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宋微歌也是如此。她眨眨眼,瞬間揚起唇角好笑道:“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天天卧倒在美人香里?”
“宋微歌!你怎麼如此不知廉恥?”慕凌淵被她這句說的面色緋紅,忍不住惱怒。
喲,還是個矜持的貨?宋微歌呵呵一笑:“終究是誰不知廉恥,你心中就沒個數?”她前進幾步也坐在了木凳上,窗前的念十臉忙轉身關上外開的窗子,走來為她倒了杯水。
“方鴻軒不應該平白無故失蹤,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就現身在樊陽城……我覺得,這其中必有蹊蹺。”女子道完這句,扭頭瞥一眼榻上閉眼昏睡的金衣男子,繼續道:“若蘭君與我之間有消息往來——他前不久來信,這樊陽城恩怨閣現身,那時恰巧瑤兒又出了事,聽聞解毒之人同在此城,我這才來了這兒。”
“你覺得是恩怨閣抓走了方鴻軒?”慕凌淵蹙眉。
女子輕輕點頭:“之前還不覺得恩怨閣和‘五字十經’有何關係……可先是抓了念九,又是追殺若蘭君,再是從頭到尾一直算計朝廷的江都王……方才你又說梅蘭君同為流水詩會的人物,我這才想出點眉目。”
端起瓷杯浸了口茶,女子問:“‘五字十經’中的人士遍佈四國,我不曾詳知——你先告訴我,流水詩會中,會詩琴的四人,分別為誰?”
慕凌淵蹙眉想了想,才緩慢且篤定道:“若蘭君擅蕭,是江湖第一蕭師;梅蘭君擅笛,曲子靈動,宛若置身於曲……他二人據說經常比試曲目,雖擅用的樂器不同,實力卻不相上下。”
“……那還有二人呢?”
“有一人名越楓,擅瑟……這人在江湖中不怎麼出面,性子也冷淡,實在無太多的訊息。”
宋微歌聽到這,忽而笑他:“你一個朝廷人,倒是江湖中的流水詩會頗有研究。”
“好歹我也曾在回涯山求學——回涯山是四國之外的地方,同時也是江湖人最渴望去的地方,自然對江湖摸得深。”此時不知為何,慕凌淵的一番話讓宋微歌覺得他臉上帶着光,彷彿很驕傲一般。
宋微歌扯扯嘴角,示意他說下去。
男子換了個姿勢撐住自己的身子:“還有一人名溫羨……此人翩翩公子,擅用琴,琴音繚繞,可謂傳奇。”
“溫羨?”宋微歌凝眉,覺得這名字熟悉的緊,她趕忙問身邊的念十:“之前讓你們查的,流水詩會中聯繫不上的人,都是誰?”
“回主子……三人分別為魏長霞,溫羨,和金子怡。”
“那如今這三人,京城那邊可有傳來相關的消息?”
念十頓首:“未曾。”
女子嘖口:“金子怡是后宋金家的小公子,我曾登門拜訪過,府里的人說小公子平日就愛好遊玩,常不在府中……而其他二人並非后宋人,是一點消息也未尋到,就像人間蒸發了似得。”她嘆口氣,眉中因心中的繁重,宛若附了一層烏氣。
“江湖中會音功之人少之又少,而念十告知我‘五字十經’中這四人均會音功……今晚的似笛似哨聲與你所說的極大相符,所以我猜十有八九是梅蘭君。”
“可‘五字十經’為何與恩怨閣合作?”
“可能是合作,也可能不是。若是與‘五字十經’聯手,那為何若蘭君會排除在外?”宋微歌抬眸看他,“可又僅目前來看,我們已見到的音功,均來自‘五字十經’……不然這碩大的江湖,哪還去找極其少數的會音功之人?這兩者之間,持有矛盾。”
“等等。”慕凌淵突然腦中一閃,想起了什麼叫道:“忘了忘了,還有一人——那恩怨閣的白斗笠,我看音功不在若蘭君和梅蘭君之下!”
宋微歌忽然一怔。白斗笠?是那個恩怨閣閣主?!昔日在茴香居,與若蘭君音功相鬥之人?在亂葬崗,背後追殺算計她之人?!
“是了。”女子突然沉下面孔,“這人也會音功……可,她是個女子!怎麼也和流水詩會的詩琴四人沾不到邊。”
“你都說這江湖之中,音功之人少之又少……我看,十有八九也有些關係。不然,怎的這麼恰巧,就讓你我趕上了這麼多‘高人’呢?”
宋微歌雖不否認這種推測,但也沒點頭附和。她端着杯子擱在嘴邊,冰涼的瓷片觸碰着紅潤的唇瓣,愣是沒喝下去一口。她的眼神飄忽不定,顯然是在想着極其重大的事情。
“先不提這,我且讓我的人再好好去調查一番。”女子朝身邊的念十點頭下令,接着道:“這恩怨閣,可比我想像的要厲害的多。”
“你方才不是說,若蘭君傳消息與你?”
“是了……不知你還是否記得,亂葬崗洞穴里,我不小心按住的那枚機關?”
慕凌淵略一思索便道:“自是記得。”
“我的人來報,離若蘭君重傷不遠處的巷子深處,有一個與那洞穴的機關形狀一模一樣的巨大挂面獸,四處腳步凌亂,若蘭君極有可能是被恩怨閣的人追殺重傷。”女子揉揉眉心,“如此一說,倒是與方才‘合作’的說法起衝突了。若是‘五字十經’與恩怨閣合作,那為何方鴻軒和若蘭君不與流水詩會一同?反而不知詩會的動向,反遭追殺?”
“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慕凌淵托腮沉思,“這倒像個人恩怨。”
“不是。”宋微歌呵笑一聲,並不認同,“我知你此意為何,但若是借住恩怨閣解決詩會中的個人恩怨,為何還要連帶着算計我?並且,算計我的手筆很大,不惜假借他名,引起國戰……”就好像……就好像不是在算計她,是在算計后宋……又或者說,是在算計恩怨閣這閣主心中,所怨恨的國家一般。
宋微歌晃晃腦袋。今晚見到的那位酷似她的少女所上演的“九公主”戲,着實讓她魔怔了。
不會的……女子心中否認——恩怨閣就算是算計大夏,那麼有何理由要借她的面容?除非這位背後之人知曉她的真實身份,可這也是無稽之談。當年她深居大夏公主殿,十五歲之前極少出宮,也是極少面向大夏的百姓。
越來越想不通了,越來越想不通了……女子懊惱地捶捶腦袋。
可若是……當真如她所想這般,那這件事所籌劃之人,該是有多大的仇恨?而這仇恨,到底是指向她,還是“五字十經”,亦或是大夏、后宋?
“罷了罷了……既然在樊陽城,總有一天也會遇到。”慕凌淵見她這般難受,輕聲安慰道:“待若蘭君醒了,你便可以問問緣由了。”
“要不是你,我早就端向他們的老巢了!”宋微歌覺得氣不過,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續了一杯茶慢慢噙着。
慕凌淵吸口涼氣。這緊張的氛圍過去,他又覺得背上的傷口在火辣辣的疼痛。男子無奈的嘆息,不停地往宋微歌身上瞄。
女子喝水的動作一頓,目光一轉掃向男子,示意問他作何。
“微歌……”慕凌淵努努最,指着背後道:“你看我這,該如何是好?”
“如何?什麼如何?”宋微歌挑眉,“傷了就抹葯,這不是還有念十在?”
一旁站了許久不吭聲的念十點頭。
慕凌淵被刺激地呲牙咧嘴。好一個小沒良心的!他哼哧哼哧地轉過身,只得認命的讓念十幫他上藥包紮。
宋微歌避嫌般轉過身,對着閉着的窗戶看了半響,才走過去將其重新打開。
樓下的街道漸漸回歸平靜。小攤小販也在忙忙碌碌的收拾着準備回家。今兒個又圓又大的皎月掛在半空,冷冷清清,好一個孤獨。
這些人中誰也不知,那方才被女子提及的小巷深處,巨大的獸面開始轉動眼珠。
巷子外,有一人靈活地轉動着指尖的笛子,嘴角揚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容。他的衣衫隨着夜風而起,也伴着夜風而落。身側,是一位紅衫的舞姬。藉著灑下的月光,她的容貌朦朦朧朧,卻也依稀可以辨認,這是一張極其酷似宋微歌的容貌!
“哈哈哈,我想這是誰?哪陣風把閣下給請來了?”巷子裏面,走出來一個衣衫不整的人。他面貌不清,讓人看在眼中感覺擁有好幾張臉,這種不妙讓巷子外的人不禁皺起了眉頭。
“原來是江湖大名鼎鼎的‘笑面人’!鄙人閑散了這麼久,可終於見到活的了。”良久,這位衣衫飄飄之人才笑着開口,語氣極為不敬。
可對面那人也不惱,依舊笑着不答。
“呵,問鄙人是被哪陣風吹來的?——可不就是您這陣風吹來的嗎?”此人搖頭笑道,“鄙人千里迢迢從大夏來到此處,第一件事竟然是給你們料理‘後事’?嘖嘖,不愧是恩怨閣。”
這句話聽起來如此刺耳,可那方的人依舊無動於衷。
他先是笑着點點頭,而後目光放到了公子身側的紅衫舞姬上,頓了半響,開口問:“可是失敗了?”
舞姬一顫,抖擻着肩膀顫巍巍道:“主,主子恕罪……”
“誒,我好心好意為你‘畫’了一個上好的容貌,你竟然敗露了,可惜啊,可惜。”此人笑着惋惜,好不正經。
“此事作罷。”飄飄衣衫的公子伸手打住他二人的話語,“有何事,你二人私下獎罰……而現在,鄙人只想知道——她為何匆忙叫我來后宋?大夏那方什麼情況,她會不知?”
“笑面人”呵呵笑笑:“不知,不知——我是不知!哈哈,你們這些人,着實有趣的緊!四方各國,棋局緊密,甚是有趣!”
有病!衣衫人暗罵一句,道:“你休要在這與我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你只需告訴我,她現在在何處?”
“閣主……豈是你們想見就能見得嗎?”“笑面人”忽然收住笑聲,壓死了嗓音道。
“你!”
“莫急,莫急……閣主此時有事,不方便見客。不過還有在下啊!閣主讓在下來,是有重事向梅蘭君告知。樊陽城內危機四伏,可京城的皇宮裏,確是亂了套。
聖上登基不過數載,卻功業磊落,可近日確留戀後宮深院,竟連早朝都幾日未上。身邊的侍從一個都不見,愣是待在某位妃子的宮裏,日日歡奏。
殷孑外出歸來,這一件事還是從張公公口中聽到的。
“聖上怎會犯如此糊塗之事!?”侍衛一時急紅了眼,起身欲要往後宮深院跑去。幸得張公公喘着粗氣連忙拽住了他,道:“你,你站住!聖上在後宮不惜布了禁軍,你一人如何闖的進去?”
“那如今如何是好?豈能眼睜睜看着聖上被眾人說成是一介昏君!”殷孑一氣之下甩開張公公的手,“聖上行不踏足後宮半步,又豈會日日歡奏於此?此事必有蹊蹺!”
“誒,這說來也着實怪。”張公公搓着手,不斷的搖頭。
殷孑一頓,豎眉壓低聲線問:“哦?公公此番,是為何意?”
“不瞞殷侍衛,前些日子到還真有人破了咱聖上的例。”張公公嘖嘖嘆息,“後宮的莞妃娘娘……可進了聖上的御書房!”
什麼!?殷孑吃了一驚。聖上的御書房,除卻江都王,可從未有女子踏足。後宮的女子深知此事,也是萬般的小心,以免惹來殺身之罪……可如今,這一介妃嬪,竟不顧聖旨,進了聖上的御書房?
“也就自那起,咱皇上就跟變了個人似得,似乎離不得莞妃了。”張公公一甩拂塵,再次嘖嘖點頭。
“此事,公公可有傳信於江都王?”殷孑聽后大叫不妙,心裏咯噔一聲,急忙拉住張公公的衣袖問道。
張公公眯眯眼,搖了搖頭:“江都王的行蹤,恕老奴着實不知啊!江都王與聖上的事,只有殷侍衛插足啊!”
近日怪事連連,他剛剛處理完一件疑似宣王插手的鎮事,連夜趕回,誰知皇宮竟出了這檔子事!殷孑深鎖眉頭,面色凝重地搖頭:“此事迷點重重,我還是早日傳與江都王為好……聖上如此濃情於江都王,不會無緣無故跑去後宮——怕別是聖上着了誰人的道!”
“誒,誒,殷侍衛還是趕快告知江都王吧!老奴這心啊,是一天都沒踏實下來!”張公公抹把辛酸淚,苦苦叫喚着:“你說這什麼不好,偏偏在這骨節眼上出了差錯……還有——這,這聖上,原本怎的都不肯答應選秀這事兒,誰知昨日這幾日竟下令重修秀台,要將選秀挪至除夕前!”
“壞了!這聖上果真是糊塗了!”殷孑一下咬牙,立即抽身離去:“張公公暫且放心,我這就親自高直接江都王!讓她趕忙返京!”
“如此,就有勞殷侍衛了!”
深夜的皇宮,前殿的人進不去後殿,是如何的焦頭爛額,而後殿則鶯歌燕舞,好不熱鬧。
這皇城,從里至外都透露着詭異。
這日清早,樊陽城剛剛送進來一縷陽光,客棧樓上的兩件卧房便同時打開了門。
左手,一黑衣男子正慢條斯理地整理着腕上的銀鐵護腕。他微微張嘴打個哈欠,好巧不巧目光不自覺地便落在了右手邊。而那側,一位曼麗女子身着棉領白衣,印着金色暗紋,也將懶懶散散的目光落到他的身後。
女子最先輕哼出聲,身子一拐,走進了緊挨着的隔壁卧房,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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