口靜了幾刻,才想起念十的聲音:“主子,是我。”
宋微歌頓時咳嗽兩聲掩飾尷尬,平復好心情“哦”道:“何事?”
“回主子,若蘭君醒了。”
醒了?!女子猛然站起身,快步走到門前拉開,視線內頓時撞進來一個鬼面。她盯了半響,低聲問:“如何?”
“方才剛醒,若蘭君說想要見您。”
原本還以為要等到兩日後……宋微歌瞬間點頭,轉身關上跟着念十進了隔壁的屋子。恰巧,樓下的慕凌淵剛好抬起腦袋,一眨不眨的將這二人的動作盡收眼底。
怎麼一大早的,又跑去若蘭君的房間了?男子着實不悅,撒手將筷子一撂,起身也“蹬蹬蹬”地跑上了樓。
店小二眼尖的瞅見這桌沒了人影,急忙竄出來想叫住往上跑的慕凌淵:“誒!客官?您這是……”男子聞也沒聞,三兩步竄上了樓,趕在念十關門的一剎那雙手緊緊卡住門縫,阻絕了念十接下來的動作。
“將軍?”念十掩在面具下的眼尾一抽,回頭示意身後的主子該如何是好。
這二人此時一個在內一個在外,都扒着門沿不放,形成了一道詭異的景象。
宋微歌眼帘懶懶掃過去,輕嗤一聲,對念十毫不留情道:“關門,給我趕出去!”
黑衣男子剛剛將宋微歌的話尾聽完,屋內的念十就不知點到了自己哪個穴位,他雙手一麻,便被鬼面暗衛輕而易舉的一掌推開,腳下踉踉蹌蹌的往後退去,直到后腰撞上了客棧二樓的欄杆才停下,不過這一撞撞得他仿若要散架一般。
再抬頭看去,面前的卧房的門被關的嚴嚴實實的。
屋內,若蘭君此時已經換成中衣半躺在床榻上。他右手成拳捂在嘴邊劇烈的咳嗽,轉而看見一位白衣的高挑女子走進,急忙垂下手道:“宋姑娘。”
“若蘭君。”宋微歌點頭示意,算是打過了招呼,便彎身坐在了床榻的對面、念十搬來的椅子上。
“若蘭君……在此謝過姑娘的救命之恩!”
“誒!若蘭君何必言謝?”宋微歌制止了男子欲要下床謝拜的動作,“此事辛苦若蘭君了——不知若蘭君現在感覺如何?”
“多謝姑娘救治,在下感覺已無大礙。”若蘭君深喘息一口氣,輕輕靠在身後的床沿上。
宋微歌見狀點頭:“如此就好。”她復而向一旁立着的念十嘀咕幾句,就見暗衛頷首後轉身出去了。
門外,慕凌淵一邊揉着腰肢一邊不斷地拿着哀怨的目光瞅着卧房的木門。突然,面前的木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打開了。男子探頭去看,結果發現是念十。
暗衛出門后才發現這人依舊站在門口沒有離去。她蹙眉上下打量了慕凌淵幾眼,這才踏步過去到他面前問:“將軍這是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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