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粟

沈萬三走出了京城大都，一路乞討，風餐露宿，此刻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到周庄那個溫暖的家。

從小到大，沈家公子哪裏吃過這種苦頭：吃着討來的豬狗之食，露宿在廟祠或草叢，肉體的饑寒折磨加上別人鄙視的白眼讓他一度失去了繼續走下去的勇氣。說到底，他還沒有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這個心結曾讓他一度對生活失去了希望。好在內心那股不服輸的心勁兒支持着他繼續艱難地走了下去。

都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可世間的人情冷暖也不亞於蜀道。沈萬三原以為經商只是一種很有趣的斂財行為，如今，在困厄中的他才切身體會到了“利”字旁邊那把寒氣逼人的刀。

每當他被凍醒的時候，他就感覺這把刀已經離他的脖子不遠了，也許，他這次真的逃不過這次劫難了。

想想自己臨行前，母親不放心的眼神；想想父親一再阻止自己走這條路的苦心；想想親戚朋友對自己的不屑……這一切都讓沈萬三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

就這樣，沈萬三在疑惑中走了兩個多月，終於來到了江淮古道（安徽鳳陽境內），早已磨出血泡的兩腳已經不再那麼疼了。其實，有時候人就是活在一種習慣中，如果你習慣了疼痛，那麼就不再感覺那麼疼了。此刻沈萬三肚子裏的飢餓感要遠遠強於腳上的疼痛。

當時正是隆冬季節，蒼涼的古道上飄散着零星的雪花，路上除了逃荒的幾個百姓外沒有別人，沈萬三自然是其中的一員。

在江淮大地上，有一間塌了一半的土地祠孤零零地立在寒風中。這好歹是一個免費的避風港，沈萬三走了一天，已經很累了，所以趕忙進入土地祠，蜷縮在一個避風的角落，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在夢中，他回到了周庄的家，正吃着母親親手做的一碗熱湯麵，可是剛吃了一口，他就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人在推他。

誰這麼討厭，打擾別人的美夢。

沈萬三睜開眼，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頭，打擾人家的美夢，你很沒禮貌啊。”

“哈哈，你占我睡覺的地方更沒禮貌吧。”

原來這個地盤是這個老頭的，無奈，沈萬三起身想要告辭。

“外面天寒地凍的，你要去哪裏？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在這裏留宿一宿吧。”

沈萬三內心無比歡喜，謝過後，便又蜷縮在牆角。他看到老頭碗裏的一個饅頭后，肚子更餓了，忍不住咽了幾口唾液。

老頭沒捨得把整個饅頭都吃了，掰了一半遞給了沈萬三。沈萬三帶着感激的目光，狼吞虎咽地吃了半個饅頭。

就這樣，一老一小開始攀談起來。

好不容易找到個說話的，沈萬三把內心的苦惱都倒了出來，把這次經商折本的經歷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老頭只是笑，沒說什麼。也是，和一個老乞丐說這些有什麼用啊，權當解悶吧。可是，奇迹無處不在，沈萬三怎麼也想不到在這種破地方會遇到影響他一生的高人。

“俗話說‘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粟’，你怎麼千里迢迢從江南到京城做蘇傘的生意啊？你第一步就錯了，不賠個底兒朝天才怪呢。”

“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粟？”沈萬三還有些不太明白。

“百里以外沒有販運木柴的，千里以外沒有販運糧食的。大老遠地販運這些價廉的東西，成本那麼高，你還賺什麼呀？”

沈萬三想想自己的那船蘇傘，一拍腦袋，困擾他一路的問題就被這位老頭解決了。自己只顧順着性子和興趣來，沒有考慮這些問題，所以才輸得這麼慘。

“年輕人，你我有緣，老夫看你也是個非常之人，把我的‘聚寶盆’送你吧。”

老頭把他討飯的破瓷碗遞到了沈萬三面前。

雖然是一個破瓷碗，但沈萬三還是收下了，並且珍藏了一生，因為這對他來說太有意義了。

原來這個老頭是當地的一個商販，作為一個生意人，他很佩服這個年輕人從江南到千里之外的皇城根兒做生意的勇氣，所以點撥了幾句。至於他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就不知曉了。而且，第二天就不見了蹤跡。後來，沈萬三多次尋找，可天下之大，要找一個乞討的老頭太難了，所以再也沒有和這個老頭相會。

曾看過一部名為《OnefromtheHeart》的美國電影，大概劇情是這樣的：歌德里？布路特先生很富有，一天，他和維爾森？科拉德打賭，假如他身無分文，能在貧民區生活30天，就可得到科拉德的財產，否則他的財產就要歸科拉德所有。因此，布路特開始過着流浪漢般的生活，歷經千辛萬苦，他終於戰勝了自我，成功做到了這一點。最後，嘗盡生活酸甜苦辣的歌德里？布路特終於懂得生活的意義，於是他決定掏出一大筆錢用來幫助那些饑寒交迫的貧民……

我們可以猜測，也許這位老頭就是一位體驗生活的富翁，正好被沈萬三趕上，並取得了“真經”。

其實，做生意最忌貨到街頭死，因為“買是為了賣”，能賣什麼就進什麼，能賣多少就進多少，看不準的貨不能進，至少不能多進，要保證買進貨物都能順利賣出去。所以，進貨時要做到“有錢不購冷背貨，有庫不置半年閑”。而沈萬三無疑犯了個大錯誤，他本應該販賣一些江南的綾羅綢緞、瓷器古玩什麼的，至少不會賠得這麼慘。“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粟”，他牢記着這句話，一身輕鬆地繼續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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