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方輕侯,你瘋了吧,賣房?這日子你還想不想過了?你一心想當大孝子這沒人攔着你,可你不能把我們娘倆綁在你們家填不幹凈的無底洞裏。”
“你要還算個男人就給句痛快話,別拄在那當縮頭烏龜,那隻會讓我看不起你。”
客廳里,老婆陸靜一臉陰沉的靠在房門上。
她秀眉緊皺,素來性子柔弱的陸靜難掩面上的戾氣,手指頭差點指到了方輕侯的眼窩子裏。
“靜靜,媽不是……”
一旁的老婦眉眼瑟瑟想要開口。
“媽,你什麼都別說了,今天這事兒總要說個明白。”
“媽,你也別怪我心狠,實在是家裏真已經沒錢了。不瞞你說,這幾天我們能借的,能找的,都找了個遍,現在他們看我們就像是碰到了瘟神。方輕侯,你……倒是說話啊?”
陸靜吸了吸鼻子,眼見着自家的窩囊男人窩在一旁一言不發,陸靜悲從心起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後者一個趔趄,後者身子顫動了一下,如夢初醒。
只是方輕侯睜開眼睛卻是四顧茫然。
我……
在哪?
方輕侯如在夢中,他看着身前面容悲切的老婦又瞅了瞅一旁強忍悲痛,於心不忍的老婆陸靜。整個人暈暈乎乎,竟不知道身在何方。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之前的一刻。
清末年間,清政府動蕩不安,八國聯軍入華橫徵暴斂,無數珍寶流落海外,舉族悲痛。
方輕侯寒門出身,卻不忍寶物外流。
朝廷無能,匹夫擔責,他憑藉一雙天生神眼,識珍寶,辨真假,博古通今,生生以孑然之身收斂無數寶物聚於天下,引無數仗義豪雄稱讚,不負神眼輕侯的美名。
萬沒想到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紅毛洋人持火炮利器殺上門來,方輕侯掩護無數珍寶離開,自己卻稍慢一步落入虎口。
洋人暴虐,燒殺搶掠,更視方輕侯為眼中釘,肉中刺,招攬不成,竟在街頭鬧市生生挖去他的雙目,鮮血流盡而亡。
不甘,怨憤!
萬沒想到再睜眼卻已經是百年之後。
“悠悠百年,我華夏竟一飛衝天,重歸大國。昔日,吾輩英豪慷慨赴死,若是能知日後換得如今這朗朗乾坤,昌隆盛世也能含笑九泉。這筆買賣做的不虧,不虧啊!”
“只是未曾想到,我方輕侯一介匹夫,又有何德何能竟重生於世!”
方輕侯心中激烈震動,雙拳緊緊握住。
百年間無數英雄兒女慷慨赴死才換來如今的堂皇大世,讓經歷過那個動蕩年代的方輕侯忍不住虎目含淚,很想振臂高呼抒發心中鬱郁之氣。
“方輕侯,你說話啊,你還算不算個男人?”
“這些天,我們能賣的都賣了,能幫的也都幫了。現在你還要賣房,可房沒了,往後我怎麼辦,丫頭怎麼辦?”
老婆陸靜面色悲苦,眼瞅着自家的窩囊男人生生被逼出了眼淚,心中的委屈頓時爆發出來。
“靜靜,是媽不對,是媽不好。這都是命啊,都是你爸自己作的怨不了別人,天底下本來就沒有掉餡餅的好事兒,你們倆能走到一起不容易啊。”
“都怪媽,都怪媽,媽啊,給你們磕頭道歉了。今天,你們……就當媽沒來過……沒來過啊……”
老婦顫顫巍巍的起身噗通就要跪倒在地上。
“媽……”
冷着一張臉孔的陸靜頓時慌亂,她伸手扶住老婦發軟的膝蓋,一雙美目上的戾氣頓時消散眨眼間就紅了眼眶,母女兩人哭作一團。
“我……”
眼前一幕,方輕侯嘴唇乾澀,他想要說點什麼。
可話未出口。
驀然……
一股陌生的記憶忽然竄入腦中,方輕侯臉色一白,只覺得站立不穩跌倒了下去。
房間內頓時響起了一陣驚慌失措的疾呼聲。
等到方輕侯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屋子裏黑漆漆的。
他舔了舔嘴唇,掙扎的從床上坐起來,周圍是記憶里熟悉的物什擺設,方輕侯搖搖頭,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嘆息。
記憶逐漸融合,他已經搞清楚了目前的狀況。
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叫方輕侯,二十七歲,五年前和如今的老婆陸靜墜入愛河。卻沒想到的是陸靜是當地有名的富豪陸成川的女兒,門第之別,高低貴賤劃分的清清楚楚。
陸靜執意要和方輕侯結合不惜和陸家翻臉。
兩人婚後過得清苦倒也充實,婚後兩人育有一女。
可沒想到,方輕侯的父親這兩年迷上了古玩,半年前更是不惜用老兩口一輩子的積蓄購買古玩,本想倒手一賣發家致富,卻沒想到上了電視節目過後被告知是贗品。
方父一蹶不振,心臟病突發一病不起。
賠了夫人又折兵,老父高額的醫療費用讓方輕侯愁眉不展。
正是因為如此,本就因為此事險些傾家蕩產的方家更是雪上加霜。方輕侯是孝子,舉債無數卻還是填不滿醫院巨額的醫療費用,這才打起了賣房的主意。
誰曾想,陸靜抵死不從。
方輕侯夾在人夫和人子的中間壓力山大,一口氣兒沒喘上來,才一命嗚呼。
“這輩子,你也活的太窩囊了。”
方輕侯搖了搖頭。
他體諒老婆陸靜的刁難,本來就是和家庭決裂才嫁給他,日子過得清苦也就算了,如今還要流離失所,心中有苦楚這是人之常情。
他更理解原本男人的難處,百善孝為先,老父在醫院病重,身為人子卻無力回天。
本事不大,壓力卻如山。
不過如今,方輕侯沒打算坐視不管。
正想着…
“爸爸……你……醒了?”
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
方輕侯愣了一下,卻見房門不知什麼時候被推開。
一個小姑娘扒着門縫正怯怯的看着自己。三四歲的模樣,穿着小睡衣,粉雕玉啄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要在她粉嫩的臉蛋上親上一口。
“囡囡,過來!”
方輕侯一笑,抬手對着女兒打招呼。
囡囡後退了一步,眼見着方輕侯叫她,囡囡本能的就要往後逃跑。可沒想到方輕侯的手更快,囡囡還沒來得及撤離就被方輕侯一把攬在了懷裏。
吧唧一聲親了一口,囡囡小嘴一扁就要哭出來。
“哭什麼,爸爸親一口有什麼打緊,還是你覺得跟爸爸不親了?”
方輕侯取笑道。
囡囡糾結的擺弄着手指頭,仰頭看着自己老爹的臉,頓時稍稍放下心來。“爸爸,你不會和媽媽吵架了吧。囡囡不想當沒爸爸的孩子,你莫要和媽媽離婚好不好。”
離婚?
方輕侯愣了一下,頓時啼笑皆非。
“跟誰學的都是,就知道不該讓你媽帶你看那些肥皂劇。華夏泱泱五千年的文明學什麼不好。不過囡囡放心,爸爸絕對不會和媽媽離婚的。”
方輕侯搖頭道。
“真的?”
“千真萬確。”
“YE,爸爸最好了,咯咯咯。”
囡囡頓時歡天喜地。
興許是動靜大了一些,外頭還沒休息的陸靜推門走了進來,見到囡囡抱着方輕侯笑的開心,頓時吊著臉呵斥了一句,囡囡小臉一苦,灰溜溜的就回到主卧準備休息。
陸靜哼了一聲,剛準備帶着女兒去休息。
“老婆,對不住了。”
方輕侯嘆了口氣,開口道。
“你沒有對不住我,要怪就怪老天爺只管着一家人糟蹋。當初我跟着你,就不圖你有多大本事。如今家裏遭了難,你為難也是真的。”
“你要賣房救爸,這是人之常情,我也想通了,不會攔着你,這是房產證,你拿着。明天,我就帶着囡囡去房屋中介看看……”
陸靜的聲音遠比方輕侯想像的平靜。
她說著,從背後掏出一張紅色的房產證明來。顯然早就已經做好了打算,只是陸靜聲音越平淡,方輕侯聽在耳中,心裏頭卻是揪了一下。
“不用,房產證你拿着,你說的沒錯,就算到了山窮水盡這房子也不能賣,當初你嫁給我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知道多少人要看我們笑話。”
“爸看病的錢,我自己解決,你不用操心。”
方輕侯試着安撫道。
“你來解決?你怎麼解決?方輕侯,我不圖你什麼,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放不下你的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房子你賣了就賣了,如果還不夠,我就……我就去求他們。”
陸靜的情緒頓時激烈起來。
她丟下房產證扭頭便走,這已經是她最大的底線。
聞聲,方輕侯搖了搖頭。
他目光停在身前的房產證上一秒,又看了看摔門而去的陸靜。
拳頭逐漸捏緊。
腦海中的記憶很真實,五年前那場和陸家的決裂,陸靜託付終生的決然。
方輕侯沒打算辜負那個信誓旦旦要跟他廝守一生的女人,何況,為了區區金錢而已,方輕侯沒覺得會難住自己。
昔日,方輕侯一雙神眼,博古通今,收攬天下寶物富可敵國。
就算如今少了民族大義,他也未曾想過在這個盛世古玩的年代,憑自己的本事會讓陸靜母女在受苦楚,若真是如此那可成了天大的笑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