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萬事皆俱發
宋微歌輕輕呵笑一聲,明顯是不可信。但她卻隨即點點頭,模樣上仿若是在這一聲輕哼后豁然開朗,轉移了話題問道:“如此一說,確實先是我的過錯了……不過閣下既然知曉我的身份,何不讓我也曉得閣下的身份?這樣,我們或許還能心平氣和的談談接下來的事。”
“接下來?”此人聽后話尾一揚,轉而笑道:“其一,鄙人對江都王出手確實未慎重考慮,但鄙人無名無望,更無分文,孑然一身浪跡江湖,可真真拿不出什麼能賠予您的。”
宋微歌被他這話說的一愣,連忙開口:“閣下莫要誤會,我並非此意……”
然而,女子的話音還未落下,對面那人就堪堪打斷:“其二,鄙人在江都王的眼中着實算個微不足道的人物……名字屬身外之物,實在是入不了江都王的耳。如此看來,鄙人就不污穢王爺的耳朵了。”
宋微歌在這頭眨眨眼,竟第一回被這廝堵的說不出話來。
“其三……”那人慢條斯理地將字句放在嘴邊輕捻,倏爾道:“其三,閣下與王爺萍水一面,往後或許也未有交集,所以這‘接下來’的事,就不勞煩王爺思慮了——鄙人就此告辭!後會無期!”
話罷,風聲“唰”地而過,三人還未反應過神,那廂便了無聲息了。
這遭走的快准狠,道出來的話把宋微歌三人繞的團團轉,驀地話音一轉就溜得無影無蹤,也無法讓他們琢磨到蹤跡。
宋微歌不悅地皺眉,她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玩弄於掌骨之上……實在是,令人不爽。
“這人句句真假難辨,真話謊話囫圇一篇,攪人思緒,實是小人!”女子身邊的慕凌淵快速回神,氣憤地別過頭。
紅衣女子聽后嘖嘖兩聲:“那女子說的才是真話,而這人分明是在絆我們的腳步……由此看來,他極有可能是恩怨閣的人——若不是,也跟恩怨閣有着扯不清的關係!”她頓了一下,“就是不知……這恩怨閣,究竟要搞什麼名堂!”
“會一會不就曉得了?”慕凌淵笑出口氣,說著就要邁步繼續往前走,大有追上的節奏。
宋微歌眨眨眼,猛的拽緊了男子的手腕。護腕的冰涼觸感讓她一怔,下意識的就想鬆手,但也只是一瞬間,她便重新握緊。
“你怕不是被方才的音功給劈傻了?”宋微歌沒好氣的數落他,“你是能追上,還是能找到恩怨閣的位置?你現在這樣子——這一身傷的樣子,是準備虎口送食嗎!”
慕凌淵被她罵的一愣一愣的,不自覺的點着頭,像極了學堂中被夫子教訓的學生一樣。
女子罵夠了,就深呼吸一口氣,剛想平復自己的心態,誰知身後傳來一聲雀躍的叫喊讓她的火氣又“蹭蹭蹭”地竄了上來!
“王爺!王爺!王——爺——”
“念七!把他的嘴給我堵上!”宋微歌忍無可忍,隨即喝聲向身側一直立着的暗衛下令。念七領命后快速點頭,也不知從哪團出來一團麻布,認準了念五那張開的嘴巴,毫不憐惜地給塞了進去。
“唔唔唔!”仍舊穿着大紅袍的放浪男兒在下一刻就毫無防備地被念七又是塞了布團又是反背過了手臂,一時被壓制在女子兩米外處。
那一身走路帶風的紅衣衫,讓宋微歌和慕凌淵二人紛紛不忍直視。
簡直是……丟江都王府的臉面!若可以,她真希望王府里沒這號騷包至極的人物!
念一跟在念五身後不遠處,捂着胸口負傷的位置一步步踏來。他看向念五的眼神宛若是在看一個二愣子,破天荒的賞賜了一副白眼,惹得念五“唔唔”直叫喚。
——大哥!快救救小弟啊!
念一仿若聞所未聞,伸手抱拳向女子恭敬喚了一聲:“王爺。”
念五在他身旁兩眼一翻,作勢就要昏死過去。可隨即,一道冷清的女聲傳來,讓他打了個激靈。
“可有何線索?”
念一搖搖頭,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念五一眼,道出來的語氣低沉急促,氣息十分不穩:“回主子……半路殺出來一個慣用鋼扇之人,將那花樓的女子……給帶走了。”
宋微歌在聽到“鋼扇”二字時還若有所思,但末了她察覺到不對勁,猛的轉回身,右手飛快拖住念一還未收回去的手臂,牢牢的架住,急切地問:“念一!怎麼回事?你怎麼受傷了?”
“屬下無礙……讓王爺擔憂了。”念一再次搖搖頭,但明顯的感覺到自己體力漸漸不支。這一路跟着念五過來,他強撐着胸腔里的一股氣,這股氣若是散了,怕是他早就一口熱血從咽喉湧出。
宋微歌眉頭緊蹙,用力翻過念一的手腕,纖細的兩指搭在脈搏上探了片刻,這才呼出一口氣稍顯放鬆:“看來打傷你的人並未下毒手,這段時間修養幾日就好了。”
“多謝王爺。”暗衛再次拱手。
“微歌,你就莫要擔憂了。”女子身後的慕凌淵這時大步上前。他先是上下掃了幾眼念一,才扭頭朝女子說道:“許府倒是有許多名葯,今夜回去我向許家主討一些來,想必他不會介意。”
宋微歌原本還欣慰於他的寬慰,誰知下一句就立馬提到了“許府”,想起許凝濯那火熱的眼神,讓她未沉下去的火氣“蹭”地又冒了上來:“是啊,有本領超凡的大將軍在,本王哪敢擔憂?”
“我……”慕凌淵眨眨眼,半響蹦不出一個字來。莫名其妙,他是又哪裏招惹了這位小祖宗了?
然而女子是分明不想再搭理身邊這個黑衣男子,她將目光最後轉向一旁的念五。暗衛收到視線后渾身一顫,隨即又“唔唔唔”的叫喚了起來。
宋微歌輕輕皺眉,嘖了一聲,低沉道:“你是生怕有心人不知道江都王來了樊陽是不是?叫喚那麼大聲,怕是遠在皇宮的趙鄺珏都聽見了!”
念五一聽,倏時瞪圓了雙目。他仔細尋思了一會兒,突然憑憑點頭,還不斷的朝女子擠眉弄眼。
——主子!屬下知錯了!真的知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讓念七放了屬下吧!
怕是念五自個兒不知,他此時此地一副求饒的表情,再配上那一身妖艷的紅衣,即使深處黑夜,也依舊的……騷包。
宋微歌頭疼,她大手一揮惡狠狠道:“鬆開他,讓他趕緊滾出我的視線!”
念七頓時手下一松,站姿不穩的念五當下就欲要磕到地上。然而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下嘴裏的布團,靈巧地側仰過身子,便重新立起腰桿站了起來。
“嘿嘿,謝王爺饒命!”
身後,念七冷不丁來了一句:“你若是再在這一刻,怕是王爺的雲歸劍就出鞘了。”他莫不聲色地伸手扶過念一,看也不看他就欲要往回走。
“誒!等等……不是!等等我!”念五一愣,朝原地站立不動的宋微歌瞅了瞅,又偏頭沖念七和念一走的方向叫了幾聲。他嘀嘀咕咕了不知什麼,這才想清楚要抬腳去追那二人的身影。
待三人走後,四下瞬間安靜了幾分。
遠處的街道上,仍舊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熱鬧至極。高懸的燈籠七彩各異,霎時迷了黑夜的漆瞳,也攪了明月的清暉。
“我說,我們為何要走?主子還在那兒呢!”
念七無奈地嘆口氣:“主子要你走你就走,哪來那麼多為何!”
“主子讓我走,可沒讓你們走啊!將主子一人丟那,若是出了何事,你我都罪不可赦!”
念七“嘁”了一氣,用力扶穩念一:“誰說主子一人在那?那大夏的將軍不也跟在主子身邊?”說完,他腳下不由的加快了幾分。實在是無力和念五再解釋,早日回到許府上抓藥才是正事。
騷包的暗衛又開始了嘀嘀咕咕,撓撓頭的瞬間眼前一亮,慢慢咀嚼“將軍”二字片刻,這才重新樂呵呵地趕上前方二人的步伐。
這廂,一男一女轉身,朝着那音功之人離開的方向走去。
越走越遠離鬧區。四周只有家家戶戶上掛着一盞或兩盞的紅燈籠悠悠照明,似乎其他的人都趕着去湊熱鬧了,顯得這街道異常冷清。
慕凌淵跟在宋微歌的身側,左思右想也不知該如何打破這寂靜。他嘴片上下蠕動,突然冒出一個句:“微歌,我們不回許府嗎?”
話畢,男子明顯感覺女子的身形一頓。
他這問的什麼蠢話!自己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哦?回許府?”宋微歌冷笑一聲,繼續朝前走:“將軍若是想念美人在懷,回去也罷,接下來本王自個兒行走,也是可以的。”
什麼美人在懷!那許凝濯算得上“美人”?慕凌淵咂咂嘴,心中簡直是欲哭無淚。
還別說,那許凝濯雖生在樊陽城的江湖世家,卻也佔了樊陽美人的一座。雖比不上天下第一美人,亦或是京城第一翹首,但在這樊陽城內,也是“名聲赫赫”。
是的,名聲赫赫……不是美得驚天地泣鬼神的驚心動魄,而是當年那一招“辣手摧花”,“催”的同為樊陽城江湖世家的白家嫡長子這朵花,被一把小臂長的、蹭亮的長刀給追的愣是哭爹喊娘地繞着城牆跑了百圈,第二天便發著高熱被送往某處山上修學了。
這許凝濯面上看似嬌滴滴的,這幾年確實也朝着京城的大家閨秀的行為靠攏,可骨子裏那江湖勁兒卻怎麼也抹不去。第一次謀面,他還真以為那姑娘是朵嬌花,誰知在許府里這幾日,竟發現那是顆辣椒。
想到這,慕凌淵無聲的嘆口氣。樊陽城當年那事鬧得沸沸揚揚,府中的丫頭至今提起來還打笑自家小姐一番,只要少一打聽,便能聽到完整版的故事。
男子不自在的摸摸鼻樑,悄悄地瞥眼身側一聲不吭又面無表情的宋微歌,實在是摸不透這女子此時的心境。他只好一咬牙,乾脆道:“微歌,那許凝濯我本無意!”
“那姑娘心意你,你便受着,平白無故傷了人家的心,小心日後成千古罪人。”宋微歌不在意地答,絲毫不給慕凌淵留情面。
慕凌淵被這句話噎住,磕磕絆絆,才又道:“無意就是無意!為何還要‘受着’?我心中有中意之人,再受着那丫頭的情,豈不真成罪人了?”
“哦,有中意之人,那是好事兒啊!”宋微歌點點頭,一臉欣慰:“大將軍果真是大將軍,才華並茂,武藝又高,難怪惹得千萬少女亂了心呢!”
慕凌淵仿若咳出一口血來,當真是被噎的無語了。片刻后,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冷哼一聲:“宋微歌,你莫不是在給我裝傻?”
“此為何意?”宋微歌稍一偏頭,終於是停下了腳步。她上下兩眼很快鎖定了慕凌淵方才為救自己而受得傷,心中輕輕一顫,但也只是那一瞬間,便收住了。
她悠悠喘口氣,仿若沒力氣再和他拌嘴,便先一步制止了對方的話,道:“行了,我瞧着你還是趕緊回去讓美人兒幫你上藥吧。那人功夫了得,在我們周遭停留已久都未發現一絲足跡,看來是個輕功高手,想必現在追上去也無計可施,倒不如改日再來。”
說罷,宋微歌便率先轉身往身後走去。
黑衣男子到吸了一口涼氣,只得跟在宋微歌身後,卻暗自道這小沒良心的“白眼狼”竟將他往外推,好心當驢肝肺!
他與宋微歌相處的方式從來讓人摸不着頭腦,套路不明。人家有的兩情相悅,那是天天膩一起,有的心懷對方卻因仇恨相綁,那是天天懷淚懷恨的打打殺殺。他倆倒好,既無仇也不兩情相悅,就是天天感覺隔着什麼東西,讓慕凌淵感覺十分的不自在。
一個是后宋的江都女王爺,一個則是大夏的鎮國將軍……就當真如宋微歌所覺得那般,毫無結果?
慕凌淵不信,所以他一路跟在宋微歌身邊,心懷不棄。
然而這時誰也沒看到,一抹黃衫正定定地立在他們身後十米外處,輕輕揮扇着手中的鋼扇,笑的人畜無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