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陸韶一抖,將頭往地上磕,“奴,奴才不敢……”

他一個無名小卒,殺了人誰會保他,即使現在不死,後面也會被上邊抓起來,左右是死,他根本逃不過。

姬姮微傾身到他面前,他們的眼神一對上,他立刻閉住唇,獃獃瞧着她。

距離這麼近,那股香縈繞在鼻尖,她的臉比陸韶見過的任何貴人都出彩,縱然那臉上儘是厭煩和肅殺,也掩不住這個女人的美貌。

“你不敢,本宮就讓你乾爹陪你一起去死,”她輕啟唇,艷紅的舌抵在下唇處,說的很慢,聲音也很細,像是情人間呢喃。

陸韶霎時怔忡。

“本宮只給你三日,”姬姮拍一下他的面龐,起身出了暖池。

四周宮女全數都撤走,只剩他一人跪在原處發獃,過良久,他爬起身抹了一把臉,飛快跑進了側門。

暖池外的御道里,姬姮仰頭數天上的星星,京墨悄悄走出暖池,對着她欠身道,“殿下,那個太監走了。”

姬姮說,“找人盯着他,他若暗地有小動作,就殺了。”

——

隔日晌午,皇帝召姬姮進紫宸殿。

她入寢殿時,御馬監掌印劉乾也在場。

皇帝臉色很差,手按在書桌上嘆氣,“姮姮,昨兒你不該那樣說。”

姬姮皺起眉,“父皇,姬轅明擺着是搶佔國土,兒臣不說話,莫非真將關外讓給他們?”

皇帝壓了壓太陽穴,橫她一眼,“這是政事,容不得你參與。”

姬姮垂眸,半晌眼尾紅了一片。

皇帝也知語氣太重,放軟聲說,“你是朕的女兒,朕自然知曉你向著朕,但如今的情勢你不懂。”

他看一眼劉乾,劉乾諂媚笑過,“這次齊王擊退入侵關外的女真人,立下大功,自個兒沒上京,反倒讓世子爺過來,他也怕在京里被陛下誅殺,世子爺過來好歹是表了忠誠,送一個人質,給他換國土,他的藩地再大,明面兒還是臣。”

“照你的意思,關外白手送給他?”姬姮反問道。

劉乾翹着蘭花指咯咯笑道,“那哪兒成啊?就像九殿下說的,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誰也不能沾邊兒,遼北衛所離關外近,等咱家這邊從騰驤四衛營中分出幾萬人來,直接成立關北衛所,還怕他齊王獅子大開口嗎?”

姬姮瞥他一眼,敷衍的笑了笑,皇城禁軍全數掌在他手中,西廠也被他掌舵,誰叫父皇倚重他。

皇帝撫摸姬姮的頭,柔聲道,“朕叫你來,是要叮囑你,姬轅在京的這段時日,你私下不要跟他接觸,朕總覺得姬昭送他來不僅僅是當質子這麼簡單。”

姬姮眨一下眼眸,“父皇忌憚他們,就不能隨意找個理由斬殺了嗎?”

劉乾弓着身道,“九殿下快別為難陛下了,這人豈是說殺就能殺的?”

姬姮擰緊眉心。

皇帝嘆一口氣,“這些藩王都是朕的兄弟,當初父皇設立藩王,原是想鎮守四方,給他們兵,也是防止動亂,朝廷出兵不及時,由他們來清理,誰知竟成了雞肋,朕現在若廢掉藩王,他們必定不願,到時他們齊心,朕就只能從龍椅上退下來。”

姬姮扣住手,眼底黑霧凝結。

皇帝耷拉下肩膀,沖兩人揮手,“都下去吧。”

劉乾和姬姮緩緩朝外退。

“你母妃病了好幾日,朕現下不得空,讓她照顧好自己,”皇帝輕聲說。

姬姮抿了抿唇,到底沒說其他,旋身走了。

去黎翠宮和御馬監順路,姬姮坐着厭翟車,劉乾隨在車旁,姬姮搖着團扇笑道,“難得能和劉掌印同行。”

這會子出了大太陽,熱的人出汗,劉乾捏着粉帕子擦了擦脖子,沖她拋媚眼,“能跟九殿下一道,是咱家的福分。”

他身上應該抹了粉,汗一出,裹着粉香汗臭還隱約能聞到一股尿騷味,直衝姬姮的鼻子,姬姮這時也不知怎的想到先前在暖池裏遇見的小太監,他身上倒沒有這些令人噁心的臟味兒。

劉乾沒等來她說話,眼瞧要分道,突然低聲跟她笑,“咱家聽皇後娘娘說,麗妃娘娘病的有些重,前頭皇後娘娘還想叫咱家去探望,沒成想咱家空不出時候,今兒個將好跟九殿下一路,可還是沒得去,咱家這樣卑賤的奴才,進了娘娘殿裏都是玷污,哪比得上昨兒個娘娘宮裏獃著的人呢。”

姬姮搖扇的手一頓,寒着面盯他。

劉乾手拿着拂塵揮揮,拱手道,“咱家還得替陛下去檢兵,就不隨九殿下一道了。”

說完就走。

姬姮閉上眼又睜開,心頭火氣無處發,連扇了好幾次風才勉強鎮定。

厭翟車停下來,她下了車進黎翠宮裏,驟然聽到一聲孩子嚎哭,她匆匆入內,就見內殿左邊閣房裏人影晃動,她的母妃摟着半大孩子在哄,眼眸溫和慈愛,完全看不出背地裏的齷齪。

姬姮走到她跟前柔笑道,“母妃,皇弟怎麼了?”

麗妃拍了拍姬煥,“你父皇也不過來看他,他想見父皇誰還攔得了。”

姬姮把團扇給京墨,側身坐到杌子上,摸一下姬煥的小臉,“你鬧什麼?還有沒有體統?”

姬煥烏溜溜的眼珠子朝麗妃瞄,“不是我想哭的,母妃掐我,我疼……”

麗妃一瞬難堪,鬆開他讓嬤嬤抱了下去。

姬姮陰惻惻的瞪着她,“您做什麼?他是您的兒子,您也下得了手?”

麗妃身體微顫,“連你也不體諒本宮嗎?”

“父皇寵愛您,皇弟是父皇唯一的皇子,您有什麼不滿的?”姬姮問道。

麗妃睜大眼,“那他為什麼不立煥兒為太子?”

“立太子不是父皇一人決定的,您在宮裏這麼多年,難道還要兒臣來明說?”姬姮甚為不解,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她可以把這種事怪到父皇頭上。

麗妃眼底泛淚光,未幾抬袖抹去,她涼聲道,“你真是你父皇的好女兒。”

姬姮翕動着唇,“兒臣也是您的女兒。”

麗妃低笑,“我們黎國人,只知有母不知有父,你怎麼就不一樣呢?”

姬姮沉默住,倏忽起身道,“母妃糊塗了,這裏是大魏。”

麗妃嗤的一聲,“本宮告訴你,你向著你父皇,他卻只念着他的江山,你不過是他養出來鞏固統治的工具,如有必要,他也會將你送出去。”

大公主和四公主遠嫁韃靼和親,二公主嫁給了吏部尚書的兒子,三公主嫁去了高句麗,皇家的公主生來就由不得自己,一生也只能在權勢中沉浮。

“母妃若顧念兒臣,就安分的呆在宮裏。”

姬姮踱出門,遠遠見到幾個太監抬着花木往殿後去,她伸手掐斷擋在眼前的枝椏,紅唇緊抿。

那個叫胡蘇的太監赫然在其中。

——

陸韶在監欄院一宿未睡,早起就直奔內官監后苑,那院裏做着個守門的老太監,正靠在門前嘬煙袋。

陸韶蹲到他跟前,“乾爹。”

陸富貴拿煙袋敲他頭,“灰頭土臉的,不是犯了太歲吧?”

陸韶面露糾結,片晌還是將事情原尾告訴了他。

陸富貴被煙嗆得連連咳嗽,好半晌才平息道,“也是你的造化。”

陸韶悶聲不語。

陸富貴將煙袋放旁邊,給他分析,“跟了九公主是享福去的,旁人幾輩子也修不來,你就偷着樂吧。”

陸韶想起姬姮淡漠瀲灧的臉,愁眉不展,“我只怕她過河拆橋。”

陸富貴點點頭,“富貴險中求,你這次得機靈點,好歹這些年也教了你拳腳功夫,不動聲色的殺個人不是什麼難事,只要不被揪到小辮子,九公主也沒法把你踢出去。”

陸韶說,“乾爹認識叫胡蘇的太監嗎?”

陸富貴搓兩下手,回憶道,“這名兒取的怪,我倒有些印象,十幾年前黎國曾送來一個貢女,那貢女就是九公主的母妃麗妃,當時隨貢女一起的有十來個人,裏邊兒多是姓胡的,那些男人很多在入宮前就被閹了,經我手查過沒一個落下。”

陸富貴年輕時是凈身房的刀兒客,經他手裏的就沒子孫命,現在老了,眼睛花,刀也拿不穩,才被調到內官監衙門當個看門的,再過些時候就得出宮去了。

陸韶沉目,“我得找出胡蘇在哪兒。”

“我在馬廄找了半天,你怎麼躲到這裏來了?”院外跑來王歡,插着腰喘氣。

陸韶冷着臉道,“我還當你要明天才病好,沒想到現在就活蹦亂跳了。”

王歡手提着一袋子零嘴塞給他,賠笑道,“咱們弟兄,你還為這事跟我置氣。”

陸富貴哼一聲,“你個皮猴兒,我乖兒子差點就因為你沒了命。”

陸韶瞧他一眼,將零嘴給他,他板著臉沒再往下說,扒開袋子自顧啄瓜子。

陸韶推一下王歡,“你在暖池做洒掃,各處都熟嗎?”

王歡拍拍胸口,“這後宮就沒我王歡不熟的。”

陸韶問他,“太監胡蘇你認得嗎?”

王歡哎呦道,“這不湊巧?我今兒個才跟他做過事。”

陸韶從陸富貴手裏抓來一把果子給他,道,“你和他一處的?”

“什麼一處不一處的,我平日裏也閑,黎翠宮要是忙起來,我還得幫着搭把手,這不早上黎翠宮栽種花木,我就幫着胡蘇他們一起去埋土了,這會兒估摸還在澆水呢,”王歡也不嫌地上臟坐到陸富貴旁邊,剝掉果子皮吃的津津有味。

陸富貴倒掉煙袋裏的灰,叮囑陸韶,“不早了,回去喂馬吧。”

陸韶點着頭,抬腳離開了內官監。

——

陸韶到黎翠宮後門時,胡蘇一個人挑着水桶往井邊打水。

陸韶站過去和他搭話,“你累的滿頭汗,我幫你挑吧。”

胡蘇的臉上都是汗,他歲數不小了,長時間挑水桶也覺得累,可是黎翠宮裏的太監宮女都瞧不起他,沒有誰願意和他親近,陡然有個人過來給他幫忙,他還猶豫起來。

陸韶看出他遲疑,主動接過他的水桶舀水。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陸韶替他挑了幾擔子水,他跟在後面感激不盡,只等他把園裏的花木都澆了才謙意道,“這都午後了,飯堂可能也沒飯了,勞你累的,倒讓你大中午沒飯吃。”

陸韶露出憨笑,解下腰邊小袋子,“我這裏還有早上剩下的包子,我分些給你吃。”

胡蘇不好意思的笑笑,隨他一起坐到井蓋旁。

陸韶分了兩個包子給他,看他吃的緩慢,沒有那種飢餓時露出的狼狽感。

“宮裏人都不幫你嗎?”

胡蘇怔了一下,看向他。

陸韶溫聲說,“你瞧起來比我乾爹小不了幾歲,我乾爹過些時候就能出宮享清福,你再過幾年也能過好日子。”

胡蘇露出詭異的笑容,“我的好日子不用出宮也能過。”

陸韶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也沒再問。

他們很快吃完了包子,胡蘇收拾東西準備回殿。

陸韶幫他提好桶,站在一旁道,“你有沒有親人?”

胡蘇點頭又搖頭,轉身要走,後頸驟然巨疼,還不待他轉身,就暈了過去。

陸韶兩手直顫,倏爾蹲下身托住他扔進了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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姮姮拍拍兒子臉,“給你三日時間。”

兒子內心OS:摸臉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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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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